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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 139 章 ...

  •   394、

      小病抽筋扒皮,大病倾家荡产,病灾乃人间最奢侈之事,非豪门阔府经受不起。

      不过穷人也有穷人们微贱求存的法门,熬着,硬扛着,红糖水喝起来甜滋滋,可以自欺欺人,糊弄着当作药来服用。

      吃不起滋补养生的大鱼大肉,那么就买一篮便宜的鸡蛋搁屋里放着。生鸡蛋打进碗里,开水冲泡,筷子搅拌搅拌,烫熟了,白花花一碗,即为烫蛋花。
      趁热饮下,又荤又腥,就算补充营养了。

      奢侈点,打两枚蛋花,就算是大补之物了。

      早饭一碗糊糊粥,
      午饭一个黑馍,一颗葱,
      晚饭一个黑馍,一颗葱。
      睡前打了碗蛋花喝下,奢侈奢侈。
      如此数日,反正嘴里的味觉已经消失了,无所谓难不难吃,维持住生命体征就行。

      负责照顾兼监视的燕燕,问挂在床头的英文是什么意思,肃穆庄严地答曰:“这才是我们的神明。”小姑娘不明觉厉地跟着点头。

      心理暗示的效用真强大,自从挂了【雷|电|法王|特|斯|拉,万宗寂灭奥|本|海|默】镇邪以后,睡眠安稳多了,很少再梦魇了。
      真真物理圣剑破|除|一|切|牛|鬼|蛇|神。

      “阿雄耶,你要拾掇拾掇,别这幅邋里邋遢,散发着腐烂气息的的老人样儿,要见的神秘贵客很隆重。”

      “阿雄耶,你是个女人啊,为什么永远男人模样,男人打扮,男人的腔调说话,还用着男人的名字?……”

      “阿雄耶,你这头花白太丑了,老首领训斥说,一点儿都不像样,很难让人信服。我们帮你把头发染成黑的吧……”

      许许多多年轻的女孩子,十几岁的、二十几岁的、三十几岁的……兴致勃勃地忙活,雀跃地捯饬来捯饬去。

      黑豆用醋泡烂,木槿叶、皂夹在干净的米汁中捣成黏糊,两相混合,用细密的网筛把植物渣滓过滤掉。
      剩下的汁液用文火慢煮,熬成漆黑的膏状,天然的染发剂便制成了。

      毛糙难看的灰白长发,温柔耐心地慢慢梳理开、梳齐顺,涂抹少量的温水,浸湿润,一缕一缕,握在一双双薄茧微微的柔软手掌里,均匀地涂抹成黑色。

      “阿雄耶,耶律雄,”来回咀嚼,“这个名字好奇怪啊,雄不是公狗的意思么?我们重新给你取个名字吧,叫……多桑怎么样?意为利刃……或者叫月亮,大辽的月亮与大宋不同,寓意快乐潇洒……”

      于是改名为耶律多桑,英姿飒爽的胡女名。路引、文牒等一系列身|份|证件的变更,由盘踞番市的地头蛇□□负责去办理。

      染发剂的水渍只涂抹在头发,没触及头皮,知道病秧子受不得凉,生怕再给弄病了,承担不起罪责。

      春和景明,草长莺飞。
      温暖芬芳的野花香涌入窗户,外墙攀附着的爬山虎绿意盎然,繁茂葱茏,掩映着鸟鸣啾啾。

      晌午饭点,一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间段,楼下大堂人声鼎沸,各种汤汤水水、油煎酥炸的饭菜香飘十里,勾得来来往往、庸碌苦累的众生,腹肚咕咕饥响,纷纷往家赶。

      湿发终于自然风干了,漆黑的植物色素牢牢地凝固在每一根苍老的头发上,视觉观感,年轻了些。

      再掺进去漂亮的细彩绳,编成许许多多精巧的小辫。

      “看,多精神啊!”

      七嘴八舌,撺掇着,拿来一套红黑相间的契丹战裙,七手八脚,帮迟缓不便的弱质妇人换上。

      “转圈圈,转过去,看看背后。”

      黑边的裙底轻灵地飞扬,隐约可见便于骑射的利落胡裤。

      “真好看。”一双双眼睛亮晶晶地感叹,“多桑,你年轻力壮的时候一定很动人。”

      395、

      辽以上京为首都,继唐风,疆域广阔,剽悍尚武,施行一|国|,|两|,|制的国策,北部主游牧,南部主农耕。
      地理气候复杂,北部大草原连绵广阔,山脉迤逦,沙漠肃杀,以契丹族为强势主导,混居着女真族、奚族、鞑族……等七个民|族。
      南部平原肥沃,丘陵起伏,以契丹族为强势主导,混居着阻卜族、汉|族、室韦族……等十几个民|族。

