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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第 1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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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4、
本朝衙门里,长年累月,存在着一种招人妒的清闲肥差,那种靠祖上荫庇进来,挂个名额领皇饷的。平日里不用像其他官差同僚一样,腥风血雨里,累死累活拼杀,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奔波各地办案。
他们素日里只干点轻松活计,查民间戏剧、查书。
男女之间的求偶缠绵,是最无害,最安全,最容易过的。
皇朝泱泱浩荡,树大多枯枝,树老尽腐烂,除了男女情|事以外,反应其它现象的内容,诸如恶霸侵占农民屋舍良田、名伶赤身自官商酒楼坠亡、科举舞弊冒名顶替、西南百姓暴|,|,动|起|义、土匪打家劫舍、拐子马车当街掳人、钱庄侵吞储户血汗钱、军队屠戮抗争的冤者……等等,杂七杂八,但凡不够歌舞升平、盛世昌荣的,皆容易被毙掉。
戏剧簿子被销毁,歪书被销毁,演戏的皮影被烧成灰烬,创作的先生、表演的戏子被抓入班房,面临牢狱之灾。
久而久之,戏台子上,仅剩男女情爱大盛。
《梁祝化蝶》完了《牛郎织女》,《牛郎织女》完了《贵妃醉酒》,《贵妃醉酒》完了《白蛇传》,《白蛇传》完了《凤求凰》,……
诸如此类,没完没了。千篇一律,大同小异,核心永无变的求偶、求偶、求偶、求偶……
爱情,婚姻,生儿育女,繁衍|人|口,从此幸福快乐地生活了下去。
“……你不信这些东西?你不信男女之间的情?”
揉揉惺忪的睡眼,掩口小小地打呵欠,不往五彩缤纷的戏台子上看哪怕一眼。
“相公,你不必如此费心甜蜜,绞尽脑汁,假惺惺地款款深情。担心南乡嫁给林素洁以后,没东西挟制我了,我自尽。”
“……”
“蝼蚁尚且偷生,谁不贪生,谁不怕死,好死不如赖活着。上次咬舌头,是实在被逼急了,没办法了,一时冲动了。其实事后回想起来,我自己也后怕得不行,差点命没了。”
“……”
拎起地上的蟠螭灯,观影的座位里起身,主动握住巨贾的手,牵丈夫离开。
“很困了,我们走吧,好么?别往我脑子里糊屎了,没必要。”
“……”
“……你不信男女之间的爱情。”肯定句,“你不信为夫对你有情。”
手牵着手,带着伴当随从,往外走。离开了荒腔走板的封闭瓦舍,外面冰寒清冽的夜风迎面扑来,浑身冻得一激灵,昏昏欲睡的头脑豁然清醒。
凌霄暗夜,长街小巷,千千万万狰狞的鬼怪夜行,宛如幽冥鬼域,又阴森,又繁华,说不出道不明的惊悚。
这个时辰点已经很晚了,半夜了,高空爆裂的烟花都停了,三更时分,传说中阎罗殿大开的时辰,逝者回归人间,混杂在人群中。
没有一张人脸,全部戴着面具。
蒋四与我立刻也戴上了面具,他戴他的紫钟馗,我戴我的麒麟兽,后头蒋福、蒋安,以及几个护卫,纷纷跟着戴了他们的刀劳、盅雕、狞、朱厌……
穿过人流,挤过来一只虎背熊腰的饕餮。
躬腰抱拳,垂首,毕恭毕敬。
