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春天》春雨惊蛰

37、报名

　　荆楚怀讨厌别人骗他，从那以后，不管蓝雅君愿不愿意，他都死盯着蓝雅君的学习。

　　当然，他以前就盯得够紧了，现在这情况俨然有往变态的趋势上走。

　　周神安几人看着荆楚怀拽着蓝雅君排队的时候写卷子，吃饭的时候背单词，王舒看不下去了，端了一碗热汤放到蓝雅君身边，说：“边吃饭边学习对胃不好，吃饭的功夫也不耽误事儿，先把饭好好吃了吧。”

　　蓝雅君嘴里的单词不停，还能抽空接过汤，说了个“谢谢”。

　　荆楚怀看了王舒一眼，活像个走火入魔的鸡娃家长，手里还夹着蓝雅君刚刚做完一半的数学卷子，冷冰冰地说：“班长，她的学习你能替她抓紧吗？”

　　“不能！”

　　“她的学习只有她自己抓紧，多学一分钟，提分的概率就会大大增加。”

　　王舒：“……”

　　蓝雅君面无表情地听荆楚怀胡说八道，但脑子还是沉浸在手里的单词本里。

　　班雨彤见状，又冒出经典语录，她道：“班长，你就别操心了。”

　　“他们俩啊，是周瑜和黄盖。”

　　周神安端着汤，顺畅接梗：“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呀。”

　　王舒叹了口气，心道，遇上个神经病，雅君，你还真不容易啊。

　　想到这里，她十分怅然地拍了拍蓝雅君的肩膀，换来她一个疑惑的回眸。

　　数学竞赛的预赛安排在暑假的时候，但在这之前会在五月末进行一轮初选，初选通过后才能参加暑假的比赛，然而，初选在即，纪敏桌子上都摆了一堆本省的竞赛书了，荆楚怀却完全不带看的。

　　他现在每天就是把一些自己早就学懂的东西，再吃透了弄烂了，一点点喂到蓝雅君的嘴里，然而，学习这种事变量只有自己，努力学习等于好成绩，是他十六年的人生里的真理，但是，教书变量就不只是自己了，努力教书不等于好成绩，他这个绝顶聪明的小天才无法跟普通人和解，气得一个劲儿地捶桌子，然后被蓝雅君武力制服，班里的同学从一开始的大惊小怪到后来见怪不怪，只会吼一声：“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蓝雅君会笑着说：“对不起，我们会注意的。”

　　荆楚怀会骂回去：“你是哪根葱，也配要求本大仙？”

　　然后愤怒的同学们会朝怼天怼地的荆楚怀扔纸团，恨不得砸死他。

　　纪敏对荆楚怀不准备一点竞赛表示担忧，但他对荆楚怀表示担忧没用，对蓝雅君表示担忧才有用，蓝雅君闻此言，又会反过来压着荆楚怀好好学习，不学就揍。

　　荆楚怀的暴躁众人有目共睹，就连上班上的提前更年期的Linda也发来慰问，她坐在办公室里，看着又被老蒋压着抄经的荆楚怀，问身边拿作业的班雨彤：“他最近这是怎么了？”

　　班雨彤抱着卷子，瞟了一眼荆楚怀，然后精辟总结道：“教疯了。”

　　Linda一愣，双手抱胸，看着和老蒋完全不是一个画风的暴躁少年，认真地说：“要不找葛老师看看吧。”

　　反正都是病。

　　四月下旬的时候，发生了一件让本就暴躁的荆楚怀更加暴躁的事儿，五四青年节即将来到，一中要举办盛大的文艺汇演，学校对活动十分重视，要求同学们积极参与报名。

　　体育运动一班的同学或许因为缺乏锻炼不够积极，但是文艺汇演这种，一班的同学却各个身怀绝技，一个个踊跃报名。

　　报名表传到荆楚怀手里的时候，他震惊地看了一眼上面报名的人，发现有王舒那个包青天。

　　“跳舞？”荆楚怀看着王舒这个看起来笔直到不会弯曲的奇女子，奇道，“你弯的下去腰吗？”

　　王舒拍了拍自己水桶一样结实的腰，说：“怎么弯不下去？我自小学舞的，只不过这两年为了学习吃胖了而已。”

　　荆楚怀觉得人不可貌相是真的。

　　王舒作为班长，鼓励大家踊跃参与，问荆楚怀有没有什么才艺要参加的，荆楚怀“呃”了半天，问：“打游戏可以吗？”

　　他打游戏就没有输过。

　　可惜，这时候直播还没有兴起，电竞的未来更是一片灰暗，大家对干坐着看他打游戏一点兴趣也没有。

　　见王舒不说话，荆楚怀又说：“打篮球也可以。”

　　他擅长打逆风局，很有节目效果。

　　王舒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说：“你还是好好修炼，争取取得真经吧。”

　　王舒把期待的目光投向了蓝雅君，蓝雅君笑着接过节目单，说：“我会一点钢琴。”

　　王舒眼睛“噌”地一下亮了，她连说了三个好，并无视了荆楚怀的抗议，让蓝雅君填了报名表。

　　王舒拿着蓝雅君的报名表，满意地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对瞎逼逼的荆楚怀说：“高中生活还长着呢，除了坐着学习，应该有点别的精彩瞬间。”

　　荆楚怀说：“雅君还有很多进度要赶着补呢。”

　　王舒斜了他一眼，说：“不差这一时半儿。”

