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夏别》白糖粽子精

5、盛夏

　　随着南方的风变得又湿又冷，冬天悄悄到了。

　　早上上学的路上，五点多的天还是黑的，太阳没来接月亮的班，星星还在夜幕上眨眼。

　　可高三的学生们一个老早就要来上学。

　　周晴识给傅之阳买了一副可以开车时候带的棉手套，特意选了男孩子用的黑色。

　　她穿着羽绒服，带着毛绒帽子，全副武装的齐全，就怕哪一处被南方湿冷的风钻了空子。

　　傅之阳只戴了口罩，穿得也没她这么臃肿。

　　他帮她塞好脖子上的围巾“周晴识，你小熊饼干吃多了吧，把自己裹得也像一只小熊一样。”

　　周晴识露出眼睛朝他眨巴两下“我这是防寒工作到位！”

　　“行，”他冲她一笑“还挺可爱。”

　　想到了什么，周晴识把口袋里捂热的棉手套塞给他，“给你的，冬天开车冷，别生冻疮。”

　　傅之阳戴在手上，正好合适，他半开玩笑道“周晴识，谁能娶到你，真是他的福气。”

　　周晴识脸一红，但厚围巾遮住了她的脸，“我也不知道谁那么有福气呢。”

　　上学的时间还早，中途两个人在校门口附近买着热乎的煎饼咬着。

　　煎饼摊没有坐的位子，两个人在房檐下靠的很近，像是寒冬里相互取暖的小熊。

　　冷风一吹，手上的热煎饼就凉了下来，他们吃的速度加快。

　　傅之阳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角，“周同学，你这儿蘸着煎饼里的薄脆碎。”

　　周晴识擦了几次都没擦准，他直接伸出手，用拇指帮她擦掉。

　　这个动作结束，两个人都愣在了寒风里，然后心照不宣地别过了头。

　　一个浅浅的笑，默契地在他们嘴角同时绽开。

　　南方的冬天太冷了，连上课打瞌睡的人数都在直线下降。

　　脑子越冻越清醒，手越冻越冷。

　　周晴识的心里暖洋洋的，她的口袋里，有傅之阳塞给她的暖手宝。

　　他还装作不经意地说“看你喜欢吃小熊饼干，我就给你挑了一个小熊形状的。”

　　下课了，那个粉红色的小熊暖手宝还在她的棉服口袋里暖和着，周晴识伸出手，去抹掉窗户上的水雾，她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而在另一栋楼，傅之阳也同时伸出手，抹掉了窗户上的雾气。

　　青春的暗线，随着两只手的移动逐渐变得清晰。

　　他们隔窗对视，恍惚的心事都在哈着热气的微笑间拨开云雾见月明。

　　傅之阳对她比着口型“周晴识，你加油！”

　　她一秒看懂，回复道“好，你也是。”

　　临近期末的时候，大考小考不断，每节课都是一轮又一轮的复习，像滚车轮一样。

　　比起高三下学期，高三上学期更关键，也更累。

　　所有高三生每天都重复着枯燥的日子，但又觉得一天天过得格外快。

　　由于起得太早回去的太晚，放学和上学的路上，永远都只有月亮，没有太阳。

　　傅之阳对周晴识说“把头靠在我背上休息一会吧。闭上眼睛一会就到了，但是别睡着了。”

　　周晴识觉得脑袋里都是沉甸甸的知识点，整个人昏沉沉的，把头靠在他的背上，强迫着自己不睡过去。

　　她残余的意识里还想着他，清醒地开口问道“傅之阳，我的头靠在你背上重不重？”

　　他的回答很肯定“不重，你休息吧。”

　　真的一会就到了，睁开眼，是暗沉沉的夜，风湿冷的刮在脸上。

　　只有他，是真切温暖着的。

　　这一学期在冬天最冷的时候结束，期末考试的年级公告栏上，傅之阳还是稳稳的名列前茅。

　　高三学生的寒假只有过年的那几天，一结束，又要回去上课。

　　放假虽然只有几天，但恰好周晴识和傅之阳的生日都在里面。

　　一个２月９号，一个２月10号。

　　差一点，就一天，就是同年同月同日了。

　　除夕的凌晨１２点，周晴识给傅之阳发了祝福“新年快乐，金榜题名。”

　　傅之阳发了个新年红包过来，周晴识点开来，是６块６毛６，“周晴识，祝你新的一年六六大顺。”

　　除夕的晚饭一家人包了汤圆，寓意着新的一年团团圆圆。

　　周晴识吃了两碗，糯米做的东西吃多了有些粘胃，她现在有些睡不着了。

　　后天，就是傅之阳的生日，大后天，是她自己的生日。

　　给傅之阳的礼物她都准备好了，是她今天包的汤圆，特意做的傅之阳喜欢的黑芝麻味。

　　外头在放炮竹，一声一声，是互相追赶的热闹。

　　又长大一岁，１８岁了，过完生日，就是成年人了。

　　想快点长大，又想永远做小孩，１８岁就是这么矛盾。

　　一抽屉的小熊饼干，送到高考结束，也差不多要送完了。

　　２月９号，周晴识给傅之阳发了消息“１８岁生日快乐。”

