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春光》甜水糕

20、不贪心

　　面红耳赤里听见一声憨笑。

　　“姑娘你这男朋友，长得真俊，你俩站一起呀，郎才女貌真般配。”老奶奶竖着大拇指，一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慈爱既视感。镜片后的眼睛有几层厚重而重叠的褶子，略掀，她混沌眸色一定，“就是，你男朋友怎么有点眼熟，像我孙女房间里贴的海报上面的那个大明星。”

　　陆遇迟微微点了下头，哄人的话张口就来：“您说得对，不少人都说我长得像明星。”

　　语气更是无法言说的坦然。

　　站在一旁邵珊珊全程懵圈，茫茫然的表情，左看一眼初庭右瞥一眼陆遇迟，蠕动嘴唇，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

　　这！

　　信息量有点大！

　　点翠簪如今天下午那会儿捏在陆遇迟掌心里的靛紫兰花，他转了转细长的手指，带动自然垂落的花片，晃出一个弧度，动作间有金属当啷响动。

　　陆遇迟以为初庭没听清，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俊男靓女自带纯天然的吸睛效果，走到哪儿都是风景线。陆遇迟背对着长街的主干道，板正挺括的背影，已经让不少路人频频侧目了。

　　路人女孩三两成群，看过来一眼，窃窃私语混进隔壁摊位的叫卖声中。

　　“快看那边有个大长腿的帅哥!”

　　“都没看见正脸呢，就叫帅哥。”

　　“看着……好像我陆哥？”

　　“别吧。”旁边的长发女孩，拍了拍她同伴的肩膀，另只手刷手机同时，头也不抬，“今天中午才看微博说你男神在郦城拍戏，怎么可能闲的没事大老远跑回来来逛夜市。”

　　闲的没事的陆遇迟本人：……

　　思忖两秒钟，女孩拍着脑门：“你说得也是……不过还是好像啊！”

　　“像你就过去看看呗，顺便再要个微信，又不亏。”

　　短头发那个女生颔首，却害羞，脸颊红润带着下赌注般的心情，攥紧手机深呼吸，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初庭面朝那两个女孩，空气中四目相视，短暂接触过后，初庭拽着陆遇迟拿簪子的那只胳膊。

　　陆遇迟一时哑言，愣时眉心一挑，浓密的眼睫微颤两下，视线自然垂落。

　　初庭手心有一层薄汗，皮肤却柔软，就这样虚虚地拢在他坚硬的腕骨上，接触的地方热热的，从那里顺着臂腕流淌上去。

　　再抬头，目光里，女孩如绸缎的墨发因疾走而摇曳着很小的弧度，干净清爽的柠檬冷香一瞬间萦绕鼻息，然后他回神了，侧过目，瞥见身后的人再次折回去的背影。

　　短发女生手里的广告传单，团成一团，塞进好姐妹怀里，哀怨又尴尬地假装捶打：“我靠！真的要尴尬死了！人家女朋友就在旁边！”

　　陆遇迟本没有心思笑的，闻声舒展开眉，心情好了，半开玩笑的语气。

　　“回头我就把陈雨江炒了，他不负责，都没你会当经纪人。”

　　走出了老远，合欢街边上有一个很大的公园，与街内相通的，入目勉强认得出是一个人工湖，常年破败，里面一池的水也干涸了，只剩下边沿几蔟枯绿的苔藓。

　　直到四下无人，初庭停住脚步，反应过来手指如触电一般地松开。

　　温热从他冰冷的一寸手腕碰到再错开。

　　陆遇迟低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再抬眼，正好看见初庭别开的侧脸。

　　挪过些许视线，白皙的耳朵尖有自内而外的红。

　　很不自在。

　　陆遇迟放下手插进衣兜里，他走近半步，无声地笑了下，嗓音哑哑的：“跑得够快。”

　　“我看那个女生已经过来了，担心被认出来惹麻烦，也没多想，就拉着你往旁边躲。”说到最后，初庭的窘迫呈直线上升，声音低了又低，“对不起陆先生，是我唐突了。”

　　“所以我说，你比陈雨江还会当经纪人。”

　　“嗯？”

　　“他都没你这么担心我被拍到。”