      这些并非从后世的教育中学到的,而是在这时代的书籍、画本、戏剧,以及与这时代,来往流动的人|口|沟通中,有目的性地了解到的。
      自从二十来岁时自学了契丹语,就再也没有看过宋语翻译的辽书,直接看原版。看翻译后的版本,总有种被译者思维先入为主,占据了大脑的狭隘感。很不舒服。

      就像宋人蔑称辽人为野蛮的“胡虏”,辽人辱骂宋人为奸诈的“落夷”一样,每个国家都会带着奇怪的居高临下的优越感,对周遭其它国家抱有深深的偏见。

      唐宋元明清,而非唐辽元明清,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后世教育尊宋为正统,而非同时期的强辽为正统。

      历史学得不太好,光阴似刀割,刀刀深刻见骨,几十年苦难折磨过去,很多记忆早已经模糊、错乱了。
      绞尽脑汁地回想,北宋亡于强辽么?……
      不,不对,后期女真族崛起,建立了金国,金扩张,先灭辽国,后灭宋国,给后世教科书留下遗臭万年的靖康耻。

      我希望靖康耻早一点来。

      身处滚滚奔涛的残酷历史洪流之中,以一个小人物的鄙劣私欲,我想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扇动蝴蝶翅膀,加速这个腐朽臭烂王朝的灭亡。

      可是灭亡之后呢?……

      生灵涂炭,血流漂橹,新的王朝在废墟上建立起来,不管冠以何种好听的名义,仍是换汤不换药的剥|,|削王朝。
      华夏的史书上记载得很清楚了,永永远远都在重复。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无数哑然的冤案仍会密密麻麻地上演,密密麻麻地湮没于黑暗。

      就很绝望,很无力。

      “……”

      管它呢,老子爽了就行。

      在我病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

      帝都,南郊。
      偏僻清净的竹林深处,鼎芳会|馆。
      比之京城地界里,王公贵族鳞次栉比的桂殿兰宫、玉楼朱阁,这栋小建筑实在其貌不扬。外面仅几个懒散的小厮,阳光下哈欠连连,配着棍子,吊儿郎当地巡守,时不时地跟旁边人拉两句闲呱。

      进入会|馆朴素的前厅,上楼,别有洞天。
      穿过长长的幽雅画廊,暗中隐卫阴晦,若隐若现。
      没有点灯的昏暗包间无数,外壁皆缀有金漆的小竹匾,依顺序排列,分别名为龙潭、红豆、华曦、紫竹、醉仙、云水……糅杂了儒、萨满、佛多家的玄奥。

      唯“龙潭”是亮着的,明黄的烛光绰绰约约,如梦似幻,洒映出圆形的玲珑绢窗。
      训练有素的侍者垂眉敛目,恭敬无声地拉开了龙潭的门扇。巨大的辽国名画,江山百骏图,扑面而来,墨彩遒劲,豪放风流,恢宏震撼。

      刺猬紫檀八方桌,环绕着五把泰寿安宫椅,严整沉肃。

      熏香渺渺,贴东墙的博古架内,错落地陈列着先秦时期的青铜珍器,旧唐皇朝的兽首玛瑙杯,武周皇朝的文玩。

      蟠龙皈|依瓶名贵,却没有插饰浓艳的花卉,而是别出心裁地培养了一簇来自北国寒疆的荆棘,墨绿肃杀。

      “……”

      没人敢落坐,进入包间以后,就这么整齐静谧地立着,垂首等候着。

      侍女莲步轻移,无声无息地进进出出,奉上几碟精巧的奶酥珍馐、糕点小食。
      五月份,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厚实的衣裳褪去,逐渐轻薄。
      开放的抹|胸装,来来回回,露着小麦色的紧致脐腹、圆润漂亮的肩膀、修长结实的双臂。我从没见过敢这么穿的宋国女人,宋女这般暴露,走在大街上,是为惊世骇俗,会被戳脊梁骨,辱骂不守妇德,拖去浸猪笼。

      压抑地久候半晌,终于姗姗来迟。

      包房的门从外拉开,大步如风的契丹贵胄带着随从迈入,细长的铜饰抹额,镶嵌着莹润的蓝宝石,腰仗三尺重剑,凌厉地虎视鹰顾。

      屋内众人齐刷刷地单膝跪地,恭谨畏惧地抱拳作礼。

      “主子!”

      “主子!”

      “主子!……”

      妩媚的胡姬屏息凝神,谨小慎微,伺候着沏茶,低空流淌出圆润的弧线,浸润精致的木雕茶宠,茶烟袅袅,上演赏心悦目的茶艺。

      轻品毛尖浓香,舒畅地润了润喉,自在地阖动茶盖。

      方才出声。
      “起了吧。”

      “谢主子!!!——”
      洪亮地齐声,整齐划一地起身。

      番市商铺势力中,最为城府深密,心狠手辣,被尊为老首领的大婆姐。恭恭敬敬,奴颜婢膝地上前去,深躬着腰,举案过眉,奉上这半年的流水,厚厚一沓账簿。

      “您请过目。”