　　他回复的很快，“谢谢，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笨啊，你的ＱＱ个人信息上自己填了。”

　　“没在意，我忘了还有这个。”

　　“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什么时候来拿？”

　　“今天我家附近有灯会，我来接你看灯会吧，顺便拿我的生日礼物。”

　　“好。”

　　晚上很冷，可张灯结彩的灯会依旧很热闹，不仅仅有灯会，也有一些卖小吃的摊子。

　　傅之阳给周晴识买了一根草莓冰糖葫芦，接过她手上的白色塑料饭盒，晃了晃，还挺沉。

　　他的眼睛里有点惊喜“这是什么好吃的？”

　　周晴识咬着冰糖葫芦回答“我亲手包的汤圆，黑芝麻味的，可以煮着吃，也可以炸着吃。”

　　傅之阳很喜欢的样子“你亲手做的心意，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灯会年年都是一个样子，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图一个热闹，图一个气氛。

　　来看灯的人挺多，周晴识吃着糖葫芦，跟好了傅之阳，就怕一个晃神被人群挤开。

　　前面有烤山芋的香味传过来，一阵一阵的把甜蜜搅动在空气里，顺带让周晴识肚子里的馋虫也探出了脑袋。。

　　过年大鱼大肉吃的太多，这种质朴的甜香味反而更让人眷恋。

　　“想吃吗？”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周晴识点点头，但有些犹豫道“但是买的人好多啊，要不算了吧。”

　　傅之阳转身冲她挥挥手“没事，在这等我，我去买两个烤山芋就来。”

　　他费力地挤进人堆里，低头挑着已经烤好的山芋，像是在说“我要这个，还有这个。”

　　周晴识站在原地看着他微笑，傅之阳站在那冲她晃了晃手上买好的山芋。

　　人山人海间，他在灯火阑珊处朝她走来，两步做一步，似乎是迫不及待。

　　灯会里的光都黯淡下来，仿佛都慷慨借给他三分光亮，点亮她眼里悸动的温暖。

　　“当心烫。”他递过来一只烤好的山芋，嘴上这么说，自己却先被烫了一下。

　　周晴识想要笑话他，又想到他今天是寿星，话到了嘴边变成了关切的一句“没事吧？”

　　他皱眉呼气，和她含笑的眼睛对视，含含糊糊说道“没事。”

　　烤得焦脆的皮，流着蜜汁的肉，一口下去，又香又甜又暖和。

　　这份温暖与四周暖色调的灯火互相辉映，人群熙熙攘攘，喜乐真真切切。

　　他们都互相忍住了要拥抱一下的冲动，只是看向对方的脸，好像要深深印刻在记忆里。

　　傅之阳问她“你什么时候生日，我也给你送一份寿礼。”

　　周晴识挑眉回答“明天。”

　　“真的假的？这么巧？”他侧过脸认真地看她，“咱们就隔了一天？”

　　她知道他也觉得匪夷所思，笑着点点头“对啊，真的就隔了一天。”

　　傅之阳低头想了想，“时间有点仓促，让我考虑一下送你什么。”

　　“不要太贵重。”周晴识特意提醒他。

　　２月１０号的上午，周晴识就收到了傅之阳寄来的同城快递。

　　是一只粉红色的小熊，半米大，穿着印着草莓图案的小裙子。

　　他跑遍了阳羡市的所有玩偶店，才找到了这么一只心仪的小熊玩偶。

　　贺卡上是他龙飞凤舞的笔迹，“十八岁生日快乐，周晴识同学，送一只草莓小熊给喜欢吃草莓味小熊饼干的你吧。预祝今年高考顺利，我们一起金榜题名。”

　　周晴识抱着小熊，摸了摸它毛绒绒的脸，把它放在了床头。

　　ＱＱ上有消息发过来。

　　“喜欢吗？”
　　“很喜欢！谢谢。”
　　“给它起个名字吧。”
　　“傅草莓。”
　　“周晴识，你故意的吧。”

　　周晴识笑倒在了柔软的床上，而坐在床头的那只“傅草莓”似乎也和她一样开心。

　　两个人十八岁的生日都过完，学校也就开学了。

　　３月份的时候，阳羡一中举行了高考百日誓师大会。

　　口号响亮，红旗飘扬，校长很会鼓舞人心，不少人听得热泪盈眶。

　　周晴识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没有人永远十八岁，但永远有人十八岁。”

　　独一无二的十八岁原来就这样过去了。

　　青春里的少年们，被岁月推着跑，来不及对过去回头，就在不知不觉中就悄悄长大。

　　周晴识隔着无数蓝白色的校服望向傅之阳，他在人群里沉默注视前方，脸上的表情严肃，看来情绪也被校长带动起来了。

　　“同学们，高考还有一百天，这一百天，我希望你们好好把握住，我知道你们现在很苦很累，但请你们相信，这些都是值得的，不管结果如何，你们全力以赴的过程，都会在你们的人生中成为难以忘怀的风景，奋力去拼搏吧，孩子们，亲自执笔，为自己的青春书写下油墨重彩的一笔！”

