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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0、第五天 ...

  •   出乎意料的,风早振想象中的一切狂风暴雨都没来。

      栗花只是挥散了刀剑们领着他又回了那座散发着古朴木质气息的天守阁,再泡上两杯茶。

      风早振默默看着面前又被摆上的熟悉的梅干,手掌拘谨地贴在膝盖上,忍不住开始走神。

      栗花对他很好他是看得出来的,但是天天吃梅干是不是有点太……他有点想烛台切做的甜点了,偶尔会有今年春天做的糖渍樱花做的糕点,甜甜的咬一口还有香气。

      还有红豆年糕,烤得酥脆的酸甜都恰到好处的草莓派……

      “该从哪里说起呢……”栗花开口道,“雪丸好奇哪些事情?”

      风早振回过神,下意识开口,“您不问我吗?”

      他以为回来就会被三堂会审的,事实上这也被演练了很多遍。

      只是没想到对方会先问他。

      “我知道雪丸有秘密啊。”栗花笑道,“现在的政府很严格,很好,我知道的……如果你的审神者真的只是想赶走你再召唤新刀,时之政府的稽查队不会放过他吧?”

      风早振默默点头。

      稽查队是很严格没错,所以他今天会出现在这里与这位叛逃的审神者坐在一起。

      面上百依百顺柔软可爱,背地里却一点一点打量对方的行为给出评定来决定最终裁决。

      虽然……她看上去实在是好极了,没什么不好。

      刀剑和睦忠诚,主君和蔼温柔,这本来应该是很好的局面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栗花大人不是时之政府的审神者吗?”

      “曾经是。”栗花坦然道,握着茶杯的手指泛红,“从三十年前那件事以后就不是了……雪丸知道的吧?”

      风早振想了想,点头。

      他本丸的三日月宗近就是从那时以前就显现的,对方给他讲的漫长故事里虽然一笔带过,但有前代的痕迹。

      他并不知道太过具体的细节,只是像所有童话故事里一样光明最终打败了黑暗,人们会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尽管伤口可能从未愈合……但他们会是笑着的,因为明天是那样美好。

      生来就在和平时代长大的风早振其实并不太能体会那种心情,他经历过的最痛苦的事情也只是被主人抛弃,又发现自己想找到的主君并不是他的。

      但他还有许多始终爱着他的……家人。

      而那样的事情似乎大家都有经历过,他说不好自己的惨排个序列能在第几。

      很可能只是垫底。

      栗花的声音缓慢而平淡,把故事又翻开讲给他听。

      “以前的时之政府,是很……很松散的机构。”

      虽然是秉承着大义维护时间进程的组织,但它维持明面上的光鲜亮丽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栗花说不出来它很坏的话,因为它虽然被许多人诟病排斥,但对她来说她并算不上坏。

      是它改写了她原本应该沉沦堕落到淤泥里的人生,尽管……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新的时之政府建立以后,现在的掌权者要求彻查所有本丸清算不合规定的行为。”栗花轻声道,“我的行为就并不合规定,听人说不合规定的本丸会被遣散,就逃跑啦。”

      风早振安静听着,也安静注视着对方微微低垂的额发。

      她没在看他,只是把原本想好要说的往事揭开给他看。

      “雪丸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她又问道。

      风早振才忽然注意到好像上一个问题她已经回答完了,虽然语焉不详,但似乎说的全是实情。

      她当真对他毫无隐瞒,诚实得略带违和感。

      “可是栗花大人并不是坏人。”风早振听见自己说道,“为什么不加入现在的时之政府呢?”

      对方陷入了沉默。

      他偷偷打量她的一举一动,心里高悬着。

      ……他刚刚已经违规了,按理说他绝对不可以主动提起现在的政府并表达出好感的,这会让任务对象警惕起来从而导致连锁反应的任务失败。

      可是她……真的不是坏人啊。

      风早振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的,难得如此吵闹让人不安。

      对面的女人低着头反复摩挲手中茶杯,他只能看见她梳理精细的头顶……风早振眨了眨眼,突然发现了一根不太明显的白发。

      它被好好压在其他黑色的发丝下面,只是它的主人仓促低头才把它暴露了出来。

      像是连锁反应似的,他从细枝末节发现了更多的、证明眼前的美丽女性已经老去的痕迹。

      这曾经是她并不会展现给他看到的,她从来温柔美丽,笑容可亲。

      可现在都被一点一点发现了端倪。

      “……因为我违规了啊。”栗花说道,“现在的政府很好,但是它也不允许坏人继续任职,对吧?”

