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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 51 章 ...

  •   168、

      青天|白|日,乾坤朗朗。
      明镜高悬,正道沧桑。

      及仙大案终了,公开审判行刑,万人空巷。

      乌泱泱来观看明正典刑的,不止有本地的民众,连外地的,临近州县的,都有很多专程赶来的。衙门外的南大街上停满了各色马车,朴素的,奢华的,单匹马的马车,两匹马拉的马车,四匹马拉的豪华宽敞马车……其中一个竟然钻出了红发碧眼的番商,叨叨着听不懂的鸟语,带着仆从,火急火燎地钻进去看热闹。

      真真是彻底斗倒了,一丁点儿魑魅魍魉都不剩了。三个月之前,及仙还是片与外面世界彻底隔绝了的孤岛,无数大型鹰隼猛禽升空,盘旋着,猎杀捕捉所有信鸽,一丁点当地的消息都传不出去,一丁点外面的消息都传不进。

      “夫人,来,扶着为夫的手,慢慢下。”

      衣冠禽兽,无尽柔情,在下面承接着。

      “你现在刚怀了身孕,还不稳当,千万小心,绝不能磕着碰着了。”

      深吸一口气,稳定悲哀惶乱的心神,慢慢地下到商人怀中,由着他拥着两侧臂膀,悉心地整理豆绿色的面纱、耳畔碎发。

      “我不想进,夫君,我不想进……”

      “这里曾经是你疯魔希冀着想回归的神圣法邸,拖着一身血,爬都想爬回来,如何不想进?”

      “……”
      这里把我卖了,如何教我想进?

      “夫君,夫君……”摇头,苦苦哀求。

      “你必须得进,”豪商强硬地拖着人往里带,“咱们对赌一把,待会儿见到了霁月清风的展大人,见到了曾经的大领导,你向他求救。他救你,我与五弟入狱。他不救你,亲切地唤我四哥,站我与五弟这边,回家后我就挑了你的手筋。”

      “我不赌,我不与你对赌,夫君,你放过我吧,妾身早已经没胆了,妾身早已经死心了……肚子里都已经有你的孩子了,怀孕待产的人|妻了,还能逃到哪里去,别折腾我了,别折磨我了,行行好,留几分仁慈吧……”

      “由不得你不进!老子的一万两银票啊,不教你彻底死心,万一哪天死灰复燃,突然飞掉了怎么办!跟着我往里走!……”

      “嘿!”后头契丹番商猛拍了他一把,义正言辞,叽里呱啦了些什么,听不懂。姓蒋的大商人白眼一翻,当场对线,鸡同鸭讲地对喷了一番,对方骂骂咧咧地搂着番女走了。

      整理整理刺绣精致的靛青色衣襟,长长吐出一口浊息,心平气和,回归体面。

      “夫人,你要听话——”

      “我不与你对赌,我不要被挑掉手筋,我不要,夫君,相公,我不要……”

      眉眼弯弯,愉悦莞尔。

      “你就这么笃定自己会赌输?”

      “我不赌,我不赌……相公,咱们回家,回酒楼吧,我解你的裤子,我给你快活,我跟你学账务处理,我什么都给你,咱们回家,回家……”

      拥住寒风中抖若糠筛的躯体,拥进怀里,裹上厚实的暗色披风,温暖包裹。按着后脑勺,炽热地亲了额头一下,指腹揩去眼下狼藉哀求的泪水,无尽温柔。

      “别哭了,妆都花了,又得重新补妆。”

      “听话,跟着相公一起进衙门,哪怕你不赌,也在衙门|后|庭花园里安静地坐一会儿,就当作与过去告别了,什么遗憾都不留了。相公有事要和开封府谈,陷空岛西边陆地上也有伙丧尽天良的拐子,碍着岛上的民生了,大哥二哥好不容易抓到了他们,拷打的时候讯问出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不是商户能处理得了的了,得跟公门交接一下。”

      “嗯,嗯,嗯,我听话,安静地坐一会儿,你办完了事儿咱们就走,不赌,不赌了好不好,相公……”

      “好,咱悲惨可怜的小娘子,不赌,不赌了,办完事咱就走,瞧把你刺激的,跟要疯了似的,来,乖,亲一口。”

      169、

      故地重游,恍若隔世。

      那个一身利落武装、豪爽狡诈的大捕头已经很遥远了,所有曾经的抱负、信仰、尊严、人格……通通泡影般破裂,消融在了猎猎的寒风中。

      太阳真大,红彤彤的,真神圣。
      照在人身上,一丁点儿温度都没有。

      没有从人群攒动、威风凛冽的石狮子正门进,有关系的直接由衙役引着,走偏门,入公衙后|庭。
      锦毛鼠、翻江鼠与南侠曾经是江湖上多年的亲朋挚友,私交甚笃。后来南侠离经叛道,舍弃潇洒恣肆的自由身,投入开封府,为包拯效力,成了桎梏重重的朝廷鹰犬。锦毛鼠想不通,无法理解,与竹马冷战了好久。
      最后还是在钻天鼠、穿山鼠、彻地鼠、翻江鼠四位兄长苦口婆心的调解下,渐渐和解了。如今商户与官僚走动频繁,感情愈加蒸蒸日上,蜜里调油。

