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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雨欲来 ...

  •   午后的阳光倾注在屋檐瓦片之间,金色的暖风携着靡靡花香四下游荡。长堤水榭,夏之秋静坐于亭中抚琴,乐声袅袅。

      灯青手里拿了张请帖,一路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

      “小姐,”她把帖子放在夏之秋面前,气恼地噘着嘴坐下,“中都谁不知道你是最不喜热闹的性子?这请帖还流水似的,隔三差五就递来一封。天下的世家姑娘那么多,怎么总要来烦扰你?”

      一曲弹罢,夏之秋静了琴弦,而后一面去启那帖子,一面偏头去瞧灯青,忍俊不禁道:“这下倒好,我还没被烦够,你先受不了了。”

      “灯青是见不得旁人给小姐使绊子。“她的音调忍不住高了些,“多半又是宋家小姐故意找茬,她地位尊崇,中都的女眷一向与她沆瀣一气,揣着狼心装兔子。面子上说得好听,请小姐你赏花喝茶、游湖泛舟,其实就是鸡蛋里挑骨头,明里暗里戳人脊梁骨。三五成群、装腔作势地来评说你的婚嫁之事,将军的官场之事和夫人的……”

      灯青说不下去了,抬手将茶盏中的茶水一口吞了,以平心中郁结之气。

      “行啊——”夏之秋笑着打趣她,“看来长进不少,居然能一口气说这么多成语了!”

      她含着笑意,缓缓展开帖子来读。然而读着读着,渐渐笑意全无。

      “要我说,小姐不愿去就不去,反正之前拒了那么多回,也不差这么一回。那些贵眷和小姐聒噪得很,整日只知叽叽歪歪,好没意思。”灯青拈着自己的头发,不由地恨恨道,“小姐就不去,偏不如她们的意,气晕她们!”

      “不,”夏之秋放下帖子,看着她说,“这次……恐怕是推不掉了。”

      灯青双目微睁:“怎么了?”

      “这是宫宴,陛下会去,文武百官会去,家眷们也会去。”夏之秋揉了揉眉心,“若是再拒的话,恐怕……恐怕有损阿爹的官声……”

      灯青一下泄了气,垂头长叹一声,犹如慷慨赴死的决心。

      ***

      说来也怪,自上回陈老爷明里暗里敲打过之后,自容悦汗流浃背说要回去精进医术之后,这几日那方子果然又奏起效来,脸上皱纹舒缓,发根处乌意绵延更甚,连带着面色也愈加光泽红润起来。

      “容先生当真医术绝伦、神仙在世啊!”陈老爷赞不绝口,恨不得用尽所有奉承的词藻,只可惜官位是买来的,如今的地位也是一路贿赂出来的,搜肠刮肚也没有几两墨水。

      “大人谬赞。”容悦颔首,微笑。

      陈老爷子一高兴起来就喜欢败家,他博袖一挥:“来!来人!赏!”

      纵然心里乐开了花,容悦面上却还在装矜持,连连拱手作揖:“多谢大人。”

      “容先生客气了。”他一面喜洋洋地照着铜镜,一面应和道,“这都是你妙手的功劳。”

      容悦象征性地沉吟了一会,悠悠开口道:“其实,要论功行赏的话,另有其人。”

      “哦?”闻言,陈老爷的目光总算舍得挪了半分,“还有哪位高人?”

      “非也。”容悦摇摇头,而后压低了声音,故作高深道,“其实……是二公子。”

      “晚材?”

      容悦回望身后,给江令桥递了一个眼神,江令桥明了,上前来行了一礼。

      “大人有所不知,”她缓缓道,“先前方子药效不精,师父为此很是头疼。二公子忧心父亲的身子,常来查看,日前来时,不慎划伤了手臂,一个不注意,几滴血溅入其中。谁知那日的药力便有所回转,我们也是事后才在炉口发现些许血迹,于是师父便猜测,至亲之血便是这方子空缺的药引。”

      见陈大人面色未改,江令桥继续说道:“药引可遇不可求,二公子的血可助灵药炼成,乃是天赐契机。若每日炼药时添一盏心头精血,药效便可一日千里。二公子听闻此事,二话不说,当即就放了半碗心头血送来,入药之后,果然裨益大增,今日大人面色回春,便是返老还童之吉相!”

      一番话说得老爷子热血沸腾,尤其是年逾花甲,岁数越大越想年轻年轻。眼见就要致仕了,揣着万贯家财却无处花用,实在心中不畅。儿子要来有何用?不就是为了攒后路的么?好不容易有了用武之地,也该他们尽尽孝了。他心里很清楚这两个儿子觊觎他的权势富贵,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修得长生不老,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还是晚材深得我心。”他拉高了声音,“来人,把二公子叫来!”

