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别梦沉》勿漫川

1、那小子真拽

　　由于爸爸是地质学家，陶籽从小就和妈妈跟随爸爸周转了很多个城市。
　　因为新的研究需要，陶籽一家三口从甘肃省来到东海省的晏城——这个地震多发，却有足够研究价值的地质公园，被称为生态活化石。
　　一路高铁跨了四个省，陶籽就没醒过，一等座好舒服好安静，相当适合补觉了。
　　换了学校，还不用写暑假作业，简直不要太爽。
　　高铁到了省会城市结束，去往晏城就只有一列火车。
　　颠簸着，车厢里也很吵闹。
　　陶籽坐在软卧上，吃着软糖，看着一路闪过的明媚葱郁山川发呆，偶尔打几个哈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个准高三生。
　　九月，是这个地方最好的时节。
　　车厢外，几个穷游的大学生说笑着经过。
　　她朝外望去，正看到一个穿校服的高瘦男孩，倚靠在车窗旁看书，看的是《盗墓笔记》。
　　发梢遂动，骨节分明，侧颜像漫画人物，原来帅真的是一种氛围感。
　　这个地方盛产帅哥吗？怎么随便抓一个都是这种质量的，多多少少对新的生活有点期待了。
　　他的校服上印着晏城一中，爸爸说，“你也会去那所学校，是晏城最好的高中。”
　　“哦。”
　　其实无所谓了，她自认为成绩稍稍还能看得过去，将来随便读个文科大学，干个文员之类的就挺不错，她在人生追求上一直不明确。

　　爸爸捂着一只耳朵打着电话，声音很大，听说有不少人要来接站，这么隆重。
　　“陶籽，你学会儿习吧，去了新地方能跟得上吗？没见过这么懒的高三学生，睡了整整一天，你也能睡得着。”妈妈把她的书包从一堆行李中找了出来。
　　“看，看，我看还不行嘛。”她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书里夹着一张数学试卷。
　　本想啪啪啪全都算出来让爸妈惊讶，无奈一个暑假没复习就快要忘光了。
　　选择题什么的还好说，从书上找找概念好歹做出来了。
　　最后这一题，出题人是不是出错了。
　　她挠了挠刘海儿。
　　“十八中的老师真的粗心，这题应该是出错了。”她看了一眼妈妈，举着试卷斩钉截铁。
　　“老陶，别看手机了，看看这道题，是出错了吗？”
　　“你还不信我，我是理科天才。”陶籽迷之自信，自从初二有次数学考试考了满分，就一直自称天才。
　　爸爸按了几下手机，放到了一边，拿起试卷，才看了没一会儿：“这哪是出错了，这么简单，你不会？”
　　“啊……呃……”
　　陶籽这道搞不明白的题，爸爸教不懂她，妈妈又不会。
　　门口的男孩走过来：“我可以看看吗？”
　　爸妈对视一眼，把试卷递给了他。
　　他把《盗墓笔记》放到床边，随手拿了张草稿纸，在纸上行云流水地画了个坐标轴，三两句就给她说通了。
　　“明白了？”漆黑的眼睥睨着她，一股学霸看学民的优越感颓然袭来。
　　陶籽猛地点点头，整个人埋在试卷里，眼神飘忽不定，脸颊有点红。
　　“明白了就好，理科天才。”他有些邪魅。
　　那时的他不可一世，站在顶端藐视一切。
　　“谢谢了同学。”爸妈一边佩服男孩，一边对女儿无语，“同学你叫什么？”
　　“我叫莫崇，崇拜的崇，叔叔阿姨，别客气。”他拿起书转身就要离开，脸上一直没有半点笑容。
　　好像在说，莫要崇拜在下。
　　装什么冷酷的，中二少年吧—_—
　　妈妈笑着：“能不能麻烦你，把陶籽这张试卷再给批一下呀。”
　　陶籽拉了拉妈妈的衣角，这是要公开处刑吗？
　　莫崇又拿起试卷，从头到尾扫了一眼，用笔画了几个圈，“这几道，我把正确答案标出来了。”
　　尼玛……尴尬了，当场打脸啊。
　　我为什么要拿出这张试卷来做的，早知道该撕个稀巴烂。
　　陶籽接过试卷，妈妈还要继续留他给自己讲题，“不用了，我自己研究就好了嘛。”
　　他是不是闲的……此时此刻，真想找个地逢钻进去。
　　“莫崇，这个拿着。”爸爸递给他一个袋子，袋子里装着一个盒子。
　　“不用客气，叔叔，小事儿。”他用手指弹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带着淡淡的汗珠。
　　“这是从甘肃带来的特色排骨，蛮好吃的，陶籽一路吃了两盒了，你尝尝，就坐在这里吃。”爸爸真热情，还腾开点地方。
　　他也从书包拿出来一个袋子，“那这是我的回礼，江城网红店铺的面包。”
　　这孩子还真是讲究，妈妈越看越喜欢。
　　“莫崇，我出厕所都找不到你了，吓我一跳。”同样一个高瘦的男孩冒冒失失地进了车厢，看到这一幕好像温馨的一家四口。
　　“抱歉叔叔阿姨，我同学，总是这么鲁莽，那先不打扰了，我们那边还有两个同学。”他说话礼貌妥帖，拎着那盒排骨和同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了。
　　“好好，那你们分享吧。”爸爸笑着摆摆手。
　　人走后，妈妈磕着瓜子，“这小子真帅，南方人的皮肤真好。”
　　“妈你花痴啊。”陶籽还沉浸在刚才完全被智商碾压的不快感里。
　　“我就喜欢又聪明又帅的。”妈妈笑着看着爸爸，爸爸点点头。
　　“恋爱脑晚期。”陶籽翻着书，一道题一道题的对。
　　“这孩子真不错。”爸爸补充。
　　刚刚真被他装到了，莫崇，我可记住你了！
　　她狠狠咬了一口网红面包，真别说，还挺好吃的。

