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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堂上责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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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门,黎晏说道:“绝不可以让太子去散财济民。”
历史上太子谢珩散财济民,流民的数量越来越多,他熬干了所有的家底,供不上了流民的吃食和住所,流民揭竿而起。
朝廷安王一派的谏官弹劾太子不得民心,废太子的呼声越来越大。
太子被废后,安王又装模作样用他们从流民手中抢来的田收留了那些愚蠢的流民。
流民们面对对仁爱他们的太子报以最大的恶意,然后逢迎令他们无家可归的罪魁祸首。
均田令终于顺利推行,以雷霆手段打压所有对均田令有异议的官员百姓。
后来流民揭竿而起,灭了大虞王朝。
黎晏那时候看着那段触目惊心的话久久无法回神。
“时民不能裹腹,则相食充饥。”
白贺生死死地攥着广袖道:
“殿下身边竟有人如此荒唐!殿下有多少钱财可供得起如此多的流民?此人定不怀好意,要尽快查出是谁!”
白贺生不会不明白若是太子去做了这件事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
身败名裂,背负千古骂名。
黎晏安抚道:“给我些时间,我绝不会让这一切发生。”
白贺生揉了揉眉心,头疼的嘟囔了一句:
“就先这样吧,一切以归田令为先,你说士农工商,皇上为什么非盯着农民那点地呢?若是能用商人的钱财来替代农人的那点地钱,会不会好起来呢?”
黎晏听了这话,心里头一点想法微微闪动,白贺生这话,与她之前的想法不谋而合。
她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用商法来替代农法?”
“唔,可能吧,但是令法哪那么容易就研究出来呢?”白贺生摇头叹气,烦躁地止不住用手转他手上的那只指环,左右想不出来,他对黎晏说道:
“先叫人送你回去吧,我去拜访几个友人”
黎晏露出安抚一笑,心中有了个大概,随后拒绝道:“傅姐姐离世,对兄长打击很大,我打算去祭拜一下傅姐姐。”
白贺生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钱袋:“买些东西祭拜,我差人送你过去。”
“那就多谢白大人了。”黎晏心下有些觉得不对劲,但是没有推脱,大方接下。
白贺生安排好了便离开了,黎晏坐在马车中,拆开黎祈正写给她的信:
“吾妹阿晏,展信佳颜。
寒霜顷凉,念卿安好,京中风暖,终不达朔北之江。
……
白贺生此人刚正坚毅,本质纯良,将你交予他,我也放心。他年少便文采出众,能力上佳,如今也是不负众望的登入朝堂,你是为了归田一事同他上京,他会护你周全。
时间过得好快,我都没有注意到阿晏竟然会有如此令人惊叹的政令远见。想知道阿晏从何得出归田之解的。希望再相见,阿晏可以对兄长坦诚相待。
对了,还希望阿晏可以替我查一查雪娘真正的死因,我不相信她如此薄命,定有蹊跷。
…
诸不具陈,谨申微意。请长纸短,不尽依依。言不尽思,再祈珍重。
黎祈正落。”
随后,还附上了傅雪娘的那封遗书:
“......黎卿,你我多年青梅竹马,那年黎府深冬寒亭一别,多年未曾一见。少时一直倾心于你,怕徒增烦恼,便从未对你表露过心意。如今已嫁作他人妇,不知你可曾娶妻生子。
我的夫君非富贵之人,仅声形同韵,眉目似君。
我好想回到年少的时候,若是当年对你表露心意,是不是就不是这样的结局呢?”
黎晏草草扫了一眼,有些无奈。
黎晏放下信,脑子很乱。
黎祈正已然怀疑她,但还是给了她最安稳的保障。黎晏能感受到他不想再失去身边人,不论这个人是否还如从前。
黎晏翻出一张纸,生涩地用着毛笔:
“问兄长安,顷奉惠函,谨悉一切。顷接手示,如见故人。得书甚慰,千里面目…”
她一字一字地想要把她所知道的一切都写下来,写了一篇比黎祈正手书还要长的回信。
里面具悉条列,从前世之死,到在未来了解这个时代的历史,知道所有人的结局,再到她抑郁而终,回到这个时代…
落笔,她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水痕未干,缓缓氤氲了几分。
若真是寄给黎祈正,怕不是要被当成妖女将她一把火烧了。
外面的车夫出声提醒:“小姐,到了。”
她收起回信,塞进广袖,跳下马车,车夫指着一处院落:“小姐,此处便是傅家娘子的坟冢。”
黎晏终于明白了方才心下的疑惑从何而来:
“为何傅姐姐没葬在杜家?她的夫君不是杜君年吗?”
