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情》碗里没肉

8、第 8 章

　　北戴河景点众多，姚毅喜欢大海，很久之前他便想和宋祁一起去浅水湾，坐在沙滩上迎接日出，在水中嬉戏打闹，嗅着空气中独属于海洋的气息，享受海风拂面的感觉。但始终未能实现。
　　一是两人工作都忙，二是感情变了。
　　他们都再不是最初的彼此。
　　有些人就如这沿途的风景，也许遇到时欢喜至极，但最终只能错过。
　　留不住的。
　　“毅哥，这两天北戴河那边人流量还不大，我们先去浅水湾看海，然后去野生动物园对吗？”宋愿一手撑头，另一手随意地划拉着屏幕，伴随他的动作手机里传出游戏中的消除声。
　　姚毅一直看着窗外没回头，或许是过于专注，他没有听到宋愿说的话，依旧自顾自的看着那些随着高速一闪而过的画面。
　　奇怪，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沿途景色这般耐人寻味呢？
　　没得到回应的宋愿疑惑地抬起头瞥向姚毅，不出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乌漆麻黑的毛茸茸的脑袋。他在心底默默叹气，又连着叫了两声，姚毅这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回过头去看他：“怎么了吗？”
　　许是内心过于感慨，他眼尾红红的，让宋愿看傻了眼，一时忘记自己要问什么。
　　“啊，没事儿，就是问你我们等会儿具体要去哪里，我好规划一下最佳路线。”
　　姚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浅水湾。”
　　宋愿低下头不敢再去看眼前人的神情，手上的动作似是受到心情的影响，外屏幕上胡乱滑动两下，伴随着他的动作手机里传出两声并未交换消除的提示音。
　　“只去浅水湾吗？听说野生动物园也不错，我们不去看看吗？”
　　许久未得到回应，宋愿抬眼一瞥，果然“不情愿”三个大字都写脸上了。见状，他只好使出那招百试百灵的杀手锏。
　　只见他关掉手机，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直勾勾地瞅向姚毅，两只手上前拽住姚毅的衣袖摇来摇去，声音也随之染上几分委屈。
　　“求求你了，毅哥。我们就去吧，好不容易出来玩儿一次，我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去，我们去吧，好不好嘛？”
　　最后再眨巴两下大眼睛，完美。
　　这法子他用了许多年，从未失灵过，这不，姚毅无奈笑着点头应下。
　　“好好好，既然阿愿想去，那我们便去。”
　　“好耶！就知道毅哥最好啦！”宋愿高兴地大喊出声，哪儿还顾得上有旁人在，恨不能一蹦三尺高。
　　驾驶座上专心开车的司机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笑得合不拢嘴，心想这哥儿俩感情可真好。

　　一路上没什么车，司机把两人送到后便赶着去拉下一单，离浅水湾还有一段距离，他们得走着过去。
　　路上景色很美，绿树成荫，姚毅走在前面，宋愿紧跟其后。
　　走着走着，便能隐约听到海浪声，仔细嗅一嗅，空气中已是夹杂着淡淡的海水气息。
　　再走了一段，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沙滩便映入眼帘，空中盘旋着几只海鸥，此刻宋愿暂缓脚步，看着一步步走向光明的姚毅，嘴角微扬，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可转念一想，这些美好不过是虚影，心头便疼得厉害。
　　“阿愿？怎么那么慢？”姚毅回头微笑着看向宋愿，逆光的样子仿佛他就是那普度众生的神明一般，从周身往外散发着光，让宋愿一时又愣了神。
　　“阿愿？”
　　宋愿回过神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凑到姚毅身边，伸出双手搂住他的胳膊笑得傻兮兮的。
　　“没事儿，就是在想毅哥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话毕，他看见姚毅脸上爬过一丝绯红，说出的话也带着几分不好意思：“就你贫，快走吧。”
　　“好嘞！好看的人说什么我都听！”宋愿说完自己都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引得姚毅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嗯，不错，目的达成！
