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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将军百战身名裂 ...

  •   凌风雪心间的琴弦,在此时此刻绷紧到极致后,终于随着澹台傲的话,铮然断裂。

      断弦饮泣,凌风雪原本惊愕的眸光现下透出无限伤悲,他问眼前人——你爱风雪,是不是爱风雪的澄净玉洁?

      他还问——你觉风中雪,澄净如玉洁,可你知不知道,雪,本身就是藏满了尘埃,不干净的?

      澹台傲来到了凌风雪身边。他倏然间变得很平和,朝凌风雪平和地笑,想要去揽住凌风雪。

      可最后他的双手只是轻轻扶了扶凌风雪的两臂便缓缓放下了。

      “当年事的真相,我的确无从知道。可我,是没有亲历当年事的局外人,亦是如今凌风雪的枕边人。凌风雪是谁,他的枕边人怎么可能不知?”他的声音还是平和的,他问面前垂下眼眸不去直视他的人,“凌哥儿你还记得天下宴开罢之后吗?我们出京师,赴江南,游历山水间我每晚都是好梦,而你却不是。你在夜晚梦魇,被噩梦纠缠时的梦呓,你不知,可我听得见,记得住。你若是凌引,怎会在梦里,称他人为兄长?凌引凌公子,是剑家大族成长起来的大侠,公子如玉,却未经世事琢磨,怎会是……归来的凌风雪那般,看得透世情冷暖,又能在朝堂谋算里周旋自如的模样?若归来的人是他,他又岂会对他曾经最关怀的弟弟,不提亦不问?”

      澹台傲的平和里,一点点浸满温柔,他停顿良久,问眼前人,“凌哥儿我记得在宴州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你就问过我,若你改头换面之前不是个好人,我还会不会像当时那样,对你好?当时你的话,我用了我此后所有的时间在回答。”

      他望着凌风雪,语有哽咽,“如果这答案一定要说出口,那就是当然会。我当然会一直一直对你好,我爱的人是你,是凌风雪,自始至终都只是凌风雪。凌风雪前尘如何,他愿说,我便听,他不愿说,我便和他一起去圆那个清霜剑归来的谎。凌哥儿,曾经我不知你身上背负的真相,我爱你,心甘情愿对你好,后来我知道了,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身份还有你的过往,我更会对你好,我知道自己没本事一个个找到那些当年曾欺辱过你的人去替你报仇,也知道你也许不会愿意我知道你真实的身份,所以我只能对你更好,我想给你所有我能给的,把这世间欠你的都补偿给你,把那些世人留给你的恶你的怕,都一点点帮你抚平抹去。凌哥儿……”澹台傲一席话,从平和到温柔,最后完结在满腔的哽咽里,他深望着眼前人哽咽着说,“无论凌风雪是谁,他都是澹台傲一辈子的爱,是他澹台傲的凌哥儿啊。”

      凌风雪的眼帘,微微颤动,他悲恸,眼角在泪意涌动下微微泛起红。他不敢想象他的好运气,不敢相信他所爱之人的对他的爱深沉至此。澹台傲所言,字字句句都是千钧的真相,这真相让他震颤,也让他无法喘息,他在百感交集间不管不顾地上前,可澹台傲眼望他上前,却转了身背对起他来。他在爱极痛极间去环澹台傲的腰,却被澹台傲硬硬移开了他环住他的双臂。

      澹台傲又转回身,他擦干泪想要狠下心把凌风雪彻底推出自己身边,可他脚步甫才踅回,就觉肩侧一热,他身旁,凌风雪已不受控制地要倒下,他惊惶,在凌风雪倒下前抬臂撑起他,揽他入怀。

      “凌哥儿……”他揽着凌风雪,凌风雪一点点无力地仰倒。曾经,宴州,凌风雪为了这个此刻正抱着他缓缓坐向下的人,刺了自己的关阳之穴。关阳之穴,助习武之人内息盛极一时,却也会令人根骨毁损终身。如今,南境,深冬大雪之中连连酣战,凌风雪不只是怀了恨,更是赌了命的,他赌了命去颠覆,去叛乱,强撑一路,此刻却倒在了一间平静无澜,无动武更无杀伐的军帐里。

