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的白月光竟是我自己》尚榀茶

73、第 73 章

　　那是帝阳第一次发脾气，事后他也有些恍然，不明白为何好端端的他突然就生出了愤怒这种陌生的情绪。

　　但他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寻根问底的神，又或者说他太过随遇而安，在一番思考过没得出什么结果后，便将此事抛在了脑后，再次为山海的光明忙活了起来。

　　帝阳欣喜地找到了女娲，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女娲很快就懂了帝阳的意思，但想要造就一个能够孕育太阳神火的宿主是多么困难啊，一般的黄土根本承受不住神火的威力，在塑胚之时就会分崩离析。

　　帝阳笑了笑，将不周山上的生命之树叶子碾碎混在了泥土中，又用自己的心头血融入其中使其不至于太过脆弱，他又怕太阳神火太过爆裂，于是取出了一朵心头火放入了羲和的心脏之中，至此一个可以承载太阳神火的母胚就成型了。

　　这母胚只需在太阳神火之下养育万年自可成神。

　　他丝毫没注意在取心头血的那一刻有一滴落入了无尽的深渊，唤醒了沉在地底深渊之处的恶魔。

　　日子一天天过去，万年时光对神而言不过弹指之间，但帝阳的眉心却越皱越紧。

　　原本空空荡荡的山海界各族繁衍生息，逐渐繁荣昌盛本应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但帝阳却总也高兴不起来。

　　不过几千年，原本的妖族和神族纷纷建立了无数个大大小小的部落，部落逐渐演变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国家。

　　神农氏建立了强盛的神民之国，妖族分分合合最终拜蚩尤为尊，中间经历了无数战争，流血漂橹。

　　帝阳每每看到无数生灵死于那他并不理解的欲望而后化成一丝丝黑气渗入地底消失不见的时候，就说不出的伤心。

　　伏羲业已成神，他背上的龟壳天生记载着自混沌初开至山海初成的无数岁月，伏羲花费了大把大把的时间来推演万物生长的规律。

　　他不忍看见神主日日神伤，于是忍不住对着那无尽的深渊卜算了一卦，只一卦他的龟壳竟有渐渐裂开之势。

　　伏羲心中大震，只有天大的不详才会令一切推演不可说，不可查，不可想。伏羲忧心忡忡地跪在了帝阳的跟前，他只说了一句——阳极则阴生。

　　帝阳微微发愣，默默念着这几句话，蹙着的眉，突然笑了，他想他终于知道了那阴冷的黑气是何物了。

　　只是他想不明白，明明所有的神民都和他同出一源，为何会无故生出那许多阴气出来，又为何死去化作一抔黃土之后，却并不是所有的黄土都将阳气回归山海，反而总有一些滋生出缕缕的黑气流入了地底深处。

　　帝阳花了很长时间去找答案，千万年间，他走遍了山海的每一个角落，见识了无数的人心险恶，也感受到了无数的温暖人情。

　　他想将一切的黑暗消除殆尽，于是帝阳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再次找来了女娲，抽出了一根神骨，让他以神骨为胚打造世间独一无二的生灵，他要让那生灵是所有美好品质的化身。

　　女娲震惊于帝阳的异想天开，但不得不按照对方的命令用至阳之火将神骨锻造了整整四十九日，又引神主之血净化全身的脉络，最后取星辰之石将胚胎置入，放于生命之树下让生命灵液长长久久的浇灌。

　　又几千年，帝俊和龙炎都已长大，帝俊在五千岁的时候终于化而为人，人如其名，英俊潇洒，后五百年，自请离山，去山海游历。

　　龙炎为此在深潭之下躲了几百年，终于在九千岁的时候化成了人形，与帝俊那一头金发不同，他天生一头青丝，大眼大耳，算不得特别英俊，但帝阳见了却很是欢喜。

　　帝阳摸了摸龙炎青色的长发，问道：“阿炎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龙炎的表情微微有些凝滞，“我不想去，我是神主的坐骑，这一世都是神主的坐骑。”

　　帝阳无奈，也只能点了点头，但从那之后他骑着青龙出行的时候明显较之前少了许多。

　　龙炎化形在山海界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世人都知道龙炎是神主最喜爱的坐骑，因此那些日子章尾山出奇地热闹了不少。

　　帝阳再一次见到了游历世间企图算得一丝天机的伏羲，约莫是伏羲耗费了太多心神，他的鬓角已经染上了白霜。

　　帝阳见到伏羲的那刻心中忽然生出了某种说不出的惶然，“你这是？”帝阳惊道。

　　伏羲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他有些佝偻的身躯伏于地上，“阴已生，山海动荡，血流不止。”

