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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第六章 盛 宴(续27) ...

  •   第十节

      大雪,省城阳光明媚,这是一年当中省城最舒适宜人的时节。没有炎热,没有潮湿,没有寒风;处处是阳光,处处是干爽,处处是温暖。

      好的时节自然会让人倍感愉悦和舒畅——比如此时此刻的郑如松。

      郑如松原本是不愿来省城生活的,这个传统而又固执的男人,对省城的各种五光十色和灯红酒绿天生就感到生厌和反感。但,自己终究拗不过自己——他太想念自己的孙子梓桓,以至于最终残忍地放下自己的陈年旧念,跟着妻子阿茹来到省城相帮带孙。

      自从中秋之后,郑如松便上到省城。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他觉得省城也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不堪。即使在省城这样的大都市,来自老家的胶己人也是随处可见,无论是菜市场、商店还是饭馆,只要人头攒攒的地方,必然就有胶己人。

      我和你说过的,省城到处都是胶己人,我都能适应,你做呢不能适应。阿茹曾经对郑如松如是说。现在,郑如松对妻子的话从半信半疑变成深信不疑。

      怪不得家乡的年轻人越来越少,原来都是来省城谋生了。郑如松摇头感叹。

      当然,省城的生活也不总是惊喜连连。尤其是郑如松原本对阿文夫妇俩带着深深的成见:在郑如松眼里,那个五谷不分的儿媳妇以及固执个性的二儿子,在生活方面的表现简直是灾难。魏芸从来不会收拾和打扫房间,阿文从来都是一个星期才洗一次衣服;两夫妇除了要出门才精心打扮之外,其余在家的闲时都是以睡懒觉为主。至于孩子,自然有奶奶阿茹疼着照顾,他们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郑如松好几次都想借机发火,想着教训阿文夫妇俩一番,但最终还是忍住不发——只要看到乖巧的孙子在自己眼前嬉戏打闹,郑如松的火气早早就消了大半。他逐渐想得明白,自己来省城是为了孙子和妻子,至于相帮儿子儿媳的生活,那都是顺带的事情,没必要给自己平添烦恼——反正自己在省城生活的时间也不长,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生活嘛,谁不是凑合着过来的?

      好在阿文夫妇也不再是我行我素的年轻人,对于郑如松的各种付出,他们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魏芸尤为主动,她知道,郑如松对自己有成见,因此,她也愿意顺着老人的意见改改自己的毛病;至于阿文,秉着和郑如松一模一样的个性,也拿出只做不说的态度善待自己的父亲,他喜欢在周末时招呼着一家老小外出逛街吃饭喝茶——即便是郑如松内心不愿意,但只要孙子梓桓一出马撒娇,他也只能顺坡下驴,让全家人皆大欢喜。

      就这样,一家老小五口人,各有各姿态,各有各打算,但也能马马虎虎、平平安安地继续愉快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眼见冬至临近,郑如松就计划着带着妻子和孙子回老家——一旦过了冬,春节也就不远了。不过,在回乡之前,他还惦记着和自己的故交见上一面——已经搬到省城居住的郑海良。这个当年也是叱咤一时的人物,现在已是近花甲,生活自是随意闲暇。

      今天一大早,郑如松起床洗漱之后,匆匆地吃完早餐就要动身去郑海良的住所。

      你记得住路吗?妻子阿茹见郑如松急匆匆地准备出门,开口问道。

      我当然记得。郑如松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纸条,里面详细地记录着郑海良的住址、需要乘坐的公交车、车站站台以及家人的电话。

      为了今天这次见面,郑如松已经做了足足几天的准备。

      和阿茹道别之后,郑如松便下楼来到公交车站。等到班车进站,他便一头扎进车里,找了位置坐下来。沿途的风景,郑如松是无心欣赏的;他的心思早就飞到了郑海良那一头里,寻思着见面之后两人应该聊些什么。

      这些年来,郑如松和郑海良其实联系不多;即便是在从前,两人的私交也并不多。郑如松的一生,基本被困在乡里;而郑海良作为领导干部,他的工作生活早就脱离了乡里的圈子。唯一能够让两人还能产生交集的,也就剩下亲戚和老友之间的情分,一种带有故土气息的情分。