      遥遥向北,京师之中,高座一方,那帝王心术燃他杀心,此时边地,军帐之内,身后一人,那深沉之爱,痛他心扉。今夜的澹台傲,他所有的话,他所有的爱,激起了凌风雪一路强撑硬藏的悲苦,痛心,还有……悔意。

      百感交汇,错综的情感震荡在凌风雪心上,让他五内俱结,发作了他循环腹背的新伤。他痛心,他不支,他被澹台傲接住倒下,又在下一刻拂开眼前的黑翳阴云,要强自起身。

      “凌哥儿……”

      凌风雪双掌撑地面,使自己慢慢从澹台傲怀里坐起,他在刚刚澹台傲推开他后,又把澹台傲推开,他问澹台傲,如果有机会让凌匿重活一次会怎么样?你给这个问题的答案现在是不是也和这些年里其他的人一样,都是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澹台傲怔然地望着凌风雪,他没有去回答是或不是。

      但他说,只要有可能,任谁都是想去做好人的。

      凌风雪听到这答案笑了。

      可是……没有了。

      再没有这种可能了。凌风雪想,他看向澹台傲,泪盈了满眼,又流下来,洗去了这一路杀来眼尾的血色。

      “重活一世,我终究还是做了和凌匿一样的事,成了和他一样的人。当年,凌匿没机会再做好人,如今……凌风雪也是。”凌风雪眼底映出澹台傲的神色,看他神色从温柔变成无措,最后又变回平和,他问他,“可是澹台,你,我,我们……”

      很久很久,军帐之内寂静无声。凌风雪的话没有继续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去到底要说什么,不知道他自己还配要澹台傲听他什么。

      这一句“我们”之后,还能在赘上什么样的愿景,或者……祈求?凌风雪不知道,他只知道,事到如今,凉与褚,局势未定,可他与他,已是覆水难收。很快,翌日天明,凉褚一战终了之时,他与他的结局就也该走到了。

      帐间有啜泣声响起,澹台傲却背离,他扶起凌风雪重新站起,转身朝着啜泣的另一端走去,折起了案上的地图,卷起了地图旁的战书。

      “凌哥儿,我知你有恨,你该恨,可不该……滥杀。”澹台傲的手撑在桌案上攥成拳,他右拳里的战书被他揉攥变了形。

      他最终决绝道:“自南境军从四万一千三百人打到现在的六千八百时,你我,就再都回不了头了。”

      “回不了头了……”凌风雪在重复澹台傲的字音间彻底脱了力,他无力地吐出气息,应和澹台傲得话,“对啊,我还是应了那江山易改的谶语,做了和覃昀琰一样的事,成了和他一样的恶魔。从四万一千三百,到六千八百,这是我欠下的,还不了的债。”

      “可是……”他走向澹台傲,小心地尝试着,去握澹台傲支在桌上的手,他问:“澹台……你为什么要把这个数字说与我?”

      凌风雪覆手上来,澹台傲攥着的拳没松开。他回看身旁的凌风雪,问道:“你今夜能扮作传信兵前来,所用难道不是刺探军情的借口?”

      凌风雪的手心蓦地发起冷。他听身旁的人说,“明日为守青山关,剩下的南境军会全出,这个兵力的数字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瞒不住。”澹台傲看着凌风雪,道:“这‘六千八百’的军情……你带回去交差便是,原本你来刺探或是他们明日自己看,所得也都是一样的。”

      他侧过身,握起凌住风雪的手,平静地把被他写下“澹台傲应战”五个字的战书放进了他的掌中。
      “你们的主将,他为了与我这单枪匹马的一斗,真是煞费苦心,竟把这战书写成了一个场豪赌,敢把撤兵的大事,当成这豪赌的赌注。”澹台傲道:“去告诉那位主将吧,澹台傲,天明必定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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