      “这位姑娘是……”

      “我夫人,已经有孕了,马上就要带回岛成婚了。兄弟几个到时候可要来喝喜酒啊。”拱手作揖,满面红光,意气风发。

      “一定,一定!蒋老板,恭喜啊贺喜啊,这么多年了,终于不再打光棍子了!你家现在就剩玉堂一个还单着了吧,安排相亲了么?……”

      “大哥大嫂张罗着呢,可小五实在拗,什么都相不中,这段时日天天出去买醉酗酒,神魂颠倒、蓬头垢面地回来,也不知道在寻思些什么,让人头疼……”

      “男儿大了不中留啊,赶紧给他安排个美娇娘,成了家就定了心了!……”

      “哎,蒋大哥,这嫂子,似乎有些机缘,面善得很啊……”

      “哪里面善?”

      “你们不觉得……”吊胃口,拖长腔,“远远望去,跟南乡姑娘似的么,都是一身豆绿,都是蒙着面纱、眉眼如水的窈窕淑女……”

      “哎嘿,柱子,你还别说,真是像似极了跟咱们仵作师傅……”

      微滞。

      “……”
      “……开封府当真有个姓丁名南乡的人物?”

      “那当然啊,蒋老板,那可是我们开封府的一枝花,可漂亮了。”咋舌,“只不过不在这里,远在千里外,京畿衙门的验尸堂里圈着呢。女流弱质,受不了长途颠簸的苦,跟咱们糙爷们不一样,娇滴滴的,出不了公差,只能搁府衙里供着。”

      “……如此。”
      豪商垂眉敛眸,若有所思。

      热热闹闹、其乐融融的县衙后花园忽然一肃,气氛沉静下来。

      “展大人。”

      “展大人。”

      “展大人……”

      宿望硕德,人心所向。
      首领到来,官兵、杂役、捕快……尽皆恭恭敬敬,敬仰敬畏,纷纷作礼,不自觉挺直了脊梁,收敛了放松散漫的姿态,回归紧绷肃穆。

      一袭青云暗纹的墨色武服,劲装黑靴,巨阙宝剑悬垂在腰侧,挺拔如松,不怒自威。
      几近垂危的伤势残害掉了大半条命,脚步有些沉滞,再不复武者当初的轻盈无声。武官丰神俊朗的面孔被一道狰狞的刀伤撕裂开来,惨烈地斜过半个左脸,犹如黑红色的蜈蚣盘踞,可怖而可敬。
      谁都不知道他孤身一人,是怎么从县衙几十个精锐的围杀中活下来的。
      残阳凄烈,一身血,踉踉跄跄,犹如炼狱杀神归来。押着右臂断裂的前任地方执政官,骆江宁。拎着前任县尉双目惊悚圆睁的人|头。

      漫漫长街尽是血脚印。

      没有一个当地衙役敢逼近。

      双膝跪地,扑倒在了马汉怀中。

      满面鲜血,血袍黏腻。

      “抓、抓姓徐的,姓徐的把我卖了……”

      人事不省,直坠黄泉。

      170、

      视线扫来。

      无法抑制地往后退,往商人身后避缩。

      后腰扣上了手掌,十成力道抵住,不允许往后退。

      “夫人,懂事些,见到大人,要见礼。”

      “……”

      “夫人,懂事,听话。”隐隐狠戾。

      我把视线低垂错开,落到殷红刺目的冬梅丛中,不敢看官|僚的神情。仓皇地福了福身,立刻偏过头去,低低地哀求。

      “相公……”

      后腰的手终于松开了,我立刻躲缩到了商人身后。

      “哈哈哈哈,嫂子好生羞怯,也忒怕生了……”旁边人嘻嘻哈哈地化解了怪异的冷凝。

      “四哥。”
      展昭眉眼安和,对蒋平亲近地笑起。

      “陷空岛的药酒很好用,驱寒暖骨清毒,我这边与王朝用得很快,能再送些过来么?”