      在转乘了两趟班车之后,已经被公交车的兜兜转转绕得有些头晕目眩的郑如松终于来到了郑海良的住所——这是位于省城政府办公地附近的一条偏僻些的小巷,这里看起来十分的幽深而恬静,无论是小区的外墙装饰、内部园林还是门口站岗的保安,无一提醒着郑如松,住在这里的居民大抵都是非富即贵。

      郑如松之前就曾听闻,郑海良的曾祖,曾是暹罗富甲一方的大商人。据说郑海良祖父去世时,光分到郑海良头上财产,就已经高达上千万港币。所以,退休后的郑海良住在省城的富人区,也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情。

      在和小区保安确认过身份和登记拜访信息后,郑如松便独自走到了小区边上一栋小高层——这是郑海良的确切住所,他住在这栋小高层的三楼。

      郑如松按照之前和郑海良的约定,在门禁前按下了门铃。

      “如松啊,我开门了,开门了。”按下门铃不久,门铃的那一头便传来郑海良洪亮的声音。郑如松见门禁打开,就立即提上礼物乘上电梯往三楼赶去。

      “如松,你来就是了,还拿什么东西啊,太客气了。”郑海良站在三楼的电梯门外,一见到郑如松便喜上眉梢。

      “海良兄,这是家里自己的糖果和一些茶米,我就带了这点东西,不成敬意啊。”郑如松一样喜气洋溢。

      “猛猛进来,猛猛进来。”郑海良拉上郑如松的手,用力往屋里走去。

      郑如松一进门,便立即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豪气——郑海良的家中布满了红木家私,厨房门口外两个到顶的大酒柜里放满了各式的名酒,客厅里超大的进口彩电以及阳台上的大尺寸玻璃鱼缸,处处都流露着郑海良的财富底蕴。

      “海良兄,你的家够大气、够气派啊。”郑如松眼里满是光,他找不到更好的辞藻来形容郑海良这个富贵之家。

      “都是胡乱摆设了。家里也没什么收拾的,两个老人一个走仔,也不用收拾什么。”郑海良看着客厅角落一处的脏乱,脸色顿时深沉下去。

      “来,如松,坐下来,我们吃茶。”郑海良一手扬起,招呼着郑如松坐下。

      “这里面大概有一百五六十平方大小了,是不是?”郑如松见过道深长,便随口一问。

      “算建筑面积,大约有一百五十平方。不过无论大还是小,我家里就三个人。”郑海良说完,摆出三根手指头比划着。

      “你走仔还没结婚?”郑如松呷了一口茶,翘着嘴微笑。

      “没有。才大学毕业两年不到。她说她不急,还年轻后生,要慢慢看慢慢找。如松啊,奴仔大了,我们老人说话已经没人听的。”郑海良笑着摇头。

      “奴仔大了,我们过得也不轻松。”郑如松放下茶杯,一样地摇着头。

      “是啊,你现在帮着奴仔带孙,体会应该比我深刻。”郑海良看着有些疲惫得郑如松,知道他过得也满是辛苦。

      “辛苦一世人,不就是为了这几个孙仔。海良兄,还是你好,响应政府号召只生了一个。你看看我,相扶带了外孙,接着就是内孙,以后还有细弟的奴仔,一想到这些事就是头大大。”郑如松用手比划着自己还要带几个孙辈。

      “多子多福啊,如松。你看看我家,三个人,平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爱人每天都去公园唱歌、逛街,奴仔天天上班,就剩我一个人在家看报纸电视。有时候啊,我都怀疑,我是不是自己被囚禁到这里的。”家里的冷清,总是让郑海良感到寂寞而空虚。

      “我是没这个好命。早上一起来,孙仔就立即过来找我,要我带他出门。吃早餐,买菜做饭,从早上到晚上,我就没休息的。有时候做饭不好吃,还要被老婆嫌弃,哈。”郑如松的吐槽里是满满的幸福。

      郑海良羡慕郑如松这种幸福的忙碌,他也想着儿孙满堂,自己能够含饴弄孙,享受一份属于自己的天伦之乐。

      “忙了才好,忙了才好。日子才容易过下去。对了,你最近身体怎样。”郑海良转了话题,他目前的生活确实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

      “还好,能吃能睡。你呢。”郑如松的身体没什么大碍。

      “我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这个眼睛,有些迷糊看不清。现在都不敢开车出去了,省城的马路不熟,眼睛又不好,出门只能走路或者搭车。”郑海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没去看医生?”郑如松关切地问道。

