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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第 1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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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8、
胡杨耐旱耐寒,生命力极其顽强。
但顽强往往也意味着残忍,这东西会挤别的植物的根,一片地区如果生长起来胡杨,没过几年,就只剩下胡杨了,别的树木全被它们挤死了。
红红火火,满山遍野,蓬勃繁荣,煌煌然宛若人世间缠织的欲|望在熊熊燃烧。食、色、钱、权、势、功名……可惜到死了,身外物一样带不走。
傍晚天光渐暗,赤色的晚霞与大地的胡杨林交相辉映,妩媚妖娆,波澜壮阔。
可惜了,这样美的景色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倘若在安稳的现代,我该平平安安,寿终正寝,长命百岁才对。而在这里,才四十来岁,油尽灯枯了。
我想来想去,也找不出自己做错了什么。
每一样选择,或许对不起别人,但绝对对得起我自己。
坏人不自知为坏,
错者不自知为错。
在每个人的思维逻辑里,自己的行为都合情合理,正确无比。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或许真像蒋怪物训诫得那样,我的错处在于反抗,在于不识抬举,好好做官商之间共用的翠玉女郎,诚心忠顺,何至于遭受那么多年的虐待,早早地玉殒香消。
“……”
我不回头。
纵然错了,我也认定了这条路。
蝼蚁草民,杀害了三品的高官大员,及高官与巨贾的子嗣,哪里还有回头的余地。
以下犯上者,在司法,罪不可恕,板上钉钉的死刑。
……
跟着年轻的精锐,慢慢地往胡杨林深处走,他们已经不戴蒙面的灰布巾了。积年累月的枯枝烂叶铺就成松软的自然地毯,稳健的步伐踩在上面,咔擦咔擦,细微地作响。
晚风徐徐的,携卷着木叶的清香,温度适宜,舒适极了。
腿肚子有些酸累,虚弱不堪,走得路程稍微长了点,便开始体力不支了。
好在这俩小伙子人挺好的,也没催促,铁锹扛在肩膀上,吊儿郎当,放松自在地在前头走,心情愉悦,时不时吹会儿口哨,模仿林间婉转的鸟鸣。
我实在跟不上了,距离拉得有些远了,他们就会停下来,回头看着我,等我歇会儿气,追上来了,再继续走。
响亮的喷鼻声,蹄音踢踏,一群野性而美丽的生物,皮毛棕褐色,形体似鹿,但远比鹿庞大沉重得多。六七头的大家庭,浓密的林荫间悠闲地漫步,咬食灌木浆果,慢慢咀嚼着吃,兽眸古老深邃,漆黑而宁静。
恍惚间,看到了绿裙子的南乡。
公务不怎么忙的时候,与南乡一起背着竹筐,上山采野蘑菇,野生菌子的鲜美永生难忘。
就是得注意辨别,万一误食了毒菌,轻则致|幻,重则口吐白沫垂危。
……
南郊胡杨林,风光秀美之境。
清幽僻静,烈|士|陵|园也在附近。
“死之前,能让我进去最后看一眼么?”指指那处庄严肃穆的方向,礼貌地请求。
“……”
“……”
庆历二年,老师傅李青峰牺牲于及仙打|拐,葬入陵|园。
庆历五年,老部下魏义牺牲于地方扫|黑,葬入陵|园。
庆历七年,老战友裘国泰牺牲于地方扫|黄,葬入陵|园。
皇祐三年,老战友蒙厉悔,老部下高华鸿、楚念辞……牺牲于地方打|拐,葬入陵|园。
皇祐四年,老战友马泽云救治无效,断气在京衙最好的病房里,宣布牺牲,葬入陵|园。
皇祐五年,……
康定元年,……
康定二年,……
道魔相依,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前赴后继地精卫填海,难计其数的悲壮英|烈。
占地广袤的大陵园,庄严神圣的公职冢,亡者的墓碑密密麻麻,死寂,氛围却毫不阴森。
以浩然正气,震慑在险峻奇诡的天地间,绵延千古,流芳万世,代代薪火相传。
血肉堆砌出的尸山血海,构筑成阻挡在黑暗与光明间的灰色长城,守护着太平,镇守着民生。
年轻时代的战友们,如今已经所剩无几,大部分都沉睡在了其中。
我本该在他们之间。
我本应该在此中。