　　蓝雅君也难得说：“练琴也用不了太多时间，每天稍微练半小时就够了，不会耽误学习的。”

　　荆楚怀被她这话堵回去了，只能放手，但是他看着王舒乐滋滋地走了，回头又问蓝雅君：“你真的很想去吗？”

　　蓝雅君长长地“嗯”了一声，将飘到眼前的碎发别到耳后，温声解释道：“也不是特别想去，就是有点想。”

　　那就是很想去了。

　　荆楚怀提起来的那口气彻底泄了，只能妥协了。

　　自从报了名，蓝雅君繁重的学习生活多了很多趣味，她整个人都明显开心了一些，至少……没以前那么不符合年纪的死气沉沉。

　　她走到哪，荆楚怀跟到哪，美其名曰监督学习。

　　练琴也要学习吗？

　　荆楚怀解释道，练琴后半小时是学习的最佳时间。

　　蓝雅君挑了挑眉，随他了。

　　因为他这样说，所谓半个小时的练琴时间被拖得很长。

　　学校里有许多音乐教室可以供他们练琴，学校里钢琴很多，报名钢琴表演的人却不多，所以他们“霸占”钢琴的时间总是很长，荆楚怀坐在音乐教室里，正对着弹琴的蓝雅君，看着她脸上浮现出轻松而柔和的笑意，纤长的手指在黑白的琴键上蝴蝶一般翩翩起舞，弹出来的音乐如同冬天过后冰雪融化的潺潺溪流，温柔、绵长而安宁。

　　一曲终了，蓝雅君停了手，陷入漫长的沉默中，仿佛还沉浸在方才有些沉郁的音乐里，然后抬起头来问还在发神的荆楚怀：“你觉得这首怎么样？”

　　荆楚怀眨了眨眼，终于回过神来，喃喃自语一般评价道：“很好。”

　　“很好？”

　　“嗯。”

　　“上一曲你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

　　“是的。”

　　“哦，”荆楚怀挠了挠头，说，“没注意。”

　　蓝雅君看着他有些犯傻的模样，叹了口气，说：“我以前看你成天戴着MP3与世隔绝，以为你是热爱音乐的发烧友，结果，你好像在这上面也没什么独特的口味。”

　　她嘟囔道：“还指望着你帮我选个好点的曲子呢。”

　　说罢，她偏过头问身后的荆楚怀：“你平时到底听了点什么？”

　　荆楚怀“呃”了一声，说：“全球音乐榜前一百。”

　　“轮着听，”他有些尴尬地咳了咳，说，“我就图堵个耳朵，唱的什么没在意。”

　　说着，他无私地分享了自己好久没听的MP3教到蓝雅君手上。

　　蓝雅君接过，塞了一只耳朵，播放了音乐，然后炸裂的重金属就灌进耳朵里。

　　蓝雅君：“……”差点聋了。

　　荆楚怀走了过来，跟蓝雅君一起坐在长长的钢琴凳上，然后拿起另一只耳机，堵在耳朵里，脸上带了轻浅的笑意，十分满意地说：“对对对，就这种，效果很好。”

　　虽然说审美是私人的，但就他这种图堵耳朵的，只配拿个“没品味”的称号。

　　蓝雅君的手放在黑白的琴键上，荆楚怀耳朵听着炸裂的音乐，手模仿蓝雅君放在琴键上，随便摁了摁，然后听到了清脆的“哆”音。

　　荆楚怀就像下雨天专门踩水坑的小孩子，惊喜地扬起眉，紧接着又摁了个“来”音。

　　蓝雅君偏过头看他，笑了笑，说：“高山流水觅知音，人与人之间最好的关系可能就是伯牙与子期。”

　　荆楚怀也笑，他又摁了个“咪”音，问：“那我们算是俞伯牙和钟子期吗？”

　　蓝雅君无奈地说：“哪里像？”

　　“我是钟子期，你是俞伯牙咯。”还挺会安排的。

　　蓝雅君哈哈一笑，左耳听着荆楚怀乱按的琴音，右耳听着狂躁的重金属，反驳道：“那咱修不到那个境界。”

　　“咱们俩啊，大概是……一窍不通和半懂不懂。”

　　“你这水平还半懂不懂啊？”

　　“当然了。”蓝雅君说，“我就是看着行，其实水平也就是个菜鸟。”

　　其实不是，她在音乐上天赋很高，但是郑兴丰只打算让她差不多就得了，会乐器不过包装她的筹码而已，她天赋越高，学的越好，反而越危险，就比如，让摇摆不定的郑兴丰干脆将她当个上佳礼物培养。

　　所以，最好就是菜鸟级。

　　荆楚怀看着黑白的钢琴键，陷入沉思，然后问：“那适合我这个菜鸟弹的是什么？”

　　得，他不来帮忙选曲，反倒来拜师帮倒忙了。

　　蓝雅君无奈地瞧着他，然后随便给他指了个简单的，于是他俩配合炸耳朵的重金属，磕磕绊绊地弹了一曲简陋版《小星星变奏曲》。

　　荆楚怀跟着戳完琴键，然后无比肯定地拍了拍蓝雅君的肩膀，说：“就这个吧。”

　　“这个？”

　　“是啊，”荆楚怀做出一副听我的没错的样子，说，“多好听啊。”

　　蓝雅君偏过头，看着他，半阖着眼睛，吐槽道：“是简单吧。”

　　一窍不通和半懂不懂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忽然一齐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