车夫摇头:“小人不知。”
带着满腹疑惑,她走过去,身后跟着拎着祭品纸钱的车夫,车夫摆好了东西,黎晏对他点头致意,车夫憨笑,转身离开了院子。
黎晏掏出她写的那封信,点起折子,星星点点的火吞没了她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
“傅姐姐,我只能说与你听了......”
她挑了挑火芯,又扔进去一沓子纸钱:“这些年,你受苦了......”
她烧了很久,久到月上柳梢,寒鸦阵阵。
星星燃烧的纸钱一捧又一捧,火光映着她清隽的脸颊,闪着点点泪光。
她也不知怎的,就想哭了呢。
再拜了拜傅雪娘,她推开院门,发现门口正站着一位公子相的男人,这男人生的好看,眉目间有着黎晏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男人也一愣,意外这里竟然会有人来。
黎晏才哭过,眼睛红红的,配着她淡淡的表情,既可怜又有些许沉静。
男人行了一礼:“吏部侍郎杜君年深夜前来,竟不知姑娘居住此处,多有唐突。”
黎晏有些惊讶此人身份的同时竟有些无语:此处乃傅雪娘的坟冢,谁会住在这?
这位杜侍郎的脑子确实是不好用。
她来不及收拾情绪,声音还带着哭腔,她稳了稳:“我不住这,我来祭拜傅姐姐。”
杜君年显然没想到还会有人祭拜,原以为是守坟人,脱口而问:“傅姐姐?你是雪娘的妹妹?”
黎晏淡淡的回答:“少时的玩伴罢了,听闻故人香消玉殒,特来悼念。”
她对这个愚蠢至极,被人当枪使害死了雪娘的人实在是不想过多说什么,越过他快步离开,但是杜君年拦着黎晏的去路赶忙问道:
“姑娘是雪娘的故人?那姑娘可否认识黎卿?”
黎晏停住脚步,转身望向这个男人,脑海中浮现傅雪娘信中的一句话:
“我的夫君非富贵之人,仅声形同韵,眉目似君”
“……”
面前的杜君年仔细一看,可算是明白了刚刚那股子熟悉感是哪里来的了。
一行一动,眼神面目,竟是有七分像黎祈正。
但是黎祈正总是一派气定神闲,清清冷冷,反倒是杜君年,多添了几分人气。
黎晏如实回答:
“黎卿是我的兄长。”
杜君年面露惊讶,似是犹豫,但还是把他想问的问出来了:“那,我有几分像你兄长?”
黎晏原以为他会问黎卿是谁,或者是黎卿和雪娘是什么关系...
她注视着他良久,杜君年以为她不想说,忙补充:“如果姑娘不想说或者不方便说,那便......”
“七分像。”黎晏缓缓开口:“你与我兄长有七分相似。”
杜君年一怔:“才七分吗......”
随后回过神来苦笑:“我不曾见过雪娘口中的黎卿,但是如果像七分,那也足够了。”
足够什么?黎晏一头雾水,感觉很是莫名其妙,越过他离开了。
杜君年没有在拦她,道了声歉转身进了小院。
合上小门,杜君年走近那一小座坟包,坐在旁边,灌了一口酒,望着皓月浅笑:“有七分像,便足够你记住我了,下一世你可不可以先遇到我?”
“我昨天又梦到你了...”
“你可不可以多来几次我的梦中呢?”
茫茫死生两相望,君还夜梦思断肠。
纵使再逢君不识,我自难忘泪千行。
黎晏不知门内事,寻到车夫:“对不住,祭拜故人,有些情难自禁,说了许多。”
车夫摆手:“小姐这是什么话,没什么对不对不住的,这都是我们这些下人该做的。”
黎晏没说话,钻进了马车。
这个时代尊卑之分太过严格,怎么可能是她一人几句可以改变的?
回到白府,黎晏下了车,侍女早早候在了门口:“黎小姐,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且随我来。”
她跟在侍女身后,打量着白贺生的府邸,不似寻常官家人满堂风雅花草,亭台流水,而只是简单的青石铺路,随意种了几棵未长成的小树,客堂里摆了几幅自己写的字,桌上整整齐齐的搁着茶具。
简单之中透着主人对这一切的漫不经心。
她不习惯被人伺候,便叫侍女离开了。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唉...”
一声轻叹,从京城飘远到青城,拂过对月吹箫的黎祈正,拂过秉烛赋文的柳宁君
天光破晓,晨露留痕,黎晏坐在院中,此行来京城,现下局势不明,只能等。
她等来的,是侍女慌张地跑来,险些跌倒在她脚边,她扶起侍女:“小心路滑,发生了何事?”
侍女慌张无主,惊道:“大人!大人今日早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下了狱!托人来叫我找小姐快跑。”
黎晏心下一滞:怎么会这样?白贺生为何会下狱?吴白呢?