跪在老师傅的墓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墓碑冰冷,铭刻的悼文苍劲而铿锵,字字泣血。
青山绿水埋忠骨,
金銮机杼生氓蝇。
英雄百代无福禄,
赤子万古未断绝。
369、
寻了处松软易挖掘的草地,砍断碍事的灌木,整得空旷些,省得灌木的荆棘刮破衣袍的布料,回家还得缝补。
一铁锹一铁锹挖下去,泥土堆到旁边,坑由浅至深,由小扩大,小半个时辰,渐渐地成型。
一边挖,一边絮絮地聊天,融洽而轻松。
“您放心,老前辈,我们师傅特意叮嘱过了,把尸体埋得深深的,不会让闻到味儿的野狼把您刨出来啃了的。”
“谢谢。”
“……您好像并不恨大捕头?那可是多少年的同袍啊,出尔反尔,卸磨杀驴,下令把您处理了。”
“有何可恨的,刚子的做法可以理解。若我在他的位置上,也会下同样的命令。”不疾不徐,平寂安然地言说,“京畿重臣遭恶性谋杀,朝野震荡,皇帝震怒,波及甚广。必须做得干干净净,不可留下丝毫破绽,否则一经查出来了,便是夷三族的大罪。”
做绝,无可刑侦,方才成完美犯罪。
徐明文如果作为逃犯流亡在外,一旦被某地衙门抓捕归案,丁刚、杜鹰、萧国封、苏烈风、熊霸……有一个算一个,人头全部滚滚落地。
连并他们的家庭、家族,也会被朝廷血洗。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需不需要帮忙?你看上去挺累的,一脑门子热汗。”
“……给。”
铁锹递了过来。
挖了几锹,顺嘴关心了句。
“把我埋了以后,你俩打算去哪儿?”
“什么去哪儿,”大喇喇坐在岩石上,倚靠着树干歇息,豪放粗野地敞开着腿,“当然回开封府汇报啊。”
挖掘的动作停止。
抬眼望,神色幽深莫名。
“你俩没给自己准备假身份、假文牒、包袱细软?”
匕首清理指甲缝里的污泥,动作微顿。
“您什么意思?”
“……”
“……没什么。”
垂下眼帘,平平静静,继续挖掘自己的葬身墓穴。
起身,拍掉身上的碎草叶,握着青灰色的作战匕首大步走来。
“说清楚,刚刚那句话究竟什么意思。”
“……”
没表情地冷静退后,沉默为金。
焦躁地恫吓。
“您的命握在我们手上,我们可以拧断您的脖子,让您死得干净利落,毫无痛苦。也可以在您身上捅几记血窟窿,在您还喘气,还有心跳时,进行活|埋,让您死得痛苦不堪。”
“……”
“青云,控制住她。”
凡相处,必有强弱,必有主从。岳青云、胡攀这对年轻的精锐搭档,显而易见,矮个子、国字脸的胡攀为主导。
胡攀说什么,岳青云立刻照办。
扔下铁锹,抹掉额上细密的汗珠,过来按住肩膀,官兵控制罪犯式,紧紧地反钳住双臂。
疑惑不已:“怎么了,阿攀?”
黢黑敦实的阿攀咬着牙道:“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
“哪儿不对劲,得问这位老前辈,她才是浸淫公门几十年的传奇。”
冰冷的利刃刺入布料,抵上腹腔,刺痛微微。
“同出公门,我们学过的刑讯逼供手段您更懂,您总不想晚辈在您身上捅几十刀,刀刀避开要害吧?那也忒残忍了,相煎何急呢。”
“……”
“……”
“说!”
厉吼,震耳欲聋。
“再不吱声,”阴森森咧开白牙,额角青筋隐隐迸显,威胁,“晚辈可就对不住,开始给您上刑了啊。”
吊足胃口,终于慢吞吞地交代了。
“衙门里干脏活,尤其咱们这种出身不好,无依无靠的兵丁干脏活,得掂量着分量来。有些东西可以碰,有些东西不管上头领导画多大的饼,都绝不敢碰。”
青天展大人被害失踪了,京城地界里,掘地三尺地彻查。
我活着是破绽。
这两个埋了我的,更是行走的破绽。
那会子路上看他们愉悦轻松地吹口哨、模仿鸟鸣,还以为他们很精明,什么万全准备都做好了呢。
合着这是俩大愚若智的憨|批啊。
嘿嘿嘿嘿嘿嘿,幸灾乐祸地贱笑,恶毒地诛心。
“等着被人下死狱,剪断舌头,作顶罪羊吧。成家了么?你们的遗|孀孩子老人,衙门会替你们照顾好的,抚|恤|金很丰厚,尽管安心地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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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128章 第 12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