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天春光》甜水糕

2、昙花苞

　　凌晨的街道安静至极，这个地段属于城郊和市中心的交界那一块，周围宽窄巷纵横，没赶上拆迁的楼房比比皆是。

　　眼下只有她那件工作室灯光最为敞亮，临街最近那间窗帘都没拉严实，初庭远远就瞧见那一寸光。

　　打开家门，迎面扑来五颜六色的彩带花。

　　吃了一嘴的初庭：……

　　“Surprise！”邵珊珊笑起来，眼睛眯成小帆船，“庭庭，欢迎回家！”

　　初庭背后的吴奚探出头，她不认识邵珊珊，往后一瞥。

　　弯腰摆弄时蔬的男人正对大门，只留了个侧脸，她认出那是安排自己来的唐远。

　　吴奚暗暗松了口气，是熟人，放心了。

　　“庭姐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车的事您放心，我会负责的。”

　　初庭让她也不用太紧张，和和气气地和吴奚道了别。

　　关门，进屋。

　　工作室的布局整体还是老式的庭院，有点老北京四合院的味道，前些日子刚让阿姨打扫干净。

　　露天小院还是记忆里的样子，入冬之后，池里的并蒂荷花蜷缩起叶片，枇杷树倒一如既往生得粗壮，与一旁石砌桌凳相得益彰。

　　工作室的格局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几件房间被改造成现代风，高挑的顶灯光色冷白；穿过院中，后院有几间厢房，配置完备，可以住人。

　　邵珊珊仔细给初庭扒拉着头发上的彩带和大衣上的雪屑，笑盈盈地问：“怎么这么晚才到啊，打你电话还是关机，我记得是晚上十点到的飞机啊，你看这都十二点快半了。”

　　途经厨房，邵珊珊扯着嗓子喊：“唐狗你快点行不行！”

　　闻声，厨房门边伸出半截身子，腰际系着白色带花边的小兔围裙，再向上，唐远五官狰狞。

　　“邵珊珊，你诚心报复我是吧？买这烂围裙是人穿的吗？！”

　　她挽着初庭的胳膊左右乱转，高马尾挑衅般一甩一甩地。

　　“咱国民偶像怎么还骂人呢，你小心我录下来发微博曝光你，让你那些小迷妹看看你的真实面目。”

　　唐远瞪完一眼懒得理她，侧头目光移向旁边，看见初庭语气缓和了很多。

　　“大忙人回来了。”

　　“刚到。”

　　她顿了一点五秒，自上而下扫描唐远。

　　Bking帅脸，搭配萌妹围裙，是个不错的笑点。

　　初庭“啧”了一下，唇角勾起弧度来：“你别说，真挺很好看。”

　　餐桌上摆的火锅早已准备就绪，各色丸子蔬菜，红油辣椒滚着骨汤，咕嘟咕嘟散发热气。

　　唐远懒得理这俩人，从厨房端出最后一碟新鲜时蔬，如释重负般扯下围裙，随手甩到沙发上。

　　邵珊珊专业拆台，幽幽地低语：“你这么吃不怕回公司经纪人骂死你？”

　　“你不说话能死？”唐远睨了他对面的人一眼，猛塞口肉含糊不清道，拽得跟二八万似的，“他们爱骂骂，爱凶凶，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小爷我爽了就行。”

　　空气中保持着他俩互怼，初庭听怼偶尔接上聊两句的节奏，忽然想到某处，初庭掀起上睫问：“你们认识陆遇迟吗？”

　　邵珊珊点头如捣：“大帅哥，有钱，影帝。”

　　唐远短暂皱了下眉，抬头去看初庭：“认识，怎么了？”

　　初庭目光不往他们脸上放，一声不吭，边走神边频频点头。

　　“不过，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初庭看了眼邵珊珊，又看了眼唐远。

　　空气沉默了片刻，初庭应：“知道为什么这么迟回来吗？”

　　“回来路上跟他把车撞了。”