　　那一刻，帝阳心中说不出的难过，他的凤凰还未出世，那东西竟已出世了吗？

　　再然后，他常常坐于不周山顶，看着地底深处不断堆积的厚厚的黑气，黑气咆哮着如同黑色的火海，让帝阳心头不由一悸。

　　那一日，他见到了初化人形的烛九阴，烛九阴乃九阴之气所化，天生带着地渊深处无尽的戾气，他的左眼漆黑，彰示着说不出的阴寒之气。

　　他张牙舞爪毫不掩饰的冲帝阳露出了他的獠牙，而后鼻子微微耸动了几下，一张精致的小脸顿时又皱了起来，仿佛在回忆什么对他来说格外重要的东西。

　　帝阳微微一愣的瞬间就被对方口中喷出的黑色火焰撩着了一身青衫，他的衣衫乃是生命之树的枝叶所化，不惧水火，不畏严寒。这一刻，他却清晰地体会到那衣衫在一点点的发黑，他甚至能透过那焦黑的地方感受到一丝灼痛。

　　就算抽骨放血似乎都没这种痛楚来得清晰，这是一种让人自内而外感觉到阴冷的痛楚。

　　那一刻，他第一时间竟然不是将这个小祸害除去，而是在想，原来这就是阴气之主，如此霸道。

　　大概是帝阳蹙眉的时间久了些，烛九阴低低地吼了起来，像只厉害的小兽，他原本一直没有睁开的右眼微微露出了一丝缝隙。

　　就在对方的右眼完全睁开的那瞬，帝阳似乎看见了山海界的沧海桑田。

　　他看见亿万生灵湮灭在时间的长河里，又有亿万生灵出现在一个他看不懂的世界，而在长河的尽头他看见了这双眼睛。

　　烛九阴越发暴躁起来，眼看着就要喷出另一口火来，却发现眼前那个漂亮的男人突然笑了。

　　帝阳叹了口气，看着瑰丽的山河为烛九阴取了名字，他叫他风竹音。

　　但他带着一个浑身冒着黑气的小家伙终究是太过招摇了些，于是帝阳顿了顿，再次叹了口气，只见他伸手从自己的胸口掏出一朵明亮的火焰来，那火焰如同风竹音在地底深处看到的那样，让他眼中出满了灼热。

　　“罢了，且赠予你罢。”

　　他的心头火融入了风竹音的右眼之中，在他身体里不停的流转，将那浑身的黑气掩盖了个干干净净。

　　帝阳心绪复杂，阴阳本就相克，而他此刻却在烛九阴的双眼间得到了平衡，那一日帝阳思索了良久。

　　他再次踏上了游历山海的旅途，这一次他带上了风竹音。他带他领略神民间的温情，妖族间的情谊，山水的瑰丽，只希望在他尚未开蒙的心间留下一丝世间的美好。

　　他也终于在昆仑山底找到了那把印象中的巨斧，但巨斧早已腐朽斑驳陆离，帝阳将其温养与后脊千年才终于再次让神斧焕发了生机。

　　他想着记忆中神斧挥动的样子，在山海之外开辟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他称之为人界。

　　人界初成的那日，凤凰应天顺命破壳而出，帝阳亲自取了星辰之力在其头顶刻下“德”字，取太阳之火在其背上烧下“礼”字，取赤河之水在其胸前纹上了“仁”字，又以山海群山之力在其腹部写下“信”，最后取每一个山海生灵的信念化为“义”字铭于双翅。

　　他没有注意到他做这一切的时候，一双集阴冷与火热与一体的眸子中充满了嫉妒。

　　女娲不懂，明明完善山海已经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情了，帝阳为何又要重新划出一界。

　　伏羲也不懂，他所有的卜算中从未出现人界这个名词，于是白发苍苍的伏羲再一次来到了章尾山。

　　他比帝阳上一次见到的时候更加垂垂老矣，背脊已经凸起了一个巨大的骨头，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摸着那副早已破败不堪的龟壳。

　　但他的那双眼依旧明亮，特别是在看到帝阳身边那个黑发黑眼黑衣的小男孩儿的时候。

　　从来不会大声对帝阳说话的伏羲第一次当着女娲的面吼了出来。

　　“此乃祸胎，当尽早除之，神主太过仁圣，怕终会引火烧身！”

　　帝阳还没开口，风竹音已经怒了，他像只未经教化的野兽，爪子一伸就朝伏羲抓了过去。

　　“回来！”帝阳难得冷了声音。

　　那爪子堪堪停在了伏羲的身前，而后气急败坏地收了回来。

　　女娲见状脸色顿时变了，但她依旧没有说什么，只是脸上现出了浓浓的不解与哀伤。

　　帝阳叹了口气，让青龙带着小风竹音出去玩了，而后他将伏羲扶了起来。

　　“伏羲，阳极而阴生，吾看见了，但你信吗，吾亦看到了阴阳互生。”

　　伏羲闻言久久没有言语，终是朝帝阳拜了三拜，而后步履蹒跚地离开了章尾山。

　　女娲不解，但却知道伏羲的能耐，帝阳什么都没说，但她知道，他想要建立另一个不一样的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