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河山》风雪杀我多少年

66、骨甲邪阵

　　摩诃国历三千一百五十年，天降大雪，百谷僵死，民不聊生。

　　公主图四处奔走，悲悯园人与日俱增。王族也设立了接济难民的善堂，但依旧每日都会有大量的流民涌入王城。

　　王为此愁白了头发，朔择也劳心劳力，这些日子早出晚归。

　　这一日，图刚刚给悲悯园送去公主府上的存粮以渡难民，就见朔择从园内出来。

　　“兄长不许我接触悯君，自己倒是来了。”图上前，刚要和朔择打招呼，听见一声怒吼：

　　“你会为你如今的所作所为而付出代价！”

　　图停下脚步，屏息观察。

　　随着声音而来的，便是悯君。

　　朔择轻扫过悯君的脸，面无波澜：“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的事情。”

　　“那公主呢！公主又该怎么办？”

　　图很意外，他们竟然提到了自己。

　　朔择道：“林溯，你不想带着你的姐姐回到你们的故乡吗？”

　　林溯是谁？

　　图看向悯君，他的脸上悲愤交加，听到这个名字的他也是一愣，握紧拳头。

　　他无可奈何。

　　悯君咬咬牙：“当然想......”

　　“想的话，就不要管那么多，时刻记着你的身份，莫要越界。”朔择留下这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图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朔择离开后，悯君愣愣地站在一边出神，他无力的看着朔择离开的方向，流下两行清泪。

　　“阿姊，对不起......”他嘴里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图想去问个清楚，立马被人拽了回来。

　　“谁！”

　　“嘘，是我。”

　　图看清来人的脸，是赫蒙。

　　她赶忙甩开赫蒙拉住自己的手，后退一步：“祩子怎么在这里？”

　　“路过。”

　　“......”

　　图显然不相信，但是赫蒙却没有说谎，他打算再去找一趟哀影，半路上见到图偷偷摸摸不知道在看什么，便好奇跟着听了一会儿。

　　赫蒙也不管她信不信，这是揭穿朔择的最好机会，他说：“朔择一定是用悯君的姐姐威胁了他，不然悯君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图当然看出来了，只是悯君为什么要被他威胁？

　　“从未听悯君说过这些。”图说：“听兄长所说的话，悯君很有可能不是摩诃国的人。”

　　赫蒙当然看得出来，悯君的长相都不像这里的人，还有言谈举止，像极了东方之国的仪态。

　　但他问图：“殿下觉得悯君是哪里的人？”

　　图摇摇头：“我从未见过摩诃国之外的人。”

　　赫蒙看着她，沉默许久。

　　“先不要问他，咱们先调查清楚，你若贸然询问，一定会打草惊蛇。”

　　图冷静下来以后，点点头，刚刚因为兄长给她的反差很大，以至于她想急于知道一个答案，听了赫蒙的话，她打算寻找真相：“好。”

　　“你见他们的时候，装作不知道今天看到这一切，你放心，我会帮你。”

　　赫蒙信誓旦旦，图却问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急于去寻找哀影姐姐，忙于兄长继承人大典，而不是出现在这里与我调查悯君。”

　　赫蒙早就料到她会这么问，笑了笑：“因为这一切也和我有关。”

　　图不再多问，点到为止，她还是懂的，赫蒙不愿意说，那便不问。

　　“午后有祩子的巫祝，我先回去了。”

　　赫蒙点头：“好，图殿下慢走。”

　　图翻身上马，只留赫蒙在原地。

　　看着她身影逐渐消失，赫蒙收起温和的笑意，垂眸盯着手上的竹板，他本是神明的一魂，有接近神的力量，服下荷拉之泪便拥有了和神明对话的权能，能够轻易占卜出神的思想。

　　在他杀了摩诃国继承人之后，体内的恶骤然觉醒。

　　他全都想起来了，他是荷拉的一部分，他是太阳神荷拉魂灵极恶的一部分，他的降临便是毁灭人间，使人间重新洗牌。

　　赫蒙想到这儿，对着天空笑得灿烂：“荷拉，你既然知道我是你魂灵之极恶，就该明白，我不是那么容易听你掌控的。”

　　他扔掉手中的竹板，步履轻快。

　　而那块躺在地上的竹板上面赫然写着：

　　以祈祷神明之力，围猎摩诃千万魂灵，正王苏图雅斯，人间至善，沉沦流沙。

　　“你想杀图？”赫蒙声音轻快，但眼神冷冽：“没有人可以伤害图，即使是神明，也不可以。”

　　*

　　图依旧早早的来到学宫，而如今濂和哀影意外，使得来学宫学习的贵族寥寥无几。

　　他们都惧怕这未知的杀手会给自己带来伤害。

　　所以来的仅仅有皇子们，还有几个平时修习较好的贵族子弟。

　　人来得多了，学宫内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图翻看着巫祝的册子，十四问她：“图姐姐，祩子该讲哪一章了？”

　　“巫祝起源。”

　　“谢谢图姐姐！”十四捧着书转过了身，图无奈地笑了笑：“你呀，莫要贪玩啦，回头考查课业，怕不是又要不合格。”

　　“我知道啦姐姐！”

　　图笑了笑，看着赫蒙走进了学宫，她收起笑容，低头看着竹片上的文字，等待赫蒙的讲学。

　　现在赫蒙又换回了大红色祩子服，金色的面具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冗杂繁复的辫子交错盘绕，他声音依旧温和：

