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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爱妒(2) ...

  •   继国家和田村家同为小国的守护,且都紧紧挨着已经叛出中央和地方管控的苇名。只不过一个在苇名的西南面,一个在东南面。

      这时候,家族继承人的能力就很重要了,一个不好,就可能被旁边的大国给吞了,可能是不服将军管教的其他大名,也可能是叛乱成功的苇名国君。田村主膳死前早就立好了遗嘱,长子成为家主,次子们成为家臣辅佐。且不参与京都的争夺,回到自己的管辖地。

      按照室町时代的习惯,幕府将军通常会将没有家督继承权的儿子送到寺院里出家,防止家里出现家督之争,许多大名们便也有样学样,例如今川家,再比如长尾家。虽然我在这个世界一个这样的姓氏都没见到,但是不妨碍我知道有这个习俗。当然,这里的中央机构应该叫做——内府。

      原本要去寺庙的,是缘一;现在,估计要换成严胜了。

      我愁眉苦脸的坐在继国夫人的面前,她正在缘一的房间里,不透光的房间有些沉闷,索性木门大开,又是正午艳阳天,总归不会太暗。

      估计是来看儿子的,没成想缘一现在还没回来。

      “把原先说好给长子的东西一声不吭就给次子,严胜大人现在好可怜。”我将今天的所见全部汇报给了夫人,顺便在心底默默吐槽,这种大事居然快到下午都没有人来通知夫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换锦想要和缘一还有严胜一直在一起吗?”夫人温和的笑着,我才发现她手中拿着的是缘一早上一直在找的笛子,他说那是兄长大人送给他的。

      “是的……?”我踌躇着,不知道这位夫人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缘一不小心把这个弄掉了,”夫人将手中的笛子展现出来,却又拿下了头顶的发簪,不知道是何人设计的,簪尾看起来锋利异常,也不怕伤了买下它的贵妇人,“过一会,能请你还给他吗?”

      “啊,当然,我们是……”朋友嘛,三个字还没说出口,剐耳的刻木声就打断了我。

      夫人端坐在我面前,刻字的手似乎有些拿不稳簪身,但还是在那个称不上笛子的上留下了——我的名字。

      能在笛子上留下名字的,要么是它的主人,要么是它的制作者,严胜送给他弟弟的木笛做工粗糙,却是用心十足,虽然只有笛身和笛孔,没有笛塞、笛膜、缠丝、飘穗和镶口,但材质却是紫檀,保管的当完全可以陪伴缘一终生。

      和继国夫人淡然的神色不同,我大概能想象的到自个儿脸上的异彩纷呈,比常人见到谬事的诧异还要更上一层。

      现在是什么个情况?缘一会生气的吧,毕竟是他最喜欢的兄长送的礼物。

      “换锦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没关系,我的孩子们会帮助你的。”锐器脱离檀木,夫人拂去了笛身残留的碎屑,“只要他们和以往一样,都能待在你身边,之前的事情很快就会回到换锦的脑袋中。”

      “什么……?”大脑昏昏沉沉,夏日的蝉鸣不止,聒噪的让人无法思考。

      “作为交换,能让我再许一个愿望吗?”夫人望着我,我原以为那是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不要让我的两个孩子被拆散,不要让我的家庭变得破碎。”

      “我只是个,什么也保护不了的妇人,但是换锦,我恳求您……给予他们幸福吧。”