      “违规行为被发现的审神者应该都被审判接受惩罚或者离职了,对吧?”

      “他们会回到现实世界,不得不继续自己之前的人生,或者继续下去也做不到……对,对吧?”

      她反复询问,又像是并没有在问任何人,因为她始终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坐在原地碎碎念着,又像在问她自己。

      栗花说到最后时甚至带上了哭腔,声音沙哑。

      风早振忽然注意到她手中的茶杯,里面从倒上开始就满满当当的水没被动过,一轮小小的圆形水面带着涟漪映出她低垂的脸庞。

      ……她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的风早振有些坐立不安,他下意识撑起身子坐直,想了半天,把腰间用曲别针挂着的帕子急急忙忙拽下来递到她面前。

      “栗花大人……”风早振小声道,“对不起,我不问了,您不要难过。”

      栗花紧咬着下唇,水面上倒映出的女人泪如雨下。

      她没有接过他的帕子,只是把袖子举起来捂住了脸,哭声细细艾艾,带着让人几乎能感同身受的哀戚。

      她好像伤心极了。——风早振默默想道。

      ……

      栗花的名字就叫栗花,栗花野子,是伴随她十余年的名字。

      她是个坏透了的人,也与之对应着、拥有一个烂透了的人生。

      她是在最狼狈的时候被当时的时之政府找到的,西装革履的工作人员提着公文包穿着光滑到会发光的皮鞋走进巷子里,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停在她面前。

      栗花野子趴在地上,只是隐约感觉雨好像停了,但污水冰冷浸泡着她的全身。

      她恍惚觉得自己也像那些污水一样……生来就该在这种巷子里趴着,等天气晴朗了就可以安静地消失,因为任何人看见她都只会嫌恶后退并捏着鼻子离开。

      她应该像她们说的那样去讨好男人,靠出卖自己的身体换取财物才是她活下去的办法。

      那个来到她面前的男人并没有后退,只是安静地站着,又过了半天他才开口问道。

      “你听得见吗?”

      栗花野子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他是在对自己说话,她在泥水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臆想一切从未发生。

      她还是那个虽然家境不太好,父亲喜爱赌博,但也可以靠自己在便利店打工交上学费读书,以后会以优异成绩考上大学再成功通过校招入职……再找一个好男人结婚,有一个或者两个可爱的孩子,幸福地像所有日本女人一样普通地过完一生的野子。

      她会冠上夫家的姓氏,等她死了以后她的孩子会为她举办葬礼,告诉所有亲朋好友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和妻子,她把他们都照顾得很好。

      对了,孩子……她好像,是有一个孩子的。

      虽然他并不是她想要才出现的,但她意识到他出现的那一天心中竟然流动着淡淡的喜悦。

      她好像不是一个人了,她……有一个孩子了。

      虽然……但是她有一个孩子了?

      可是她现在好像失去她的孩子了。

      栗花捂着阵阵胀痛的小腹几乎昏厥过去,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顺着下面流到体外,与那些污水混合在一起成为应该消失在阳光下的东西。

      她是有一个孩子的,她会好好爱他的……她不要它消失。

      “喂?”男人低着头俯视脚下蜷缩的少女皱起眉头,“听得见吗?我有事找你——”

      那个狼狈的女孩忽然抬手一把抓住了他熨烫整齐的裤腿,抬起头露出那张沾着泥水的白净脸庞。

      她睫毛上都挂着不知道从哪里顺着水流飘来的碎干草茎,污水流进她黑色的眼睛里,可她直直看着他,神情哀恸欲绝,“救救我的孩子、请送我去医院,拜托了!”