　　两人朝着那片近在咫尺的海滩走去，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让人感觉十分舒适。
　　“目的地已到达，祝您观赏愉快。”宋愿模仿AI的声音，双手交叉置于身前，对着姚毅微微鞠躬。
　　姚毅简直是哭笑不得，这小孩儿，真的想一出是一出。
　　他伸出手摸摸面前那颗毛茸茸的头，笑着说道：“谢谢我们阿愿，不过这么美的景色你得陪我一起看哦。”
　　“得令！”
　　又是一阵大笑。
　　看得出来，这会儿姚毅暂时忘却了那些纷纷扰扰，笑得很开心。
　　姚毅盘腿坐在沙滩上深呼吸一口气，这种新鲜气息，他已经期待很久了。
　　可他的脑海里不合时宜地浮现出宋祁的脸庞，想象着此刻他正陪在自己身边，嘴里说着那些他早已听过很多遍却怎么也听不厌的甜言蜜语，眼眶便再次不争气得红了。
　　他本想忘记一切，管他宋祁还是什么祁，统统都不想再记起，但有些东西早已铭记于心，深入灵魂，想忘也不能。
　　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一想到自己离开后他的阿祁会爱上别人，他就难受。
　　如同溺于眼前的深海里，痛到不能呼吸。
　　宋愿本想拉着姚毅再走近一点，和大海来个更近距离的接触，可低头看到姚毅那副模样便知道他的毅哥又在想他哥，他动作很轻地坐下，像是觉得不够近，又朝着姚毅那边挪挪。
　　他本想说些什么，不管什么，只要能让他的毅哥开心就好，可话还没说出口，他便听到姚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好像有点高估自己了，我原以为我可以放下的，但现在看来不太行，我放不下。”
　　他的语气很平淡，宋愿听着他的话扭过头去看他，眼角红红的但嘴角却扬起一个很小的弧度。
　　猜不透他的心境，但却能感受到他的不开心。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明明他伤你最深，却依旧舍弃不掉，好像有受虐心理似的，遍体鳞伤也还是挂念在心。”
　　姚毅顿了顿，继续道：“阿愿，你说一个受伤后只能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猫在某一天抓住了唯一的依靠，它还会舍得松开吗？”
　　肯定不会，它只会想要越抓越紧，永远不要松开才好。
　　“哎呀毅哥，我们好不容易出来，就不要想再去想那些糟心事啦，你看看这天，看看这海，再看看如此可爱的我，有没有觉得心情好一些呢？”宋愿说着伸出手将姚毅的两个嘴角往上戳，“不好也没用，我可以手动将你的心情调至开心模式哦！”
　　终于，姚毅低笑一声，将杵在他脸上那两根手指拿下来，对着它们的主人说道：“嗯，天很蓝，海很美，你也很可爱。”
　　宋愿心里这才狠狠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有多紧张，不过还好有作用。
　　“毅哥，我们走近一点好吗？这里都没有看海的感觉。”他眼巴巴地看着姚毅，一脸你不答应我下一秒就哭出来的表情。
　　他的毅哥这么宠他，才不会不应呢。
　　“好好好，不过小阿愿要先收起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才行。”
　　“这就收这就收，我们快走吧。”宋愿说罢拉着姚毅站起来，一刻也不等就往前跑去，边跑边大声呼喊：“大海，我们来啦！”
　　很中二，但很管用。
　　姚毅看着眼前人的一言一行，笑着被他拉住一起跑向大海。
　　等到回过神时，两人已经站在海水里，虽然太阳高照，但还是冷得人直打哆嗦。
　　“毅哥，看这里！”
　　宋愿站在姚毅身后，在他回头的一瞬间迅速按下拍照键，俊秀的脸便被定格成为一张照片。
　　一张很漂亮的照片。
　　姚毅早已被这寒凉刺激得骨头发疼，却不好扰了宋愿的兴致，只好强撑着不露出什么端倪。但愈发苍白的脸色却是瞒不住旁人的，待到宋愿反应过来，姚毅已经疼出了一层冷汗。
　　“毅哥，你没事吧？”宋愿连忙把人拉着走出去，低声埋怨自己：“都怪我，在沙滩上待得好好的非要拉你下水，都怪我都怪我。”
　　言语间的悔恨已不能再多，姚毅使出力气出声安慰他：“没事的，不怪你，若不是我自己想去，你拉我也不管用的。”
　　“可是毅哥，我记得出来的时候你没带药，现在赶回去来得及吗？会不会……”疼到休克。