　　“你刚才干嘛呢？”陈拓见他提着一个盒子。
　　“给一个小姑娘讲题，这是劳务费。”莫崇淡淡的。
　　“嗨，你不是不近女色嘛，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
　　“你俩可算回来了，陈拓你上个厕所需要这么久吗？还得人陪着，你是不是觉得你长得很值钱。”封珏嘲笑着。
　　陈拓拉着莫崇坐下：“我妈说了，火车上拐卖美少年的人贩子很多，小心驶得万年船。”
　　“你还美少年，我感觉莫崇被拐的几率似乎比你大一些。”
　　莫崇把那盒排骨打开：“尝尝吧。”
　　苏享放下手机，闻着香味扑鼻：“哟，哪来的，火车上现在还卖这玩意儿了？”
　　陈拓看着排骨咽咽唾沫：“这是刚刚莫神给小女孩讲题得来的，不过我妈说了，陌生人给的东西还是得小心。”
　　“那你小心吧，我们享用了。”苏享拿起一块把胳膊抬得老高，排骨放进嘴里爆出香味，“哎你别说，还真不错。”
　　封珏：“我也饿了，莫神，面包拿出来，我要就着吃。”
　　莫崇：“抱歉，刚才回礼了。”
　　封珏瞪大眼：“啊？你把我的面包回礼了啊。”
　　莫崇：“回学校我再多给你买几个。”
　　“那能一样吗？我得多吃几块排骨补回来。陈拓，你真不吃？很美味哦。”
　　陈拓皱皱眉头，眼看向别处：“不吃不吃，等你们三个被迷晕了，我还得报警抬你们。”
　　“哈哈，这小子，安全观念太足了，从没见过这么惜命的。”

　　一下火车，就有几位陌生叔叔操着东南口音列队欢迎，还有一个阿姨站在正中间，大家都叫她李局长。
　　陶籽跟在父母身后，背着书包提着行李，妈妈催促着，“快叫人。”
　　“阿姨好，叔叔们好。”陶籽微微笑。
　　“这就是陶籽，真漂亮啊。”一个叔叔，好眼光。
　　“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李瑜，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阿姨握着陶籽的手。
　　“呃……”她记性真的不好。
　　“也是，那时候在北京地质研究所，你才两岁多。”
　　那时候负责记忆部分的大脑区域恐怕还不够发达吧。
　　“这大长头发长得真好，陶籽一看就是那种家庭很好生活优渥的女孩，叫现在的话说，就是小女神了。”
　　“阿姨过奖了。”陶籽笑眯眯的。
　　这阿姨可真会说话，不愧能从技术人员华丽蜕变为地质局局长，双商在线呀。
　　大人们寒暄着，陶籽远远看到几个穿校服的男生朝出站口走去。
　　莫崇回头看了一下，两人恰四目相对。
　　他看到女孩个子不矮，浓颜系，齐刘海，长马尾比刚才在车厢里梳得整齐不少。
　　封珏朝着莫崇看过去的方向：“看什么呢莫神。”
　　“没。”他总是话短。
　　“那个就是你讲题的小姑娘？”
　　“嗯。”
　　封珏笑笑：“怪不得，气质很好啊，他们家干嘛的，这么多人接站。”
　　“不清楚。”
　　其实他在想，刚刚是不是该给初来乍到的漂亮小姑娘留点面子。

