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团顶流再就业》梅雨季

23、23、读本会

　　来到《隆庆》剧组之后，谢予乐不得不承认在陈振手下的那一个月让他获益不少。其中尤其体现在他与各种工作人员的沟通上，一个月的时间让曾经对内娱陌生的年轻人迅速进入状态，和刚进《燕都》时相比，在《隆庆》剧组的谢予乐身上已经看不到多少菜鸟的痕迹。
　　《隆庆三年》的道具和美术部门，以及工程组还在未完工的片场加班加点追赶进度，剧组暂时无法使用，演员更谈不上熟悉场地。不过财大气粗的投资人迅速为剧组在寸土寸金的燕京城找到一个空置厂房，并在最短时间里将之搭建为简陋的排练厅，随后两周，每天都有大巴车拉着演员们在酒店和排练地之间来回穿梭，直到片场搭建工作结束为止。
　　每天早上七点大巴发车，演员们一个个眼皮耷拉无精打采地上车，落座之后恨不得立刻当场昏睡过去，晚上回酒店，累了一天，被密集的日程安排彻底击倒的人连张嘴的想法都没有了，谢予乐进组三天，愣是连一个能说上两句的人都没认识。
　　不过，这种情况在培训开始的第五天时，终于有了好转。
　　演员们刚到地方，还没下车，就有眼尖的人看见几天没见的导演韩芥带着副导和编剧，身后跟着助理，七八个人严严实实地堵在厂房门口。
　　“咱们的时间宝贵，培训日程安排得很紧，”等人到齐，韩芥开宗明义，“这三天大家都过得不轻松，所以今天呢，咱们先休息休息，一方面互相认识——”他提高嗓音，朝脸色莫名的演员们说，“未来几个月，大家就要在一个锅里吃饭了，同事同事，至少不能连同事的名字都不清楚吧。”
　　“二呢，昨晚剧本定稿终于确定，今天几个主演，”导演依次点名，“赵二牛，齐泽，林澄海，松浦堪能，还有肖大。”他朝扮演掌柜的演员抬抬下巴，“咱们一会儿先把剧本大体走一遍。”
　　《隆庆三年》是一个小体量网剧，剧本设定中，基本所有故事都发生在隆庆三年宁波城外的一座客栈。演员很少，主要演员就四五个，再把其他有名有姓有台词的角色加进来，满打满算也没有二十个。
　　几个主要演员直接跟着导演去读本，其他人三两句自我介绍完以后，也要跟着培训老师，在副导演和编剧的指导下开始一些剧情的排演——所以导演所谓的休息，大约就是指自我介绍的那半个小时。
　　时值盛夏，燕京城到了最热的时候，不过临时搭建的排练厅并不算简陋，几座大功率工业空调确保室内恒温26°，谢予乐从晒得发烫发疼的室外进来不过片刻便浑身冰爽，那点儿燥气被浇得干干净净。
　　韩芥捡了把椅子坐下，指着还没坐稳的谢予乐，给其他人介绍：“这是赵二牛，小谢，谢予乐。”
　　年轻人顺势站直，微笑着向几个陌生面孔微微欠身。
　　“这是韩鹏，齐泽的扮演者，”韩芥冲一个与他眉眼有五六分相似的年轻人点点头：“我侄子，今年刚从燕京理工大毕业，没演过戏，”导演坦然地说，“各位多包涵。”
　　“赵伦，市话剧团的，扮演林澄海，”韩芥语速加快，“松本贵一，搁燕京呆了小二十年，汉语说得比日语还好，演倭寇，”最后指指站在最边上的人：“陈叔，前市话剧团演员，陈编剧他爸，演肖大。”
　　导演最后环视一圈来自不同行业的非专业演员们，义正辞严地做总结：“希望大家通力合作，认认真真做一部好作品出来。”又补一句：“也是圆很多人的一个梦。”
　　五个主演，一个理工大学的毕业生，一个退休的前话剧演员，一个在职的现话剧演员，一个外国人，最后是前偶像·现内娱的菜鸟演员——谢予乐眼神发直，僵硬的视线从未来三个月将要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身上一寸寸滑过。
　　这阵容，绝了。
　　发小同情地看他一眼，低声安慰茫然四顾的男主角：“想开点，就当提前感受众星捧月了。”
　　“我第一回知道，”谢予乐简直拳头梆硬，呵呵一声，瞥他：“这词儿还能这么用。”
　　助理没说话，因为导演过来了。