“四爷,”饕餮面具底下的绿林汇报说,“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三层高的大画舫,琼楼玉宇,典雅辉煌,泛于广袤的河面,破风凌波驶来,壮观震撼,引起河岸贫民百姓无尽瞩目与惊呼。
“小心,别踩滑了。”
紧紧地攥着手,呵护着,扶着上去。
偌大的画舫竟然空空荡荡,只几个丫鬟护卫。
红泥小炉温着酒,桌上摆着几盘酒菜。
“吃,你不是饿了么。”
高处的夜景美不胜收,万家灯火,帝都瑰丽,大国磅礴。
我的历史学得不太好,对北宋皇朝只一个军事薄弱的模糊印象,真身处其中了,才发现,其商业经济达到了何等登峰造极的兴盛,各行各业,百花齐放,简直肥得流油。
消遣娱乐,泛舟河上,陷空岛造的画舫已经够穷奢极侈了,比我们更夸张、更豪华的却比比皆是。
四十多岁,武功尽废,五次生产分娩,虚弱成废人,视力远没有以前好了。远的望不清楚,近的几条画舫,丝竹靡靡,曼舞轻歌,许多文人墨客在会友。
吟诗作赋,泼墨挥毫。
左拥右抱,风流快活,极乐逍遥。
“做生意的,必须有法律保驾护航,这个法律,并不是指纸面上的法律条文,而是指掌握法律的官员、权力。”
喝闷酒,夹菜往嘴里送,眉眼低敛。
“你旧年做捕头,大概也看过不少,没有官保驾护航的商是什么下场。”
待宰的肥羊,无刀戍守的钱袋子,任人宰割,任人哄抢。
“越经商做大,需要倚靠的权力越大、越多。”
“很多时候,几家商户竞争、拼杀,谁能笑到最后,并不是看谁的经营更精妙、更扎实,而是取决于谁背后的权势更雄厚。”
“御猫展昭,展护卫,展大人,乃至于即将掌印的展府尹,展青天……”迷惘地呢喃,神思遥远地放空,散发到空灵的黑夜里,又迅速收回,回归森然的理性,凝成实体的豪商巨贾。
紧握着筷子,筋骨绷显,目光定定地望着桌上的酒菜,凝实而坚定。
“他必须被陷空岛孝敬。如果陷空岛不孝敬,就会被别的商户抢占孝敬。彼强则我弱,我强则彼弱,此消彼长,永无休止。”
“我们与他相识这么多年,从小玩到大的深厚友情,他渐渐发达了,我们怎么能把他肥水流了外人田呢?”
“明文,你说对吧。”抬眼,黑幽幽、暗沉沉,近于兽眸,“换你在我的位置上,也会做出同样的决策的。”
“其实这本该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熊飞是个很好的人,被他钟情,你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我也是真心喜欢你的,从最开始,我并没有想伤害你。只要你识相,只要你识抬举,根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一根头发丝都不会掉。金屋藏娇,极尽富养,会被我们宠到天上去。”
“纵然后来对你动用手段了,但是每一次,都是打在你身,痛在我心。看你缩着身子抱头哭,我比你更难受,千刀万剐。得给你蒙上被子,才能下得了手揍。”
“在驯翠玉、规瘦|马,多用刑,我从没有让属下拖你去牢室用刑惩戒,每次都是亲自动手。自己下手固然招恨,但力道心里清楚,隔着被子,力道也会有缓冲,不至于造成太大的伤害。”
“你懂为夫的迫不得已与良苦用心的,对么?”
“…………………………”
“我是真心喜欢你的,视你为妻子,为灵魂爱侣。熊飞已经有别的女人了,你也年纪大了,人老珠黄了,以后他渐渐就不来找你了,我们好好过安生日子,好不好?”
345、
男人所爱真的是女人么?