      “看了,说是老花,现在戴眼睛看报纸电视。人老了,就这样吧。”郑海良摇头苦笑。

      “你还后生呢,海良兄。你要是还在汕城,估计能做到副市长或到人/大政/协当主任了。”郑如松随口一开就是一句恭维。

      “哎,算了,不想去当大干部。什么这局长、那局长,都不如现在这样自在。”郑海良从萌生退意起,就断了往上爬升的念想。

      “也是哈,能提前享受生活还是享受生活。”郑如松跟着附和道。

      “对了,现在乡里如何,有什么发展?”郑海良想到家乡,关心起家乡的前途发展。

      “没什么发展。人都基本走完,乡里就没几个年轻人了。工厂也就剩下那几家,现在大一点的外商工厂,要么就搬到鹏城,要么就被汕城市里拉走,乡下除了一点老人和奴仔,就没有其他人了。”郑如松摆了摆手,示意家乡的前途早就不存在了。

      “这样也好,村里就清闲。没人就没事,反正乡里也没钱,很多事情也没钱做,不如像现在这样,大家糊糊涂涂地过日子。难得糊涂嘛。”郑如松继续补充道。

      “这十年我们确实没进步啊,甚至是退步了。以前,汕城的发展要比鹏城的发展还好;现在,就已经追也追不上了。我们那里的人啊,输在太短视、太贪便宜了。”郑海良对于家乡的发展得失自有一套理由和看法。

      “这也是奇怪的事情。海良兄,我听我二儿子说,省城搞建筑的、搞房地产的、做生意的,大部分都是我们胶己人。他们都是改革开发后从家乡过来的,你说说,我们在家乡搞不好建设,到了省城,反而做得有声有色,名气大起。你说说,这不是奇怪吗?”对此,郑如松也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和道理。

      北为枳南为橘。郑海良想了想,这个道理真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

      “现在乡里是谁主持工作?”郑海良发问。

      “书记还是少容。明年开始换届,不过乡里都说好了,还是少容继续做下去。除了他,也不会有谁来接这摊事。我们乡里现在没什么油水,上面也不愿插手,所以都是乡里自行解决。”郑如松倒是看得开,只要上面不胡来,乡里自行解决问题也是好事一桩。

      “都没钱了,也就管不上我们乡里。汕城的财政现在每年都要省里拨款才勉强能够维持下去。一个经济特区发展了十几年,结果一年的收入都比不上鹏城一个月的收入,这种特区的虚名不要也罢。”郑海良通晓内情,说起话来自然底气不一般。

      “是啊,都说我们是侨乡,在国外的有钱人一大把。但人家有钱人也不傻,也不见都回来投资办厂。只能怪我们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郑如松跟着摇头晃脑。

      “我在招商,我比你清楚。当年,人家外商也是看在故乡旧情的情面上,才说回乡投资的。结果,我们自己的干部,吃起胶己人比谁都离谱出格;时间久了,人家看清楚这帮干部的真面目,也就索性撤资走人了。我之前给汕城市里招了一个港商,人家本来就是从乡里逃港的,发家了想回乡搞建设,结果我们这边的招商办,开口就要五百万□□,把人直接给吓跑了。人家到了机场,还和我说,这家乡一天不改,他就一天不敢回来了。你说,人家拿几千万来投资建设,我们就直接要吞走五百万,换谁也不敢来啊。”郑海良说起往事,气就不打一处来。

      “嘿,五百万。那个李嘉诚把高速路从鹏城修到市里,有一段路经过县里的一个村庄,人家直接开口要一千万呢。说是高速路会破了他们村的风水,你李嘉诚再厉害,也厉害不过人家地头蛇啊。当时我去县里开会,那个村的人还把这件事当成资本吹牛,嘿。”郑如松一想到下面的各种吃拿卡要,也觉得无可奈何。

      “所以,年轻人都不愿意留在乡里,都出来工作,我看是好事一件。起码,让地方上的干部看清形势,不要总以为自己是天下老大,坐井观天。再这样过十年,我们乡里就应该萧条得差不多,就应该迎来一场大变。”郑海良用手比划着,他预估着十年后老家应该将会有大变化,洗旧换新,或许能够走出另一番天地。

      “十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呐。十年后,我们在不在都是问题。”郑如松笑着应付道。

      “现在省里是集中力量搞好省城、鹏城这几个地方,等这几个城市搞得差不多了,就轮到把资源集中到省两翼的城市了。我们在东边,有深水港,还有一些侨商资源,照道理还是有一些发展的动力和本钱。”郑海良经常读书看报,对局势的走向有着上好的判断。