　　估计也知道这个演员表不管从好还是坏的角度来说都过分微妙，韩芥难得共情了一把谢予乐——这年轻人现在坐得端端正正，还能沉得住气，已经相当出乎导演的预料。
　　“小谢啊，”韩芥有些心虚地开口：“你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说说看。”生怕谢予乐撂挑子，末了又赶紧补一句：“咱可是签了合同的。”
　　“我没有那个意思。”略带无奈地先表白一句，年轻人看着导演认认真真问：“不过，韩导，咱们确实是想好好拍戏，不是您和王总，还有陈哥想玩儿情怀什么的对吧？”
　　导演沉默片刻。“这戏呢，佑嘉，哦，就是你说的王总，往里砸了八百万，但前边儿一个月，怎么拍怎么不好，等于说往里砸了一百来万听响。”他慢慢说，神情中渗入某种坚定的，绝不妥协的味道，“我和可谓要求高，服化道，场景美术，能做多好做多好，演员，好的我们请不起，差的我们不想用。”
　　“韩鹏，我侄子，从小在话剧院后台长大；陈叔，当年是团里的顶梁柱，赵伦，我和郑昱则的同事，伦敦音乐与戏剧艺术学院的高材生，松本是日艺大的肄业生。”导演郑重其事，眼神沉甸甸地压在谢予乐的脸上，“我说这些，不是让你觉得他们多了不起，而是想告诉你，这些人不是胡选的，你经过试镜，他们也是。”
　　谢予乐听懂了韩芥的话外音。
　　他们的确都是导演的亲朋，但每个人都是剧组为着角色精挑细选，也许有更好的选择，但《隆庆三年》无力也无心在演员的问题上继续纠结。经费有限，既然每一分钱都要花在刀刃上，那目前的人选，包括他谢予乐在内，就是剧组最好的选择。
　　年轻演员沉静地说，莹白的脸上神色真挚：“我没有问题了。”
　　读本会正式开始。
　　鉴于《隆庆三年》的原著是一本长达八十万字的小说，而定稿剧本亦出自原作者之手，导演决定跳过原著直接通读剧本——距离拍摄还有不到半个月，时间紧迫，这也是无奈之举。
　　导演充当旁白：“第一集，盛夏雨夜，轰雷阵阵，瓢泼大雨遮蔽视线，漆黑的雨夜之中，有数拨人进入安福客栈。”
　　陈叔——安福客栈掌柜操着一口浓厚的宁波方言先开口：“魂灵骇出了！骇得人骨骨抖！”
　　导演念小二台词：“掌柜的，今晚应是清闲了。”
　　掌柜：“拔拔动动的，你这小宁嘛要勒勒打过！”
　　小二：“这么大的雨，傻子才赶路！”
　　掌柜：“你一天天的歪理十八条，阿拉开客栈，不盼着客人上门，难不成还盼着穷鬼临门？莫说打雷下雨，就是下刀子，也要开门做生意。”
　　年轻的韩鹏捧起剧本，他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两下：“有人吗？”
　　掌柜：“有的有的！”转向小二：“小鬼头，听也无听到？还不快去给客人开门！”
　　小二：“请，请！”转向掌柜：“掌柜，这客人看着可怕人。”
　　掌柜：“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侬做啥怕他？”
　　轮到自己了。年轻人定定神，拿起剧本，视线停留在属于自己的语句上：“这雷骇死人啊！掌柜的行行好，阿拉要住店！”
　　在带着宁波口音的台词中，谢予乐和其他人一样，被带入遥远陌生的历史画卷当中，抹消自己，让另一个灵魂在身体中逐渐成型。
　　第一次读本会，大家都很轻松。他们还处在熟悉剧本的阶段，只需要将自己的台词和场景动作通读一遍。但之后导演的要求就会逐渐增高，不仅要代入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还有对其他角色的看法，当这一点嚼透以后，就会进入预演排练。
　　“话剧导演和影视剧导演确实不一样。”晚上接到经纪人的慰问电话，年轻人将自己的感想分享给他，“比如之前在《燕都》组里就没有这么细。”
　　安君齐嘲笑他：“人家《燕都》开读本会的时候你刚进公司！再说了，你才进了几个组？”说完倒是也肯定了年轻人的看法：“不过你也没说错，话剧导演和影视剧导演的习惯的确不同。”