　　尾音被突如其来一阵风吹散。

　　陆遇迟没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他捏住鼓起的鸭舌帽的帽檐往下摁了摁，压住刘海，他环顾四周：“这地方人确实少。”

　　何止是少，完全是没人。

　　连片的常青绿树里，点缀两三盏路灯，隔得不远，能眺望到主街几家摊位的灯牌。

　　身后的亭子洒满斑驳的月光，初庭轻咬嘴唇，问道：“那我们现在过去？她们应该已经走了。”

　　“等等。”

　　周遭安静得只听见两人浅浅的呼吸，陆遇迟蠕动了一下喉结，张开攥成拳的手掌：“你的簪子。”

　　初庭想起来，兀自开口：“多少钱？”

　　那会儿老板说看着给，她顾着发愣，倒是没注意陆遇迟具体付了多钱。

　　陆遇迟笑着摇头：“没几个钱。”

　　最终招架不住初庭的目光，陆遇迟答了一个数字。

　　初庭看了他手里的簪子一眼，颇有些肉疼的表情，瞬间脑补一波，自行给这个首饰镀了圈金。

　　听到初庭说要给他钱，陆遇迟拒绝得干脆，他冲初庭笑笑，把帽子取下来，抬手拨弄开额前的头发。

　　陆遇迟提议：“这个帽子我很喜欢，要不拿这个换吧？”

　　她眸色微定到帽边上的线头，哽了哽嗓子，不太相信的目光。

　　最后陆遇迟的态度十分坚决，她拗不过，只好答应下来。

　　初庭“哦”了一声，捏着有些温度的簪子，正欲开口，刚出声，就被陆遇迟的电话声打断。

　　陆遇迟闻声看了眼来电，皱起眉，跟初庭说了句抱歉，然后转身到几步外的地方接电话。

　　全程，她听不见陆遇迟说几句话，昏暗无比的光线之中，也很难看清楚他脸上的神情，捕捉到几声低闷的“嗯”的字眼，陆遇迟终于挂断电话，他先是莞尔，问初庭一会儿夜市是不是要放花灯和孔明灯。

　　即使他不说话，初庭也能感受得到陆遇迟周身渐渐冷却的低气压，她抬着头，冲面前的陆遇迟点点头。

　　陆遇迟沉吟，抿抿唇，说：“那你能帮我也写一个吗？”

　　初庭干脆地答了一个字：“好。”

　　“陆先生要写什么？”接着又问了一句。

　　“就写。”陆遇迟嗓音慵懒，低下眉眼将手机摁到关机。

　　“犹恐相逢是梦中。”

　　见面了，又怕一切是假，像是一场梦。

　　说到这里，初庭迅速想起是哪句，她看着他，记起之前搜百度，百科上写的资料说他大学读的商科，是理科生。

　　她由衷地说。

　　“你说的这些话，都好像文科生。”

　　“是吗，有人喜欢而已。”

　　人站在喧闹夜市之外，这里管得不严，远远听见山顶传来钟鸣，与第一簇烟花的声音融合在一起，放烟花的地方离得近，初庭仰面，看见陆遇迟倏然清晰的面孔，他背后是一弯明月。

　　耳畔钟鸣声沉沉却渺远。

　　合欢树街的人间烟火气息里，他屹立其间，似她笔下凡尘里一点墨绘的月。

　　也似他口中的那一场梦。

　　初庭手指稍动，点翠簪子的棱角清晰地划过她指腹，就这样一路走到街口的分叉路。

　　陆遇迟理平顺衣服上不存在的褶子，转回视线，要跟初庭告别。

　　匆匆说了几句话，初庭看着他的背影，那阵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现心头。

　　她油然而生一个念头。

　　或许，万一……

　　陆升就是陆遇迟呢？

　　嘴巴抢先一步，初庭喊了他一声。

　　“陆遇迟。”

　　见他转身看来，这个念头如鲠在喉，夭折到嗓子眼里。她笑了一声，最后只朝他远远挥手。

　　“明天剧组见。”