　　“先在这里，预祝大家高考顺利，金榜题名！”

　　下面掌声雷动，军心大振。

　　最后的一百天，阳羡一中的学习氛围格外的好，说是挑灯夜读，悬梁刺股也不为过。

　　早读课的读书声响彻了校园，每一个人的眉眼疲惫却又坚定。

　　天气逐渐变暖，树上开始冒新芽，春先为少年们轰轰烈烈的夏天拉开了序幕，奏响了和煦的前调。

　　夏天还没有完全到来，但周晴识有预感，这个盛夏，注定不同凡响。

　　傅之阳的成绩一鸣惊人，她也在慢慢进步。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看齐，周晴识觉得自己的喜欢在这盛大的夏天都变得微不足道。

　　成长，进步，慢慢走向更好的人生，才是他们此刻最应该去抓住的东西。

　　下午每天都有跑操，所有人都喊着整齐划一的口号，跑完之后虽然一身汗，但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青春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里转瞬即逝，再次回头，只能抓住它来不及溜走的尾巴。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像翻书一样被时间翻的飞快。

　　快得就好像一个抬头，一天就从奋笔疾书里不打招呼地溜走。

　　高三党的地位一下子高了起来，校长还特意让人买了几十条红色鲤鱼放在校园的池子里，寓意高考锦鲤附体，超常发挥。

　　校园里的名人雕像，鲁迅，华罗庚，孔子面前都放了硬币和零食水果之类的贡品。

　　不少考生都念念有词的三鞠躬以示虔诚，到了最后关头，如果拼够了努力，那迷信一把也没什么。

　　高考的那天，晴空万丈，夏枝繁茂。

　　“加油，别紧张。”周晴识和傅之阳不在一个考场，但傅之阳还是特地路过十八班，拍了拍周晴识的肩膀。

　　目光交汇间，他们对彼此相视一笑，随即擦身告别。

　　前路还有一场硬战等着他们，再多的心事，也要留着以后再讲。

　　当他们真正坐在高考考场拿到卷子的那一刻，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只有做题，争分夺秒地做题。

　　最后一场考政治，周晴识提前２０分钟做完了。她把答题卡和卷子反复检查了几遍，等待着收卷。

　　她看了一眼窗外，天很蓝，云也是白的，阳光洒在伞一样的树冠上，等待着他们最后的答案。

　　六张卷子，六张答题卡，打铃，交卷，三年就这么过去了。

　　不用再帮李华写信给他的朋友们。

　　不用再凑八百字的议论文。

　　不用再去想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不用再起早贪黑，挑灯夜读。

　　不用再背厚厚几本书的知识点。

　　解放了，出了考场，已经有人在楼道里欢呼，欢呼的不是“终于结束了。”

　　而是“青春万岁。”

　　周晴识把准考证放进透明笔袋里，尽管已经没什么用了，但她还是想留下来做个纪念。

　　不为别的，只为“青春万岁。”

　　周晴识把不用的书放在了教室后面，那里已经被大家的书堆成了小山。

　　教室还是那个教室，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早就变成了０。

　　自己的课桌上，还有上一届留下来的“早”字，刻得歪歪扭扭。

　　透过窗户，她可以看到对面的教学楼，傅之阳曾经无数次从那里走过，她的余光也无数次从那里刮过，像夏天不知名的风。

　　但现在，这阵温柔涌动的风，可以停留在它想停留的地方了。

　　不必藏在心里，收敛在低下去的眉眼里。

　　阳光会给它一个最好的归宿。

　　周晴识踏出校门，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他含笑对她注目，仿佛等待这一天太久太久。

　　傅之阳推着自行车走到她面前，周晴识注意到，车筐内，有鲜花一束，明媚而娇艳。

　　他拿起那束鲜花，正儿八经地送到她面前，用着郑重的口吻道“这位同学，恭喜解放，您的专属司机给大小姐献花祝贺。”

　　周晴识大大方方地接过了花束，拥抱在了怀抱里，如同拥抱自己柔软的心事。

　　她在花的芬芳中和他对视，“那傅同学，我该怎么回报你？”

　　回报他载着她上下学，回报他一直以来的陪伴，回报他的出现，馈赠她青春非同凡响的一抹亮色，让她有光可追。

　　傅之阳往后退了一步，冲她竖起两根手指，像是在比一个茄子。

　　“很简单，周晴识同学，第一个选择，你可以给我一包小熊饼干。”

　　周晴识的心跳声响起，她在他认真的眼神里，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她在等待第二个选择。

　　他的笑容温柔又敞亮：“第二个，做我女朋友，以后坐我的车都不用再给我饼干，而且我会带你去吃很多好吃的，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让你开心。”

　　说完，他就安静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他把决定权，全部都交到了她手里。

　　周晴识故意做沉思状，看他的神色越来越紧张，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大声说出自己的答案：“我选第二个。”

　　风把她的答案准确无误的送到他耳边，她的笑容在他眼里，比怀抱里捧着的鲜花还要明艳。

　　周晴识又重复一遍：“我选择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