　　商务汽车上。
　　地质局的方叔叔坐在副驾驶，爸妈坐在第二排，陶籽和行李们堆在第三排。
　　一路上，除了谈工作，就是表扬莫崇，爸妈讲着火车上的趣事，把女儿当成了笑话。
　　大可不必这么激动吧，到底有没有人照顾一下陶籽的自尊心啊。
　　“莫崇啊，晏城一中的，名人。”方叔叔笑着点点头。
　　“应该是学习很好的吧。”妈妈饶有兴趣。
　　“嗯，中考的时候是全市第一，那孩子确实聪明，一点就通，就是命苦，父亲是缉毒警察，在他十岁那年壮烈牺牲了，他的母亲在他十三岁时，地震泥石流中去世……”
　　短短几句话，信息量太大。
　　“啊？他是孤儿？”妈妈瞬间满眼心疼。
　　“烈士后代啊。”爸爸摇摇头。
　　陶籽的心也不受控地漏跳了一拍。
　　方叔叔叹口气：“差不多，他爷爷奶奶都不在了，只有个姑姑在外地。”
　　爸爸：“太可怜了啊……”
　　妈妈：“这么优秀的孩子，真可惜了。”
　　“他爷爷前年脑梗去世，临走前给他留了不少遗产，他自己一个人就住在大别墅里。”
　　方叔叔还真是八卦，把人家家事摸得门清，好像是在讲自己家里的事一样。
　　爸爸好奇：“他爷爷干什么的？”
　　“以前是放利子的，就是放贷的，黑白两道通吃，挺有争议的，至今不少担保债务都压在银行，得有个大几百万，不过莫崇一直没去起诉。幸亏生了个好儿子好孙子，给老莫名声搬回来一局。”
　　万恶的富三代……
　　“有钱有什么用，逢年过节，冷冷清清的，也怪可怜。”妈妈总是能找到善良的华点。
　　“没去起诉，这孩子就是善良，担保害惨了多少家庭。”爸爸补充。
　　陶籽摇下车窗，风吹过指缝，感觉很惬意。
　　不自觉回想着刚才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趾高气昂的，竟然经历过这么多生离死别。
　　要是自己，可撑不住。
　　嗯，他若刚刚在火车上没那么拽的话，她可能会对他还有所同情。

　　到了地质局家属院，方叔叔指着一座楼，“这一栋中间单元3楼就是，我和司机帮你们把行李一起拿上去。”
　　“那麻烦你们了。”
　　方叔叔依旧热情：“陶教授，您别客气，你带着家人来我们这小地方，真是蓬荜生辉，需要什么尽管和我说，还有陈大夫要去的医院，听说要来一位知名骨科医生，院长也很激动。”
　　“可别这么说，地质研究是国家发展的需要，我也是哪里需要去哪里，都是为了工作，夫人倒是跟着我辗转多地，这么多年的确辛苦了。”爸爸话落看向了妈妈。
　　“没办法呀，一家人就是得整整齐齐，我是坚决支持老陶的事业的。”
　　陶籽像个没事人一样，溜达着环顾了院子周边。
　　好像刚下过小雨，地上湿漉漉的，夜幕降临，不少小吃店亮起了灯牌，映照在小路上，好像还挺热闹的。
　　“陶籽，先别看了，帮忙搬行李。”
　　“哦哦，我来了。”吃货陶籽一向走到哪里，先转悠着打捞小卖部。
　　“这家属院有点老，快二十年了，但是绝对结实，咱这边不强烈的地震几年发生一次，咱这院儿抗造。这间房子原来住的就是老局长，年前他回老家墨城了。陶籽要读的晏城一中离这儿也就十分钟的路，走着就去了，周边好吃的饭馆密集，咱这边夏天闷热，雨多，人就爱晚上出来吃吃宵夜凉快凉快。”方叔叔边上楼边介绍。
　　房子虽大，但不空，家具和家电都崭新。
　　方叔叔拍拍沙发：“为了迎接你们来，我们机关中心特地好好布置了一番，按照最高规格。”
　　爸爸放下行李，朝里走去，套三的房间，比在甘肃住的大不少：“真是太周到了，感谢你们操心了。”
　　“应该的应该的，陶教授，陈大夫，那你们先稍作休息一下，半个小时后，我再过来，为你们洗尘接风。”
　　人一走，陶籽就立即躺在了中间沙发上，四仰八叉，“哎呀妈呀，累死了，我要睡十天才能缓过来！”
　　“你属猪的？赶紧收拾收拾，一会儿去吃饭了。今天周六，下周一就去学校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