　　她没抬头，筷子反复翻动被芝麻酱裹满的豆腐皮。

　　初庭叫两人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她放下筷子，站起来揉揉额角，靠到窗沿上，低声解释道：“马路结冰，路灯也不怎么亮，估计是车轮打滑就跟他的车蹭了一下。”

　　唐远看了她一眼：“严重吗？”

　　初庭短暂回忆，耸肩:“放心吧赔得起。”

　　“不是问你这个。”

　　唐远沉下眉心，一言不发解开听冰啤酒，伸长胳膊示意初庭来接，过后继续说：“你受伤了没，严重吗？”

　　她回了句“没事”冲唐远笑了笑，垂下眼，瓶里的啤酒泡沫滋啦升起再破碎，转头扫过窗外，“估计是前段时间要我去帮忙那部电影的主演吧，今晚上倒是意外，怪巧的，提前遇上了。”

　　说完初庭忽然觉得异常心累，脑袋斜斜靠到墙上，沉寂的眼眸映着外面梅树间一盏灯。

　　雪还在下，没停。

　　灯上覆了薄薄一层白，灯光昏黄。

　　方才，男人单手持伞，英俊淡漠。远远看来那一眼，像是错觉，他的眼底掀起波涛汹涌的潮。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一闪而过陆遇迟的脸。

　　初庭长而翘的睫毛敛着，暗暗地想:这算不算一场“艳遇”？

　　拿朋友的话来说，初庭是个不解风情的闷葫芦。自打念书起，她就不热衷于各种情情爱爱，沉浸在纸伞的桐油、青竹中。

　　终于等到少女一颗春心生出花苞，却不料，长成一株昙花。

　　只不过刚萌动，对面跑了，花尖儿也被掐了。

　　锦安市夏天多雨，暴雨和毛毛雨间隙着来，人们心里拿不住主意，万全之策就是备好便携雨具，但偏偏有人例外，就是不带。

　　此人好长一段时间活在初爷爷口中。据描述，模样讨人喜欢，下得一手好象棋，万般好里面就记性不好，每次都能看见他在寒苍公园窄而小的亭子里躲雨。

　　一来二回混熟了，初爷爷掏出老本行，要送人家自己亲手做的油纸伞。

　　那天初庭刚下补习班，出了一身薄薄的汗，跑进门赶着去洗澡。枇杷树底下的少年转过身，幽深眼底的眸色难察觉，手指间捏的一枚象棋，四目相对一瞬间，当啷一声响，掉到地上。

　　发出脆脆的响声。

　　初爷爷热络地介绍道，他刚搬到附近，也在一中上学，名叫陆升。

　　后面的时日里，初爷爷和这个陆升几乎处成了“忘年交”，在知道他一个人住后，大腿一拍，当机立断下了决定，经常叫他晚上来蹭饭。

　　初爷爷捧着清茗，切好的水果插着小牙签，放到初庭桌上，他的目光一转，追随到她手边的试卷，叹了一口气，“人家小陆这次数学又是满分，都是同学，你让他给你教教？”

