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辞》玖怀

73、魏敬山

　　入夜，余浦之一个人坐在府上议事的堂屋里…烧有关魏敬山的折子。

　　魏敬山以入宣和功臣宴的由头入京，余浦之不能堂而皇之地把魏敬山在金沙镇勾连怀阳王的说辞写进奏折，于是干脆联合他的学生们在朝中连上书信，奉魏敬山在边地大有作为，改革军法清丈土地，实乃肱骨之臣。

　　言末，加一句，怀阳王目光如炬，亦封魏将军国之栋梁。

　　余浦之看着火炉里冒出的黑烟，“封国之栋梁”的隽秀字体被火舌一点点吞没，最后把“封”字烧没。

　　“封”是帝王才能做的事。

　　黑烟盘旋着往上蹿。余浦之抬手扇开扑面而来的刺鼻气味，兀自嗤笑一声。春秋笔法皮里阳秋，一字倒黑白的手段他从年少就会用，到现在，孰黑孰白孰是孰非都不重要了，他碰上个更能颠倒是非的。

　　长公主拿李敏的人头吓唬他，用叛国的罪名威胁他，还为他烹下了一壶“拈花一笑”。余浦之害怕，以往他最得意李敏，现在李敏害他有口说不清。

　　在魏敬山身上作文章，余浦之原本还想联合谏院的温长弢，毕竟谏院有为皇帝出谋划策之职，政事堂再想一手遮天，政务上的事明面上能做的只有执行。可月余前与皇帝政事堂一番对话，他已不能让自己和政事堂再太过出格。

　　于是他打算让温长弢出声，谏言陛下留魏将军在京城，自己再一步一步慢慢去了他的兵权。可温长弢不肯。余浦之原本还要舔着脸再去拉拢，可现在没必要了。长公主出手，余浦之烧了有关魏敬山的折子，打算在朝堂闭一段时间的嘴避避风头。

　　在他避风头的时日里，另一边，他折子里的要害的人出风头。

　　魏敬山进京的时候没想到属于自己的接待会这么隆重。

　　这两日各地赶回京受封领赏的功臣聚了堆，礼部朝内的安排忙不过来，鸿胪寺里接待外来使臣的官吏也是一个当两个用。礼部鸿胪寺应接不暇，判尚书省户部事严慕轩被临时拉来解困。接待魏敬山的就是严慕轩。

　　魏敬山，年轻的将军意气风发，披轻甲卸银枪骑马入城，在百姓夹道迎接的尽头，他迎上一阵温文尔雅的春风。

　　同样年轻的判尚书省户部事未着官衣，一身绣竹节绿衫袍体体面面，迎接大将军轻骑银甲，他抬头，望着高高骑在马上的大将军，抬手一揖，不卑不亢。

　　魏敬山下马，朝严慕轩拱手。

　　严慕轩看了看魏敬山身后，列队的兵士未配刀柄，依旧威武英勇，这里边藏了个瘦小的身影。

　　魏敬山循着严慕轩的目光看去，元小二陷在银甲里朝外探探脑袋。

　　“大人？”魏敬山看严慕轩，严慕轩收回望向元小二的视线。

　　“还不知大人如何称呼？”魏敬山问。

　　“在下严慕轩，判尚书省户部事。”

　　魏敬山讶然，“严大人青年俊才，这般年纪位便在此？”

　　严慕轩微笑，“不及大将军奉国护边，守土守疆。”

　　魏敬山不擅长场面话，只笑了笑，牵着马随严慕轩向前走。严慕轩说就此向前没多远就到官驿，那里已有人待命，要为他与手下的十余亲兵接风洗尘。魏敬山说好，一个字落地后两人又无话。一时的安静让他有些尴尬，他不自觉把未牵马的手抬到了头顶想抓抓头发，结果指尖撞上了自己的头甲。

　　“这城中的百姓如此热情，魏某着实没有想到啊。”魏敬山看严慕轩，笑得憨厚。

　　严慕轩回应，温和真诚，他道：“将军在边地大刀阔斧，整军事推新法，厘清的是金沙镇的军政土地，可带动的是整个大褚的用度清明。”

　　严慕轩又开口，清朗的声音让人如沐春风，他道：“多清出一丈土地，军中便多一分粮草，大褚便多一份税收。百姓看不到军中之事，可本色赋税年年减少，家中粮食月月又余这样的变化，却是怎么也不会忽略的。土地，古往今来，民之本也。故此以粮为税，才称本色赋税。这些年，百姓欣喜税减而粮余，自然也感念魏将军劳苦功高。”

　　“他们还知道我？”魏敬山意外，严慕轩淡然，“魏将军务实肯干，只需着眼实实在在的一刀一兵，一厘一丈，这将将军功劳传扬万民的事，自有人为将军来做。”

　　“严大人眼界高远。”魏敬山感慨，他说话间转了转头，身后的亲兵跟着，步履整整齐齐。
　　但有个人不在其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