      缺失的记忆,模糊的指令,加上继国家各类人与我的对话。

      再迟钝也能知道我在这个家族里扮演了什么身份。

      “好。”我会找回我的记忆,并且目送您的孩子通往幸福。

      白日无烛,在关上木门的那一瞬,幽暗的阴影便瞬间占领了这如仓库版的三叠小屋,这与在京都别院同样狭小的居室。

      拿着笛子,回过头,我总觉得她像是被这座宅子吞了进去。

      ----

      我大概是疯了才会应下这个差事。

      不管是给缘一送去笛子,还是让继国家主不要送走兄弟二人中的一个。

      名字刻在背面,迟早会被发现。

      简陋的木笛被我重新上了缠丝,整整21道,可以保护笛身以免破裂,顺便作了一个飘穗,和质朴的短笛比起来,红丝带编织的笛穗过于鲜妍。

      有更瞩目的东西东西出现时,另一个变化就不那么显眼。

      希望缘一不要太生气把我暴打一顿。

      ---

      继国家主事务繁重还要百忙之中抽空来教导儿子,这不立刻知道了缘一天赋异禀了。

      当即就拍板要换继承人,全然忘记了他曾经是怎么对待继国缘一的。

      橘调的焰色与金黄在夏日的傍晚肆意铺满天空,却是不见驻足欣赏之人。

      我找遍了整个宅邸,怎么也料不到严胜会在数珠丸恒次的厢房里。

      因为那旁边就是我的下榻处。

      黑白的棋子势均力敌,填满了大半的棋盘,看得出来是比我强上不少。

      数珠丸恒次没有睁眼,只是点燃了两盏油灯,“她回来了。”

      继国严胜当然听到了,我望着仍旧恪守礼仪,正襟危坐的小孩,有种恍惚的感觉。

      数珠丸恒次拉开障子门,将空间留给了我们。

      “缘一会成为家主,而我会在十岁的时候被送入寺庙。”无悲无喜,仿佛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父亲已经通知所有人了吧?”

      “是……不过,他没有去了解一下田村家主的现状吗?”我干巴巴的讲。

      “不一样的,我和缘一是双胞胎,就算有胎记,只要稍加装饰就能一模一样。”

      现在的时代,武士间争斗不断,家臣更换主公,或是直接顶替上位,都是十分常见的事情,相同外貌的双子,更是能轻而易举的偷天换日。

      即使严胜或者缘一不愿,从属的部下和想趁乱上位的贼子,也会从中大做文章。

      “没有,能在一起的办法吗?”踟蹰着,我在他身侧坐下,融融的灯光下,黑子白子各闪着光亮。

      见他不说话,我补充道,“能让你和缘一都留在家里的办法,夫人也不希望你们被拆散的。”

      “我不知道。”严胜别过头去,我看不清他的脸。

      天完全黑了下去,主宅的仆人却行色匆匆往别院赶,路过厢房的动静让人无法忽视。

      我觉着奇怪,拉起还盯着棋盘发愣的严胜,示意他陪我一起去看看怎么回事。

      路过石园,严胜眼尖的发现了正躲着仆从往主宅走的缘一。

      他背着行囊,包裹里看起来并没有装上多少东西。

      “缘一……?已经天黑了,你要去哪里?”我问道,心脏坠坠的,总有些不安。

      “不知道,我是来告别的。”缘一还是和往常一样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也让我如坠冰窟,“母亲大人刚刚去世了。”

      ----

      下午还能自己支起身子和我对话的继国夫人已经咽气。

      像是沉入梦乡却发觉这是通往噩梦的走廊。

      前脚刚答应的话还未实践,后脚委托人就撒手人寰。

      连虚假的承诺都算不上,继国夫人刚刚过世,她承以继命的家庭就要分崩离析了。

      “怎么会……”突然我的大脑疼痛异常,像是有电流穿过,鬼使神差的,我问缘一,“明明,有药在吊着不是吗?”

      “半个月前就没有药再从武藏国送过来了。”缘一回答道,“换锦想起来一些了吗?”

      “ 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回答,蓝色的石蒜花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破魔的箭矢穿透了它。

      “既然已经见到换锦和兄长大人了,那么缘一就此告别了。”他从袖口拿出了那支被我改造一通的木笛,笑着对我和严胜说,“我会将笛子和笛穗当做兄长大人和换锦来珍惜的!”

      想起在京都,我曾在檐廊见过一棵不该再此生长的紫檀,身侧的莹子吹嘘它来历不凡,渡海来此。

      “喂,你在说什么啊,已经成为继承人的你……”严胜还想要说什么,但缘一已经等不及了。

      “再见!”像是在逃避什么,缘一挥着小手臂,哒哒哒的就跑走了。

      我觉得我是个没心没肺的混蛋。现在看来还有更混蛋人在,缘一这家伙……就这么利索地斩断和家人的羁绊吗?连犹豫都没有,真像……苇名一心所说的。

      严胜还想要叫喊,一会说着你难道想要怜悯我么,一会又紧张的拉着我问这么晚缘一一个小孩万一遭受到危险怎么办。

      “你父亲会派人去寻的。”我安慰着将矛盾二字写在脸上的严胜,转头去了主宅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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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珠丸恒次第二天告诉我,当天晚上继国家主就派人去寻缘一了,但却没有找到。