　　当天晚上就讲了俩小时。

　　夏日的雨敲打青石板，伴着一嗅淡淡荷香，少年的嗓音低缓又平和，像小提琴的尾音，念的圆锥曲线公式散在夜风里。

　　初庭忍不住打瞌睡。

　　没注意时间，她睡了不知多久终于醒了，身侧早已空无一人。初庭边揉眼睛边伸懒腰，动作间，肩膀上的重量滑到脚边。

　　地上一件校服，带着体温。

　　初庭捡起捧在怀里，视线从长睫微颤里抖落下来，看见校服左胸口的校牌与校徽，上面写着他的名字。

　　窗外天光乍破，闷雷阵阵响得及时，正巧掩盖起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的声音。

　　再后来，他搬走了，没有任何征兆。

　　这场短暂的少女心动，以没送回的校服作为故事结局，后来再回想，她颇为庆幸，那天晚上往他笔袋里塞了一把迷你款油纸伞，她亲手做的，姑且算是饯行礼。

　　初庭又抿了口酒，游离的思绪瞬间被拉回。

　　*
　　唐远有MV要录，吃完饭哪怕已经块凌晨两点，还得火急火燎回酒店。

　　助理早就候着了，唐远看见他朝他点了点头，然后垂下眼皮，从裤子口袋摸出根烟半叼在薄唇之间。

　　烟头的火珠明灭交替，唐远就敛着浓密的眼睫，在房檐底下吞云吐雾，周身气质又冷又躁。

　　助理张了张嘴，没说话，也没制止，静静站在旁边等他抽完。

　　“走吧，这会儿回去还能睡几个小时，醒了去录。”他转动脚踝，烟蒂随动作踩灭到雪水里，“张哥我先上车了，喝了几瓶酒，头有点发昏。”

　　驱车往酒店赶，经纪人张哥从后视镜瞥到后座，唐远阖着眼睡觉。

　　手机十分突兀地响了两声。

　　唐远伸手抓起手机，聚焦起略有混沌的视线，看得不是特别清晰。

　　【衷心建议，把握好这次机会。】

　　【你喜欢庭庭多少年你自己心里有数，别又等到她出国，后悔都来不及。】

　　等屏幕上弹出的消息再次消失，期间黑屏时间有三四秒。他才缓慢地看向车窗，眼睛闭上，继续睡。

　　……

　　翌日，等初庭醒来时，邵珊珊做好早饭，已经去医院上班了。

　　洗漱完初庭一手搅着粥，一手滑屏幕看吴奚给她发的微信。

　　赔车的事暂时放下来，双方都有责任，陈雨江那边儿态度很乐观，能很好解决。

　　至于赔的数目，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对于吴奚这个刚入社会的学生还是显得困难，初庭决定分担一部分。

　　她刚准备放手机吃饭，谁知对方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

　　“庭姐，你看今天微博热搜了吗？”

　　说完吴奚丢来三四个链接。

　　电话那头的人不停在道歉，语速很快让人心生怀疑下一秒是不是要哭出来：“昨天晚上撞车那件事上热搜了，我担心会有人扒，肯定影响到您了，姐，我们要不要联系陆影帝那边啊？”

　　“我先看看，等会回你。”

　　手机屏幕自动从通话面切出去，她食指多点了下，正好点到吴奚发来的其中一个链接。

　　照片放在开头，初庭拧着秀眉，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链接底下的照片顷刻放大。

　　显然是偷拍，距离虽然不算远，但晚上路灯昏暗而且还下着雪，很难真切地看清楚照片中男人的脸。

　　穿黑色大衣的男人颔首低眉，站在迈巴赫旁，伞遮住了大半张脸。车灯已灭，他抬起胳膊像要去接触什么，不过，另一边没有拍上。

　　发博的人是个挺有名的大v，以料少却保真出名，主页粉丝不少。

　　文案很短只有一横字：

　　“雪夜，豪车，美人。”

　　这条微博起初没什么热度，直到有条评论“这不是陆影帝的车吗？”送上热门，评论区才跟炸了锅似的往上疯涨。

　　距离发博过了仅仅二十分钟，#陆遇迟雪夜#这个词条光速冲到了热搜前五。

　　【是我的错觉？影帝这个动作跟要摸谁的头一样！震惊！】

　　【不要乱造谣好吗，yxh别戳我迟哥:-）】

　　【好奇这个美人是谁jpg】

　　【楼上+1，我觉得像郑相思，而且他们不是要合作新戏嘛，这是营销炒作也不一定呢】

　　手指滑动的间隙里溜过好几条评论，初庭一眼扫十行，看得不大上心。

　　她行的端做得正，不怕有人扒，倒是另一边，绯闻对他这个大明星影响应该更大。

　　初庭走了会神，息灭屏，又一通陌生电话打进来。

　　她以为是先前的客户，没多想就一接了。

　　先是呼啦呼啦的噪声，大风吹着似的，再然后是一段长时间的缄默。终于就在初庭准备挂电话的刹那，辨识度很高的低沉男音在细微电流中明朗起来。

　　“初小姐，我是陆遇迟。”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见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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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