　　*
　　让初庭没想到的是，邵珊珊挪了地方，凑在放花灯的古桥边，她半蹲背影旁边，也多出个人。

　　同样蹲在地上，一身黑色的打扮，手指伸进波光潋滟的江波之中，拨弄一朵莲花灯。

　　就像要融入这黑夜里。

　　她走近那两道声音，弯腰，皱了皱眉，定睛看完带着试探语气，拍那人的肩膀。

　　“唐狗？”

　　全副武装的人闻声一愣，转头，拽下点墨镜的弧度，露出鼻梁上些许缝隙，短促弯了下漂亮的桃花眼：“天空一声巨响，小爷闪亮登场。”

　　“你怎么来了？”初庭乐了，转圈的同时上下打量他，“你录完节目啦？”

　　唐远傲里傲气地哼了一声：“对啊，而且你别跟邵珊珊学，你怎么也开始叫我这个名儿。”

　　邵珊珊站起来，张望她旁边。

　　“诶庭庭，陆影帝呢？”

　　唐远甩掉指尖沾染的几滴水珠，问道：“什么影帝？”

　　“明知故问。”邵珊珊睨了唐远一眼，“娱乐圈能出几个影帝？还是说你这脑子从狗脑子进化成鱼脑子？”

　　初庭“哦”了一声，将回来路上买的两杯鲜榨石榴汁塞到他俩手里，摇摇头：“他有事先回去了。”

　　邵珊珊喝了一大口，啧出声音道：“那好可惜哦。”

　　唐远没接，蹙眉朝她看来一眼：“听说你在和陆遇迟炒CP？”

　　邵珊珊也点头，最初她看见陆遇迟和初庭那些互动，觉得好奇，以为他俩有情况。带着半信半疑，等到唐远赶过来，一看微博才知道那是CP营销手段。

　　回想这如梦如幻的一切，初庭有些恍然，别人一语成谶，对，炒CP而已。

　　初庭的嘴角弯了弯，手从口袋里掏出的一瞬间，再次擦过那枚他送的簪。

　　语气平缓：“对，算是吧。”

　　唐远定定看着她的侧脸，眸里的神色暗了暗，但只是短暂的一瞬，他举起江里那多莲花，捧到她面前，晃了晃，问道：“初庭，你要不要放花灯。”

　　“放。”

　　初庭举着它看了两秒，面色如常，转身又到旁边最近的摊位买了一朵。

　　唐远跟过去，不解地看她伏案写字，夸张地呼道：“一个愿望不够，还要许两个，你什么时候这么贪心了。”

　　说者无意，听着有心。

　　初庭悬着的毛笔，笔尖停顿，一滴墨险些晕到纸上。

　　“我不贪心。”

　　她一侧的头发滑落，挡在脸边，嗓音也闷。

　　几行字，写得行云流水的好看。

　　只不过，唐远凑近看清以后，才发现，落款是她名字那张纸是空白的，而写着字的那张，最后落款，写着陆遇迟的名字的缩写。

　　唐远张了张嘴。看破，不说破。

　　不明情况的邵珊珊挥舞着手臂，欢喜地张罗着他俩来放灯。她把石榴汁放在脚边，看着眼前的粉红色莲花灯渐渐被水波带远，微笑闭眼，双手合十，诚恳又认真：“希望我今年可以发大财，成富婆，然后找一百零八个男模。”

　　唐远斜眼看她，明知故问似的，问初庭许了什么愿望。

　　她对准江面飘远的灯拍了照片：“健康快乐。”

　　话音与她手机同时一响。

　　初庭分神，垂眼看向消息。

　　陆遇迟也问她许了什么愿望。

　　她也回的这四个字。

　　陆遇迟像是第一次放这种花灯一样，惊叹完，又问道。

　　【陆遇迟】：一会儿放孔明灯，是不是还能许个愿望。

　　【CTing 】：是可以，不过显得好贪心。

　　初庭下意识打了这么一句。

　　想撤回的时候，对面已经回了一条。

　　【这算哪门子贪心。】

　　江上蒸腾起冷雾，然后她看见备注名字的那一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

　　敲敲打打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好久，陆遇迟才回复。

　　【陆遇迟】：第二个愿望，就许愿希望初庭的愿望都可以实现。

　　【陆遇迟】：为你所求，不算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