      我的头又开始痛了,记忆中好像也有这么一幕,我让数珠丸带着谁离开家族。

      “你参与了吗?”我问。

      “参与什么?”数珠丸反问。

      “寻人,或者,帮人逃跑。”我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都没有。”佛珠被绕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缠在了太刀的刀鞘上,“如果第三年你还没有能掌握剑术,我也会离开去仙峰寺。”

      “随便你,你现在就能走,我拿不动也不会用太刀。”

      “……好,通天塔大人会直接与你联系,不,你已经掌握和它联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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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莹子整日在我耳边哀叹,说继国家正在走下坡路。

      我对此嗤之以鼻,听闻继国家原本只是守护代,有了妻族送来的助力,才能在短短三年内翻身成为一国守护,得到内府的册封,这还是因为原本的守护家族在京都遭了大难,无一生还。在这个拥兵自重,战国大名频出的时代,这一个小国的守护大名,还真不够看。

      下坡路?难道还会降格为小守护或者守护使?

      躺在一点也不舒适的被褥里,我最终决定起身喝下所谓治疗头疼的苦药。

      凉了之后更难喝了,苦涩又冲鼻的味道令人想吐又不能吐,头是不疼了,该舌头受难了。

      想去找数珠丸要点解苦的零嘴,却听见门外守夜的仆人正在唏嘘。

      声音很低,配上手舞足蹈的动作,映在障子门上的影子也跟着滑稽了起来。

      无非是缘一的出走,主母的病逝,还有……谁?我?

      “数珠丸阁下带回来她的时候,我都吓坏了。”其中一个人压低声音这么说,“那是什么啊?血都流干了的肉块?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在看了。”

      “那是个断臂吧,都被斩成三段了。”

      “那个粗细和长度,是腿才对,青川大人是女子,哪有那么粗的手臂。”

      “后来呢,那个怪物是怎么又变成现在的小女孩的?”

      “什么怪物,那可是继国家供奉的荒神,就是现在没了神力,才成了个普通女孩。”

      “数珠丸阁下将那断肢泡在泉水里,没过几日,那肉块居然成了一个婴儿!”

      “竟有这等奇事!难怪连家主大人都不敢在青川小姐面前摆架子。”

      “摆架子?谁不知道继国家就是靠着供奉这位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嘘……小点声,青川大人就睡在这边呢。”

      “然后呢,你说那肉块变成了婴儿,后续怎么没了。”

      “谁叫花子打岔,我和你们说,那个婴儿,就是莹子前辈照顾的那个,只用了十一天,就长成了现在的样子。”

      “一天长一岁?”

      “没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青川大人停在十岁不长了。”

      “说不定之后就和普通的小孩一样呢,一年才长一点……”

      我听着他们三三两两的对话,只觉得荒谬。

      数珠丸到底为什么迟迟不告诉我失忆前的事情,非要我自己一点一点摸索出来,我为什么会被砍到只剩残肢断臂,少昊骨需要的新材料又在哪里……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现世,不,哪怕是驭灵师的世界或者随便哪里的21世纪也行,我不要再待在古代了,这里发生的事情容易让人发疯。

      通天塔也不联系我,什么我已经掌握和通天塔对话的方法,都是放屁,根本没有任何消息传达到我这,连少昊骨我都用不了了,只能在晚上偷偷练习咒术,以防那个把我砍成碎肉的家伙知道我没死上门来追杀。

      ----

      走的不应该是缘一,应该是我。按照那些人的说法,我死去又复活后,继国宅就不得安宁了起来。

      门外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不断,似乎完全忘了我还在睡觉;莹子是不守夜的,这会她应该回住所陪着自己的孩子了。

      继国夫人的孩子谁来陪呢,缘一不知所踪,严胜也再得不到父亲的注视。

      被子盖过头,我停止了无用的思考。

      所有人都没有错,只是这座宅子会吃人而已。它吃掉了继国夫人,吓走了继国缘一,可能还要带走别的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爱妒(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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