      戴额饰的贵胄没接,贵胄的随从用皮革刀鞘阻挡了下,替为接过了。

      “主子,如您预料,赵宋朝廷淫性不改,愈发变本加厉了。如今市面上皮肤光亮、体态丰腴的异域深眸舞娘,价格已经炒到了百两近千,可谓肥肉暴利。”

      “卖货紧俏,咱们的采购清单亟待调整,需要更多的奴|隶运来……”

      以刑侦衙门,旧昔老捕头的精毒目光,暗暗地观察、推测。这位辽国贵胄虽然随身佩着礼仪剑,但其惯使用的武器应该不是剑,而是其它更粗|长、更沉重的战场兵器,如戟、长|枪……之类,才能与手上的斑驳痕迹相吻合。

      魁梧壮硕,大骨架,典型的契丹寒北人种。

      招风耳,干燥暗红的风霜唇,胡子修剪得短悍整齐,脸无三两肉,绝非善类。

      武将。

      或者武将的儿子、孙子,依靠着军|方作保|,|护|,|,|伞,暗中经商霸取巨利,再反哺军|方。

      怪腔怪调的宋国官话:
      “那么,我们还是有些顾虑,不敢轻信。血肉生长于水土,忠诚于水土,阁下身为宋人,怎可能诚心投靠大辽的阵营,毁灭故国呢?”

      旁边的阿雁晖不着痕迹地捅了我一肘子,提醒我回神。

      “回老爷的问话,草民在宋国过得不好。”

      咧开犬牙尖尖,烂漫地笑。
      狂妄专横的年轻人,衣着华贵,大马金刀地坐着,暴戾跋扈,侵略性地前倾,向前探身。

      “这构不成充足的理由。”

      “……”

      “老阿婆,你若不能取信于我们,对于我们,最保险的处理,把你肢|解了喂猪栏。谁知道你是不是宋国派来的细作呢?”

      “……”

      逼过来两个契丹武夫,一左一右,架持住病弱的双臂,钳控得死死的,只待贵胄的命令下达,便立刻拖出去处理掉。

      隐忍痛感,深深皱眉,牙缝里挤出气音。

      “我在宋国活得很不公,够了么?”

      主仆间转而用契丹语,飞快地交流起来。

      椅后的劲装随从俯首,向年轻的贵胄汇报说:“将军,这家伙得罪了大人物,在宋国过不下去了,所以想逃到咱们大辽,求庇佑。”

      查得颇详深。

      他们把徐明文血肉模糊的一生扒了出来。

      眼眸瞬息间猩红,无法抑制地浑身发抖,近于疯魔,挣扎着企图挣脱,流利的契丹语,嘶哑地吼骂:“闭嘴!我能听懂你们说话的内容!闭嘴!闭嘴!!!……”

      “……”

      “……”

      顿住。

      眼刀冷厉地扫来。

      “拖出去收拾,给这婆子长长记性,记住什么叫上下尊卑。”

      “主子宽恕!主|人发善心!”老首领赶紧求情,阻拦往外拖人的爪牙,“这个没法责罚呀!多桑的白发还是我们的人刚刚染黑的,为的就是您瞧到的时候不那么磕碜。她不剩几天寿了,冷水都沾不得,若挨打,恐怕直接死了!……”

      “多桑?”品味着这个美好的字眼,转动把玩着大拇指的鸽血扳指,寒凉的笑意不达眼底,“你们已经给她取了新名字,没经过兵部的审查与允许,便自发接纳危险的外夷为族民了?”

      支支吾吾,嗫嚅,自知犯了忌讳,音量越来越低:“这个疯女人太可怜了,大家都很同情她,所以……”

      “将军,”疲老苍枯的疯女人冷静了下来,捋顺了呼吸,清晰而坚定,组织精准的语言,慢慢地道,“卑职以前是抓蛇虫鼠蚁的看家犬,扫地的扫帚,缉管犯罪的官差。”

      一字一顿,字字珠玑。
      “没有别的,比我们这种特殊存在更深悉国家的无数裂缝在哪里。”

      娓娓地诱惑,使利欲熏心。
      “在其位谋其政,最最意气风发的热血年纪,自当创下赫赫功勋,光耀门楣,流芳青史。您不想握着一把得心应手的利刃,扩大敌国的诸多裂缝,帮助大辽开疆拓土,攻城略池么?”

      投名状:
      一、宋国京衙,官兵部队的训练方针、详密内容。
      二、宋国各州,厢兵部队的训练内容。
      三、由上推测出来的,禁军部队的训练内容。
      四、宋国朝廷内部的详细党|,|,|争|矛盾。

      “给我个编|制,给我发月钱,让我混口饭吃,让我不再受任何欺负。在我死之前,我尽心尽力,效犬马之劳,帮你们毁了这个国家。”

      通红的眼眶蓄满了混浊的热泪,一瞬不瞬,一眨不眨,紧紧地直视着上位者,揪扯人心,夺魂摄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39章 第 1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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