　　“巫祝起源于三千年前，太阳神荷拉赋予摩诃王最高权能，使其成为一方领袖，并且授予倾听神明旨意的能力，这就是最初的巫祝。”

　　接着，他不再低头看竹册，而是看向学宫内众人：“但是，越高的权能带来的危害也越大，荷拉没有提到的是，过分依赖神明的旨意，最终会下地狱。”

　　“但是，祩子，地狱是什么？从没有见过谁下过地狱呀？”

　　其中一个贵族站起来，询问赫蒙。

　　赫蒙解释道：“地狱，是用来惩罚生前做过恶的人。”

　　“那依赖神明为什么还要下地狱呢？”

　　赫蒙无奈地笑了笑：“因为有了权力便会作恶。”

　　“那我们呢？我们死后也会下地狱吗？”

　　“不会。因为摩诃国人拥有漫长的寿命便是荷拉留给我们的惩罚。”赫蒙不经意地看着图的眼睛：“老，病，悲，离，灾对于我们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惩罚，不是吗？”

　　“——所以我从不相信人死后会有地狱。”

　　因为真正的地狱，便是人间。

　　图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站了起来。

　　“祩子，人世固然悲苦，但是漫长的寿命何尝不是一种奖赏？”

　　“哦？说来听听。”赫蒙饶有兴趣地看着图：“为何是奖赏？”

　　图搁下手中的笔，迎上赫蒙的目光：

　　“在经历老，病，悲，离，灾的时候，之所以会被认为时惩罚，是我在承受所有惩罚的时候，会想起之前所有拥有过的一切。在我失去那些东西的同时，是否又有新的拥有在来的路上，而这些期待和希望，又何尝不是一种奖赏？”

　　图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我所拥有漫长的寿命，也会因这漫长一生中的爱而感受到神明的恩赐。”

　　赫蒙作为魂灵之极恶，不敢苟同，但是依旧被她乐观的想法而震惊。

　　图是在场所有人中经历苦难最多的人，受到的算计，侮辱，轻蔑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可她依旧是怀揣着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心，在这个满是阴霾和算计的国度中，用自己的方式来拯救别人。

　　在座的学子们，对于图的话嗤之以鼻，但对赫蒙的话也无法共情，他们渴望长存，但是依旧逃不了死亡的命运。

　　他们也害怕地狱，害怕死后的灵魂得不到安息。

　　朔择坐在最前端，撑着头看着自己的这位妹妹和祩子之间的辩论，嘴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我的这位妹妹，可真是傻的可怜。

　　他怜悯地看着图，随后站起身来：“祩子，若是地狱存在，所有人都要下地狱吗？”

　　赫蒙摇头：“上善之人，死后入轮回，来世大富大贵。”

　　朔择鞠了一躬，表示没有问题了，坐了下来。

　　图也微微颔首，不再争论。

　　赫蒙接着讲述巫祝起源，一堂课下来，大部分人都神情怏怏的。

　　只有图和朔择，没有被这氛围感染。

　　“人在知道真相的时候，总是会因为与自己的想法有太大出入便无法接受。”

　　这是赫蒙临走时，对他们留下的一句话。

　　十四叹了一口气，转过身来，对图说道：“图姐姐，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下地狱？”

　　图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呢？十四是很好的孩子呀。”

　　“图姐姐这么好，来世一定会大富大贵的！”

　　图笑而不语，收拾好东西，打算离开了。

　　来生太远了，先过好这一生吧——

　　她走出门，看见赫蒙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走近发现赫蒙在拿着一块龟甲把玩，见她过来，收了起来。

　　“殿下来了。”

　　“祩子。”她轻轻叫了声赫蒙，见他一袭大红祩子服，热烈且具有攻击性，不由得说道：“祩子还是穿那身白衣好看些。”

　　赫蒙意外地看向她，下意识回答她：“是吗？那我以后便穿那一身白衣吧，但是学宫讲学是必须穿着一身的，这是规矩。”

　　话落，两个人都沉默了。

　　“不......不用，祩子喜欢穿什么都行。”

　　图磕磕巴巴地打算打破这尴尬的局面，赫蒙也不打算戳穿她，淡淡一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殿下，跟我来吧。”赫蒙带路，走在前面，图跟在他的后面，不知道他要带自己去哪。

　　二人来到一处私宅，宅子外面明显能感受到有巫术保护，不能贸然闯入。

　　图望着这宅子高高的围墙问道：“这是哪里？”

　　“这是你兄长囚禁悯君姐姐的地方。”

　　“悯君的姐姐？”图意外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赫蒙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动用了神明的权能，直接就找来了，而是神神秘秘地说：“猜的。”

　　图瞥他一眼，定是不会信他的话。

　　但是心底里希望赫蒙的说法是错的。

　　她心里清楚，自欺欺人是最蠢的行为。不管结局有多么不可接受，她也要知道真相。

　　“那我们该怎么进去？”

　　赫蒙围着这大宅子走了一圈，盯着宅子边上的树看了许久。

　　目光上下游走一遍，走了过去，俯身拾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地下赫然压着一块骨甲！

　　图也认出来了这是何物，她下意识捂着嘴巴瞪大眼睛：“骨甲！”

　　摩诃国占卜祭祀甚至画阵法，皆是使用的龟甲，使用骨甲在摩诃国是大忌，只有邪阵才会压骨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