　　“别怕，”姚毅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宋愿的头发：“没那么严重，你也别太自责，不是你的错。”
　　“好，毅哥你坚持住，我现在就打车带你回去。”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宋愿滑着手机屏幕的手也不断地哆嗦，他在心里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别抖了宋愿，不能浪费一分一秒，不然毅哥的情况会更加危险。
　　在打车软件上很快叫到了车，宋愿搀起姚毅朝着景点外走去，每走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
　　回去的路上宋愿始终坐立难安，姚毅靠在他肩膀上，呼出的气越来越重，意识也越来越薄弱，宋愿只能不停地说话来使他保持清醒，但人还是几近昏迷。
　　熬过一个又一个红绿灯，车子终于停在酒店门口，宋愿迅速付钱抱人下车，疯了似的朝着酒店奔去。
　　等进了房间吃了药，安顿姚毅睡下，宋愿悬着的那颗心终于放下。
　　一想到车上他的毅哥对他道歉，说都是自己不好才害得他连动物园都没去成，他的心就疼得难以自抑。
　　动物园可以下次再去，可是毅哥就只有这一个啊。
　　姚毅躺在床上安稳睡着，那病弱的模样好似下一秒便会消失一般，宋愿站在一旁注视着他，心里简直是五味杂陈，酸苦辣咸都有，唯独不甜。
　　毅哥，睡吧，就当做了个噩梦，睡醒后一切都会好的。
　　咚咚咚——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宋愿疑惑着走到门后问道：“谁啊？”
　　“您好，酒店服务，是您刚才叫的饭对吗？”
　　哦对，差点忘了这茬。
　　“对，是我。”宋愿打开门，却未料到自己会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开，他当下了然，直觉大事不好，抬起头便对上他哥那双恨不得杀了他的眼睛。
　　“你们可真是让我好找，我的人呢？”宋祁开门见山，他回去后费尽心思找到了两人的消费记录后便马不停蹄地赶来，现在看到他媳妇儿和他弟弟开一间房更是火大。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现在只想找到姚毅，把人带回去好好教训一番。
　　听着这人近乎审问般的语气，宋愿也毫不示弱：“什么你的人？毅哥分明与你已毫无关系，你还来干什么？还劳烦宋总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然我有足够的理由报警告你。”
　　“告我？我来接我闹脾气的宝贝回家，这婚还没离，他怎么就跟我毫无关系了？还是说你认为自己比我更有资格留在他身边？”宋祁这么多年闯荡商业圈，噎人的本事也不是吹的：“就你还告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三两句说得宋愿哑口无言，是啊，一直以来自己究竟是以怎样的身份陪着毅哥的？
　　这些天自己一直守在毅哥身边，自然清楚他在昏迷中还喊的是自己哥哥的名字。
　　所以他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办。
　　看着他愣在原地，宋祁十分不耐烦地推开他径直朝着里间走去，看着床上的凸起才觉得心情有所舒缓。他走过去把人捞起来，姚毅还在昏睡，感受到自己被腾空抱起，他下意识地将抱住自己那人搂得更紧。
　　宋祁嘴角闪过一抹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他抱着人走出房门，走出酒店，打开车门把人放在后座安置好后扬长而去，只留下还在发愣的宋愿。

　　姚毅做了个梦，梦见宋祁带他去看海，他们一起在阳光下逐浪奔跑，宋祁还给他拍了许多照片，他不理解为什么要拍那么多，宋祁微笑着看向他，眼底尽是温柔宠溺。
　　“因为我老婆最美，怎么都看不够，所以我要把他所有的样子都拍下来。”
　　宋祁笑了，笑得是那么明媚，姚毅也跟着笑。
　　只要眼前这人开心，他就跟着开心。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也是这世上最幸运的人。
　　二十岁的大好年纪遇到一个如此耀眼的人，他携光而来照亮了自己原本漆黑一片的世界，他用他的画笔一笔一划地给自己的世界填充上各种颜色，任谁都难以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