　　“也是啊，谢涵的戏一个月就拍完了。”谢予乐目前还处在看什么都新鲜的阶段，被经纪人嘲笑也不生气，继续兴奋地和他分享：“不过话剧导演会更重视演员的投入，一些小毛病小瑕疵韩导就要求当场改正，”年轻人咋舌，“第一次读本会要求就这么高，还好我——”
　　险之又险地在紧要关头改口，谢予乐硬生生把将要脱口而出的“有经验”换成“有准备”。
　　经纪人没发现他的紧急制动，毫无所觉地叮嘱他：“认真拍戏，和同事把面儿上关系处好就行，有什么事就全推我身上来，听见没？反正你是新人，被经纪人管头管脚才是常态。”
　　年轻人在那边笑嘻嘻地应了个是。
　　额角又有隐隐跳动的征兆，经纪人莫名手痒，似乎要把这股微妙的痒意按下来，他搓了搓指尖，“你给我老实点听见没？”安君齐眯起眼睛：“谢予乐，你最好别让我听说你又在剧组搞事情。”
　　谢予乐不服，大声喊冤：“齐哥，这是我进的第二个组！”言下之意他上哪里搞事？
　　安君齐正好和他算旧账：“先前在陈振组里，那个钱椹干嘛泼你？”
　　年轻人一滞，讪笑道：“啊，那个啊……”
　　经纪人毫不留情：“你压他戏，不泼你才怪！”
　　“明明是他先压我！”既然经纪人知道了，谢予乐反倒理直气壮地开口：“他以为我好欺负，我什么——”
　　没见过。谢予乐努力咽下这三个字。
　　“说啊？”电话那边儿的经纪人冷笑，“怎么哑了？”
　　“我什么，我什么……”谢予乐灵机一动，“我什么都知道。”
　　“你知道个屁。”安君齐嗤之以鼻，不过也懒得继续和这脑生反骨的家伙纠缠。他就不明白了，当初面试，培训的时候，明明看着还是个听话又踏实的年轻人啊，放出去拍戏怎么画风一下就变了！？
　　“总之，这回你给我老实点，有事赶紧给我打电话。”男人一边慢慢捏着鼻梁，缓解疲惫，一边挤出耐心同谢予乐说，“别看那些乱七八糟的八卦，但凡一个有点儿职业道德的经纪人，帮助艺人解决问题都是应该的。”
　　电话那头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气毫无异样，但安君齐却听出了微妙的，险些无法察觉的感慨：“还得是我齐哥啊！齐哥，我要看剧本了，先挂了？”
　　“嗯，”那点儿微弱的疑惑被经纪人立刻扔到脑后，“要是太忙我再从公司抽个助理来，让求璆好好帮你分析剧本，听见没？”
　　“助理不用啦，求璆就够用了，我挂啦！”
　　一直沉默的郑岩瞥了眼后视镜，稍稍提高车内温度，看似无意地开口：“齐哥对小乐哥是真好，当年宽哥都没这么上心。”
　　“赵子宽十几岁就出来混圈子的人，要我关心他做什么？”安君齐的声音听起来依旧冷淡没多少起伏，但助理缩了缩脖子，老实开车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赵子宽找了你帮他说话。”安君齐闭目养神，单看他的模样，绝想不到正说的话让助理在前面瑟瑟发抖，“我也理解，毕竟你和他认识那么多年，对吧？他呢，对你也不差，岩哥岩哥喊得挺亲切。”
　　“正好，你替我告诉他——”
　　安君齐睁开眼睛，瞳仁闪着类玻璃质无情又冰冷的光芒，随着男人轻薄嘴唇的不断开合，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遍体鳞伤地跳到心惊肉跳的郑岩耳朵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天天打听没用的，”
　　“是能多接片约，还是能多几百万片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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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啊！！！存稿告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