      “是——”下人应声,正欲出门去寻,那厢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伴着一阵急切的脚步声。

      “爹!爹,孩儿在!”门外,陈晚材仿佛早已等候多时,只待陈舒康一声呼唤,便乐不可支地奔了进来

      “果然是我的好儿子啊!”陈大人赞许地摸着他的头,“不枉我这么多年的教导和栽培。”

      陈晚材伏跪于地,搂着陈大人的腿,在他膝前不住地蹭着。陈大人也一脸怜爱地抚着他的后背,俨然一副感天动地的父慈子孝图。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情此景,两人目光毫无交汇,而是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

      看着父慈子孝下的心猿意马,江令桥目光阴沉,难得见了一个笑容。容悦侧目看她脸上的笑意,未有愉悦,只觉得像深窖经年的冰,凛冬寒夜的风,沁得人脊背发凉。

      她好像喜欢这样虚情假意、胜券在握的景象,可为什么眼里又那样平静,难道不是喜欢,而是厌恶?某一刻,容悦觉得落在她脸上的阳光有些令人神伤。

      当年的不告而别在她心中有了芥蒂,他记得那夜她躺在晚风之间,说不愿意再相逢。他当年救了她,却也是成就今日之她的元凶之一,他心中有愧。

      容悦转回身,瞑目轻叹了一口气。

      ***

      悲台飞阁流丹,画栋雕甍,美人好,酒更好,八月总喜欢束个男子发髻、身着一袭男子衣衫就大摇大摆地走进来。明明是个女子,喝起酒来却毫不含糊,轻轻松松撂倒一群男人。脾气还可以,就是性格古灵精怪的,天不怕地不怕,见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初二就喜欢她这样。

      八月和初二是忘川谷的魔侍,忘川谷修魔道,归红衣谷主巫溪一人统领,座下门徒无数,以杀人卖命为营生,只要银子给得漂亮,无论是谁,一月之内必索其性命。

      谷主之下,左右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护法之下,各有十位魔侍,地位高于寻常的侍下。江令桥懒得一个个去想名字,便直接以月份为称,从一月到十月,好听好记。这也给李善叶省了麻烦,乐呵呵地打听到消息之后,也如法炮制,手下魔侍从初一叫到初十。左右护法为亲兄妹,手下的魔侍关系自然也不错,时常走动,这一来二去,难免有看对眼的。

      八月和初二就是其中典例。

      不过,虽然他们是魔侍,冯落寒也不必忌惮。她虽常年在外,几乎没回去过,地位却与两大护法相当,只听命于巫溪。悲台明面上是秦楼楚馆,底子里却是忘川谷的情报要处,为全谷上下网罗各路消息。

      冯落寒性子平和,不与人来脾气,八月总是一来就招呼她。

      “冯妈妈!”她向她猛挥手,人还没走近就已经笑得眉眼弯弯。

      “今日又来喝酒?”冯落寒打着扇,盈盈笑道。

      “当然!”

      冯落寒细细打量了她一眼——今日倒稀奇,不似平常,八月着了身女装,还挽了发簪了花,点了绛唇,笑起来惹人怜,像个虎头虎脑的小女孩。

      “这身衣裳好看,衬你。”

      “当真?”八月眼里跃着光,欣喜地看了看身上的衣物,还美滋滋转了两圈。

      那是一袭鹅黄色素纹裙,领口白绢为底,细密地缀着瑞彩祥云纹,外罩淡色蝉衣,淡薄朦胧如云雾,腰系一条白色掐金带,悬着一条金银忍冬卷草纹的禁步,稍稍一转,就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看到禁步,冯落寒忽然目光一顿,瞳孔猛地骤缩,倒吸了一口气。她稳住呼吸,以尽量平静的口吻问她:“这禁步……模样精致,是……是初二送的吗。”

      闻言,八月垂眸看了看,不由地娇羞一笑:“初二那个榆木脑袋,难得开了一回窍,算他有长进!”

      “原来如此。”冯落寒咽了口干沫,笑着转话茬道,“你来得正好,这几日来了上好的锦江春,先去楼上等着,我遣人给你送过去。”

      “多谢冯妈妈!”八月毫无心机地笑着,转身便一蹦一跳地上了楼,腰间的禁步一路唱着欢快的歌谣。

      女子佩戴禁步,行走时当缓急有度,轻重得当,八月天性洒脱,禁步禁锢不住她的性子。冯落寒仰首看着她欢脱的背影,面色凝重,眼里有异样的光在闪烁。

      这禁步,不该是她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山雨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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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隔壁新文已开,轻松幽默小言,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鸭~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