侍女惊恐的拉住黎晏的袖子:“小姐,我们该怎么办?不然先出府避避风头?”
黎晏疑惑得挣开她拉着自己的手,只见这侍女虎口处和指腹皆有大大小小的老茧,仔细看手心还会有淡淡的,斑驳交错的细纹。
黎祈正是习武人,她见过他的手,也是这般模样。
她盯着这个侍女看了很久,试探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白大人啊......”侍女抖着声音说道。
黎晏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说道:“我屋内有些重要的东西要拿着,你且等着,我马上带你离开。”
侍女哆哆嗦嗦的点头,嘴里念叨着:“小姐......你可要快点啊!”
黎晏安抚的给她倒了杯茶,转身进了房间。
她脱下繁琐的大袖衫,束紧裤脚,揣上诗册,视线直直的落在门上。
好像透过门在看院中的那位侍女,脑子里疯狂地跳动着刚刚看到她手上那些老茧和疤痕。
这侍女有问题。
她翻过窗子,避开人,悄悄钻进了白贺生的卧房。
昨晚第一次走白府,记不住出去的门,但是她记得自己的房间离白贺生的不远,若是侍女发现自己不在,肯定会向门外搜寻。
果然不多时,她听到有人怒骂:“废物,这都做不好!”
“我怎么知道这女人会发现?还让她跑了——”
声音虽然渐远,但是黎晏不敢出声。屏住呼吸,蹲在屏风后微微抖着身子。
这些人是谁?为什么要带走她?白贺生在哪里?他是否真的如这些人所言下狱了?因何下狱?
蹲了很久很久,她感觉自己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险些晕了过去。
忽然听到门外魏不离的声音:“怎么找不到人?白兄究竟将人怎么安排的?”
谢清初想了想:“莫不是他们已经将阿晏带走了?”
“不可能,若是真的带走了,那群人肯定会拿来恐吓我们,让白兄松口。”
黎晏听了一会儿,直起身来,腿上剧烈的酥麻感席卷全身,她走不动,只得出声:“清初,魏大人我在这里......嘶——”
二人循声推开了门,谢清初扶起她:“有人来抓你了。”
黎晏靠着谢清初缓了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魏不离向门外张望了一番:“先去公主府,这不是说话的地方。”
谢清初见黎晏起疑,便道:
“今早要来抓你的那一行人是安王的人。你昨日与白贺生面圣,已经被有心之人留意,那时候宫里面传出来你是白大人归乡带回来的心仪之人。”
“那又怎样呢?”黎晏不解。
“白贺生参与党派之争,很多人都想抓住他的把柄以此来诬陷他为难他。但是他无父无母,好友寥寥。如今你的出现,又使那群人蠢蠢欲动了。”
“但是他们还不打算动你,若不是今日白贺生在朝廷上抽风,该来提醒你的断不会是我们二人。”
此时黎晏也已经信了他们,便边走边问道:“白大人如今在何处?”
“刑部大牢。”
提起这个,魏不离一脸不解:“我倒是也知道白兄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官,但是此事不是说好了来日方长,缓缓推行吗?为何今日,如此激动?”
“他说什么了?”
“他将安王一派所有人都骂了个遍,连皇上都骂进去了。”
两个时辰前。
随着太监一声迎百官,文武二官分廷而立,白贺生身姿挺拔,铮铮立在文官次位,前面站着太子和扈太师。
魏不离身为驸马,手无实权,在文官偏末一点微微打盹。
武官前列站着安王谢琎和几位将军。
皇帝例行公事的打了个招呼,然后说点官话,最后清清嗓子:“诸位爱卿有何要奏?”
安王拱手:“启禀父皇,儿臣近几月应父皇令,在京畿附近试验归田令,大有成效,儿臣恳请父皇在扩大一步范围,将范围改为县试。”
魏不离都觉得身旁那位翰林院大学士又要和前几次一样一马当先抢着要去撞柱了。他无奈的按着那位大学士的手,接着打着他的盹儿。
只要不是什么太大变故都可以接受,况且县试而已,要是大学士看见归田令已经风靡边疆各地,怕不是要以身殉国了。
杜君年横跨一步:“皇上,臣附议。”
而后几位安王一派的朝臣纷纷附议。
太子这边的人都没有动,魏不离心下疑惑,按照常理,这时候已经有几个老臣要去开撞了,为何太子如此沉得下心?
他们归个乡,几日不见,太子一派的人怎会对归田之法缄口不言?
此时,白贺生沉稳的声音响彻整个朝堂:
“皇上,此令若行,暴令无疑——”
魏不离的盹儿立马醒了:“白贺生疯了?”
大学士从他的手中抽出来手,低声提醒道:“魏大人,按错人了,你应该去捂白太傅的嘴。”
魏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