      “这个还用问么,直接向小五那里拿就行了!管够!”爽朗大笑,拥着好友的肩膀,往白雪纷纷的梅林中走。

      “夫人,跟上来啊,”悠然自在地回头招手,“这么多外男,你不跟着相公、小叔子走,独自留下,成何体统。”

      “……”

      漫天飞雪,飘飘扬扬。
      银装素裹,天与地与远山消融了分界线,汇成苍茫无尽的白色,烟波浩荡。

      小道曲折,曲径通幽。

      风雪寂静,只两侧星星点点的冬梅,点缀出血一般艳烈的红,辉映出些微的生机,证明着此境并非死地,仍是活人的世界。

      他们并排地在前面走,絮絮地聊,聊了很多。
      聊到了鸡毛蒜皮的家长里短,聊到了幼时共同堆积的雪人,聊到了酸甜可口的梅子,聊到了过年时绚烂的鞭炮烟花……
      又聊到了庄严神圣的话题,及仙的重案,那些灭绝人性的拐|子,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及仙的拐|子势力以县衙为保|护|伞,经年发展壮大,根深势大,枝叶连绵,竟然荫接到了皇朝国都,京城。

      在及仙,拐来的孩子、女人按照皮囊、体貌、骨骼柔软度、牙齿整齐与否、口音好听与否、听话机灵听与否……等复杂苛刻的衡量标准,分出三六九等。
      经过精挑细选,资质最佳的那一批,供应以最好的资源,风月楼坊里,吹拉弹唱、舞乐书画、床|技按|摩|口|活,样样皆教,调|教成最千娇百媚的尤物。
      阉|割掉把式儿的小男孩雅称“红玉”,灌药绝|育的小女孩雅称“翠玉”,这些上等的炮|架|子,市面上价值千金,达官贵人、风流才子趋之若鹜,乃彰显身份的重要脔|宠,比金丝鸟笼里的长尾鹦鹉更为宝贵。

      大批红玉、翠玉,直供帝都。

      彻查及仙,朝堂震荡。

      “陷空岛产业主要在东南,上行下效,东南官场、生意场上风气也很邪,红玉男郎、翠玉女郎作陪很正常,唱歌、跳舞、倒酒、陪喝酒、陪|摸、陪|睡……作为重要礼物,到处流通交换。”

      蒋老板直白地告诉武官。

      “我尝过几个,那些已经不能称为完整的人了,除了惹人燥热,供人骑乘以外,旁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做不了,没有自立支撑、独立生存的能力,就是一件供人玩乐的漂亮器皿,可怜可悲至极。”

      “你们在及仙截获了那么多‘货物’,救了那么多小孩女人,在佛家之言,功德无量,胜造七级浮屠。可是,救出来之后呢,怎么安置?……那些都已经是废人了,小女孩被灌药绝|育淫|污清白了,小男孩被阉|割残废淫|污扭曲了,都没用了,纵然耗尽人力物力财力,不远千里,把他们挨个儿送回了家乡,他们的家人也容不下他们了。”

      “让他们自己选择。”
      武官想了一会儿,沉静地说。

      “从深井里捞出来了,虽然残了,可放归了外面的地上,他们至少还能爬,还能挣扎。”

      商人便沉默了。

      沉默良久,披风里伸出长臂来,揽住好友的脖颈,用力按了按好友的肩膀。

      “我敬佩你,熊飞。”

      “做这些事,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高官权贵么?终有一日,粉身碎骨,祸及妻儿家族。”

      熊飞摇头。

      “不会。祸及只祸及我一个,我不娶妻不生子不留后嗣不留软肋。”

      “……”

      商与官的脚步皆停了。

      沉甸甸的雪树梅花之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你得退!”商抓着官的衣襟说,“听四哥的话,你必须得退!”

      “娇妻美妾,子孙成荫,享乐快活,幸福美满才是真的,其他都虚浮又轻贱!为了那些虚浮轻贱的东西把一生搭上不值得!你个蠢猫憨子!人活就一辈子啊!不值得!”

      他几乎要给他的脸打上一拳。

      怒不可遏。

      “你大哥展旭呢?他知道你一条道走到黑的盘算么?!还有小白鼠,玉堂他知道么?!!”

      “大哥大嫂在常州生活得很好,他们认为我过几年就会后悔了,就会退下来回家了。玉堂我找不到,他这段时日怪怪的,到处酗酒买醉,抓不到踪影儿。”

      后背撞到了树干上,雪簌簌地往下落,落入头发,落入脖颈皮肤,迅速融化,冰寒刺骨。

      豪商渐渐冷静了下来,抓着武官衣襟的手缓缓松开。

      “……抱歉,熊飞,是我失礼了。”

      吐出一口白气,缓缓地道。

      “你亲哥说的对,过几年你肯定会后悔,然后就往下退了。到时候我们所有人都会帮着你,平安回家,荣归故里。反正你现在才二十七八,干个五六年退下来了,也才三十五岁左右,到时候娶妻纳妾,开府建族也还来得及……”

      毁了容的官员静默着,不作丝毫回应。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 5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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