      栗花野子失去了意识,原地发呆的男人才忽然回过神来暴跳如雷,“我的裤子——”

      他失去了他新买的西装裤的第一次,明明是因为难得现世出差公办才舍得从衣柜里拿出来的。

      男人叹了口气,打开手机拨通急救电话。

      “摩西摩西——请派出救护车,这里是……”

      栗花野子醒来时在医院,鼻子里闻到的是浓郁的消毒水气味。

      只是她眼前一片黑暗,她抬手摸了摸发现是厚厚的纱布。

      她……瞎了吗?

      “喂,别乱动啊。”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说道,“针头脱落的话要重新扎的,你知道你血管细到扎了多少次才扎进去么……还有医药费记得还我,我才不给政府花钱。”

      栗花野子僵硬地慢慢放下手,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是,用了多少钱我会还给您的,非常抱歉给您添麻烦了。”

      “哦对还有我的裤子……鞋子就算了,回去刷一刷还能穿。”那个人说道,“你才多大居然就已经怀孕了,政府选人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啊。”

      怀孕……栗花野子捂住了自己的小腹忽然失声。

      从醒来时就仍然在持续着的阵痛在注意力回归以后格外明显,她抱着最后的希望轻声问道,“我的孩子还在吗?”

      “要我说……什么?”那人像怔了一下,嘴里滔滔不绝的唠叨也停了。

      “我的孩子……还在吗?”栗花野子问道。

      尽管嘴上还在求证,但她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了那个小小的、刚刚才被她发现没多久的孩子已经消失了。

      还没撑到她能感知到他存在的那一天。

      政府工作人员气得直拍门框,“你到底有没有意识到事情的重点?!……啊斯米马赛,我进去说。”

      护士小姐满意地离开了。

      吱呀一声后房间门被合拢,他搬了个椅子坐到床边继续愤怒地拍大腿,“喂你——”

      他没继续骂下去,眼前蒙着眼的少女已经捂着脸弓下|身去恸哭起来,破碎的抽泣声像一只小猫。

      政府工作人员默默闭嘴,有些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注意针啊,哭掉了也要重新扎的。”

      要不然怎么说长得好看占便宜呢,虽然他单身了马上快要三十年但也觉得眼前少女一个蹙眉便我见犹怜。

      骂不下去了,算了。

      等了许久他终于等到女孩的哭声停止了,他把已经从包里取出来的文件递过去到一半又硬生生拿回来,握在手里问道,“要不要来入职时之政府?月薪四万到三十万不等,衣食起居有人照顾,无工作经验要求无学历要求,但禁止主动离职。”

      “你意下如何?……哦对,不入职也记得还我钱,打到卡上就行,我的卡号是……”

      “……好。”栗花野子说道,“您是这家公司的职员吧?我愿意入职。”

      “不再看一下合同?”政府工作人员问道,“差点忘了你看不见,要不我给你念一下?”

      “不用了。”栗花野子小心翼翼地擦干脸上的眼泪,仰头对他笑,“只是不知道瞎了会不会影响工作……”

      “……可是你的眼睛只是感染欸。”

      “诶?”

      从此,当时的时之政府多了一个审神者。

      编号C06429号本丸,代号栗花。

      ……

      她曾经的……孩子。

      栗花抽噎着哭泣,忽然感觉到身边靠过来了一团软软热热的物体。

      小孩儿拉着她的手放在他的头顶,掀起她掩面的衣袖冲她露出一个有点傻乎乎的笑来。

      “栗花大人要不摸摸我的头吧,这样心情会好一点吗?”

      风早振讨好地笑到一半便被她拥入怀中,女性柔软的身体紧紧把他包裹在怀抱里。

      一种名为“害羞”的情绪慢慢浮现,他脸颊止不住泛红,扑腾着想逃跑,“栗、栗花大人——”

      男女有别啊啊啊啊啊三日月殿教过的——队长没说过会有这一环!

      “雪丸。”栗花深吸一口气,嘶哑道,“你……你可不可以……”

      “叫我……妈妈?”

  • 作者有话要说:  *四万日元大概相当于两千人民币不到
    月薪两千,不得离职,要不要加入时之政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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