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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湘云之宴 ...

  •   风雪、鬼怪、魂兮归来……,传闻怪谈被凛冬的风吹进千门万户,可除去李二的亲友四邻,即那些听说他目睹了风雪夜有人“被鬼魂附体”这奇异场面的人外,大部分的百姓尚还只把那些不知从何而起的传言当作是荒诞刺激的谈资。

      传言如风,让听到的人皮肤层层起栗,可他们知道,这些“风”永远不可能真正伤害到自己。寻常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此刻这些见过些风浪的仕宦显达们。让人起栗打颤的风不可怕,可会伤人的风就不一样了。

      “归来魂”的传言四起时,“正赶上”杏花楼的大宴上有一支新舞要演,那时没人把传言当回事儿,好事的有钱人还定了座位想在“美人”跳新舞时来杏花楼凑一凑谣言的热闹,顺便一如平日那般与紧邻着的人,借着美酒雅乐和佳人去松弛下自己的状态,放下彼此的戒备,顺势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零星的少得可怜的所谓天家脸色官家秘辛从口里露出来交换。

      ***

      可新舞真正跳起时一切都不同了,要跳的舞从归来魂变作了舞春风,跳舞的人也从渝娘换作了林媚,原本定了座位的人还如约而至,满席宾朋兴趣缺缺地看着台上佳人红衣曼妙,听见了鼓掌起哄,便也跟着鼓掌起哄,却一点都无预想那般畅快愉悦。此刻的他们都揣着成了真的鬼魂传言,面上从容却心下惴惴地说着些无关紧要的话,试探着,等待着闲谈的对方能够率先把对杏花楼兴师问罪的话挑起来。

      严充在刚刚把话挑了起来,刘春良附和,陈文清王协帮腔。他们每个人都在问罪周怀忠为什么要传一个荒诞不经的,却不知怎就成了真的传闻出来,他们没有一个人敢提“成了真”这件事,没有一个人敢提这件事里的赵元竹的名字。然后,林媚把这个名字提了出来,现在,所有人都噤了声。三年前那件事,即便未曾直接参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也都起码有过耳闻。

      杏花楼朝夕旦暮间的嘈嘈切切不见了,连窸窸窣窣也不剩。素日里,宾客赏歌听琴,推杯换盏,嘈嘈切切窸窸窣窣间夹杂着“闲谈”,这闲谈才是重中之重。这是这些为仕为吏,为商为贵的人们心照不宣的,无疑会让他们把通往更显达处的路走得更加轻松的方式。而这个方式,需要一个适宜的场合来实施,这个地方自然就是现在的杏花楼。

      宴州并非皇城,也不是什么重镇,治安民生却还说得过去,除了偶有别地来使或商队途经这里会掀起一点小波澜外,大部分时候,这里的每一天,每一晚,每一次日升月潜都是平和而安宁的。当然,除了杏花楼。杏花楼白昼通夜,没什么日升月潜可言。通宵达旦的欢愉给了够资格进来这里的人,一个绝佳的,可以联络感情、打听消息或是达成某些不可说交易的机会。这机会原本是属于湘云楼的。

      ***

      争斗,哪里都存在,江湖里、商贾间,总之绝不止庙堂上。

      在湘云楼和杏花楼的商贾之争中,能给需要的人提供结朋党斗输赢便利的后者是赢家。现在,杏花楼如日中天,那也曾添酒燃灯竞豪奢的湘云楼却输了全盘,三年后的今日,不再有旁人记得。

      自昨夜而始,传言的风开始变了味儿,这风带上了利刃,成了风刀,不止让人战栗,还割伤人的皮肤。第一个被割伤的是赵元竹。

      风雪夜,在李二眼见那“吾乃归来魂”的奇特场面同时,城中富商赵元竹府里的墙上,被人用血写上了四个巨大的字——“魂兮归来”。先看到这伸冤泣血般四个大字的是府上晨起扫雪的丫鬟,丫鬟被惊吓到,可还有余力跑去寻甫才洗漱完毕的管家禀告。管家把事情报给赵元竹,赵元竹去查看后却直接跌坐在了雪地上,随后便病倒了。这倒也怪不得这个一府之主胆子小,谁让这府上认得那四个字笔迹的人只有他。

      那笔迹是曾开炎的,这一点没人比赵元竹更笃定。曾开炎是曾经的湘云楼楼主。

      ***

      三年前,宴州城里,也起过一个传闻。

      那传闻同样是鬼神之语,说的是当时湘云楼的清倌沈沐芳在宥酒的筵席间,自作主张私自赠了心仪郎君一块红玉玉佩,当晚那郎君归家,家中却就起了大火,大火把整座宅院付之一炬,那郎君与其家小无一例外皆殒命火中。火势猛烈,殃及四邻,而后邻人修葺宅屋时,不料竟又遇院墙坍圮,折去几条性命。那场大火之后,清倌沈沐芳不知所踪,官府督办火案时找她不到,湘云楼里,曾开炎同样也寻她不得。而与此同时,一个云游老道却出现在了宴州府衙,据说,那老道击鼓入府,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看,却开口便笃定说官府办案,定在那火场残骸里发现了一枚红玉玉佩。

      那玉佩,历经一场大火依旧是色泽莹润艳丽,红得如火如焰。按老道的说法,此玉是沈沐芳自他处所得,是她向他求来的,为了逆天改命在自己命格里添上的一把火。

      老道说,作孽作孽,这火留在她身边可改命数,但若赠予了旁人,便是使人万劫不复杀人无形的劫火;

      老道又说,罪过罪过,他当时反复提醒这玉佩功用,要沈沐芳无论如何不可使玉佩离身。他向那时的知州陈文清自请,入宴州牢狱,请衙门定他重罪。

      在这之后,城中传言纷纷,起初说沈沐芳赠人玉佩不怀好意,想要迷惑郎君使自己步入高门,而后又说她,迷惑不成杀心便起,以一枚红玉要了郎君满门的命,再而后,传言开始指向湘云楼,说湘云楼利用沈沐芳,施妖术做邪法,蓄谋已久……传言不散,湘云楼门庭日渐清冷,自此一蹶不振。不久后的一日,卒于坍圮院墙下邻人的亲友找到了曾开炎,曾开炎在赔给了这些人一大笔银钱后,自缢在了自己湘云楼的门庭前。

      从“如日中天”到“炙手可热”,不过月余光景,曾开炎自缢后,烫手山芋一样的湘云楼没人肯接,楼内的物件被拿走搬空,门外却依旧气派着。这楼宇连带着门庭是宴州官建的精细活儿,满嵌的珠玉和精工细刻的木匾如今兀自华贵煊赫,也烂摊子一样被搁置在日复一日的车水马龙间展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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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湘云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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