还是自身。
自身的欲望、感情与利益。
我就是无法去相信。
我自己做过了那么多年的男人,由己推人,以自身的鄙劣、恶心,推及他人。以自身所见的无尽鄙劣、恶心,推及全部。
或许狭隘了,偏见了,偏激了,但这就是我见过的事物,我一生经历的狰狞现实。
坚贞不渝、从一而终,从来只在戏台子上演,幻想的风花雪月故事里有,现实里从未见过。
殉情从来只见傻乎乎的女人给男人殉情,从未听闻男人为女人殉情。
戏台子上感天动地的金贞爱情、砒|霜蜜糖,只有女人做着白日梦,沉醉进去了。男人哪个不想风流快活,哪个信那一套。
热烈地拥吻着,扯着进了画舫的房间,砰地关上了门,粗暴地抵在门扇上,后肩撞得生疼。
剧烈地撕扯着衣裳,疯狂地渴求。
“再说一遍,夫人,再说一遍……”
“我也爱你。”
“再说一遍……”
“我……”惨叫,“别走旱路!走水路!走水路!……”
未点亮烛火,清寒的月光撒入窗棂,黑暗的画舫内部朦胧阴晦,难以视物。
“不要?”笑音低沉,“不要这里,还是不要这里?不要这样,还是不要这样?小娘子?”
“求你,四郎,求你,发发慈悲吧……”惊恐、无助,苦苦哀求。
“怎么可以说不要呢?你是我的人呐,从头到脚每根头发丝都是属于我的,发钗是我买的,衣裳是我供的,吃食是我养的……彻彻底底,全部属于我的女人,为夫想要哪里便要哪里,想怎样要便怎样要。娘子不可以说‘不要’的,你要说‘要’。”
“说出来,乖,听话,说出来,要……”喉结滚动,娓娓蛊惑。
惨烈地闷哼,疼得冷汗涔涔,几近痉挛,眼角沁出泪水。
捂住嘴。
愉悦快活。
“小些声,在外头呢,不是家里。”
“……”
一切作为人的感觉都消失了,只剩下一具器皿,一件物品。
钝刀子磨肉,上活刑般,过了不知多久,扼在颈后的力道终于消失了,动弹不得地趴着,腥血沾染在小榻上,恍恍惚惚,浑浑噩噩,筋骨寸断。
“你这人忒迂腐,忒保守,什么花的玩法都接受不了,来来回回,只能用这么一两种。有意思么?夫人,你自己不觉得乏味么?”清理干净,提|裤子,系腰带,整理武服长袍,嫌弃,“你自己不乏味,为夫还嫌枯燥得慌呢。”
“改明儿拿两本春|宫|艳|情册给你,看孩子、打理家务与商务之余,没事儿好好翻翻看看,跟着学学。”
“人前贤妻良母,端庄正派。私底下,咱们两口子相处的时候,你要能多浪就多浪,能多骚就多骚,使尽浑身解数,把为夫伺候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儿。”
“对了,还有,”想起了什么,占有欲驱使,又强硬地下令,“那句关于爱的情话,只准对我说,不准对当官的说。”
“……”
哆哆嗦嗦,撑着胳膊,艰难地坐了起来,没有表情地拢好上身扯开的衣襟,麻木地擦拭掉双|腿|间的污物与血腥,整理衣裙,站稳,落下裙摆。
“林素洁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未来十几年,不出大意外,林家必然起来。他想通过陷空岛搭展青天的线,陷空岛可以送他这个顺水人情。”
思虑着,严肃地吩咐。
“夫人,你以后依旧常和丁南乡,啊不,林夫人来往,两家的裙带关系绝不能冷落了。林夫人生出孩子以后,两家的孩子要经常混在一起玩,争取把这种密切关系延续到下一代去。”
“……是。”
烛火点亮,光晕昏黄,黑暗的视觉环境一下子亮堂起来,眼眸不受控制地眯起,抬手遮挡。
往前走,走了几步,撕裂地刺痛,双腿酸软无力,狼狈地跌倒在地板上,疼到钻心,尾椎发麻,背脊冷汗密密麻麻地往外渗。
巨贾噗嗤笑出了声。
抬起头,没表情,没情绪,沙哑平寂地问:“你在笑什么?”
“得意,”他说,“很有成就感。”
“四十多岁的人了,都已经快老了,还能把女人干成这样,雄风不减当年啊。”
作者有话说
第118章 第 1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