      “海良兄还是心系家乡啊。”郑如松似乎话里有话。

      “哎,我除了看报纸看电视,其他的还可以做呢?所以来来去去,就只剩下关心这点国家大事了。”郑海良自嘲一番。

      “说到家乡,我这次来,还是有些事情要对你当面汇报一下。”郑如松见时机成熟,便从自己的单肩包里拿出一沓资料。

      “什么事情,这么要紧?”郑海良的眉头一紧。

      “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就是村里和族里的事情。”郑如松的口气平静。

      郑海良接过郑如松手里的资料,翻开后匆匆地看了一遍。资料的内容只要两件事:一是修缮祠堂;二是翻新族谱。

      两件事,都是大事。

      “如松,我记得祠堂十年前才修过啊。还有族谱,这不是村里长老们前几年才更新过吗?怎么现在又要更新了?”郑海良感到惊讶,这些大事在他的记忆里依然如新。

      “祠堂十年前是修了外面的广场和外墙,里面没有动。族谱才是大事,老族长之前说过每十五年更新一次,几年前他主持这件事,但他老人家身体不好,一直到走了,这件事就没实际落实过。现在族里的老人要提到族谱更新的事,所以前段时间才请这些老人坐下来谈谈。大家一致说,还是要你出面主持一下为好。”郑如松的口气略微惨淡。类似的大事,他向来只有跑腿办事的份,实际的话语权还是在族里的长老们那里。

      郑海良现在大概知道这回郑如松来拜访自己的真正目的了。想来还是继任族长一事,自己不愿去当这个族长,但族里的老人一直不依不饶。所以,修祠堂和更新族谱,更像是一次有预谋的安排,逼着他郑海良回归到村里。

      “我出面主持?我离开村里都多久了,嘿。”知道郑如松此次造访的真实动机后,郑海良唯有无语相待。

      郑海良对于族长这一称号和地位,向来并不感冒。

      “你不能这么说,海良兄。你是族长家,自然要你出来主持大事。”郑如松只得硬着头皮把郑海良往上拱。

      “那我不是有一个大兄嘛,应该找他啊。”郑海良的大哥,早就拿着祖辈分下来的遗产移民海外。大哥为人精明,早年读书后离开家乡到省城工作,这多少年来对于家乡和父亲一直是不闻不问,只保留着礼貌性的接触。

      只当作是亲戚,没有亲情。这是郑海良对大哥的评价。

      “大兄没有你的威望。老一辈人认你,我们这代人也认你。海良兄,我不是拍马屁,我是实话实说,这个位置如果你不当,恐怕以后族里会很麻烦。”郑如松这番话不是恭维,他知道,虽说族长只是虚职,但这当下,这个虚职的话语权的分量还是极其重要和关键。

      对于族里的其他人,族长的话,就等于不成文的法律。

      “我回不去啊,我现在住在省城,怎么管得了下面。”听语气,郑海良似乎有些松动。

      “海良兄,当这个族长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你也不用回乡下常住。只要你当这个族长,我们可以协商配合。”郑如松见郑海良的口气软化,立即喜笑颜开。

      到了这一步,就只差临门一脚。

      “如松,这个事情暂时不急。我想知道,你们对修祠堂和更新族谱的事情,打算怎么安排和落实。”郑海良进一步又退半步,他想拿回主动权。

      “海良兄,这不是等你发话安排嘛。”见郑海良有所回头,郑如松讪讪一笑。

      “我能有什么安排,这都是按照规矩和传统来。你就说说以前是怎么操作的,我心里也有底,要不然我说错话了,反而不好办。”论城府,郑海良还是略高一筹。

      “如松,大家都是胶己人,你也不想我们把这两件事给办坏。我不清楚下面的情况,你不帮我,我也不好做事啊。”郑海良继续敲打郑如松。

      被郑海良敲打一番,郑如松也显得无奈。他知道,自己要是不给郑海良当一回牛马,这郑海良怕是又要缩回头继续在省城过神仙日子。

      “没那么复杂吧。修祠堂简单,就是给全村、全族发一个通告,让大家知道有这件事,把长老们拉到祠堂里喝茶,然后把事情给安排就行。这修祠堂的资金,当然是大家筹集了,资金的问题好解决,村里的有钱人肯定不会放过这种出风头的机会。”郑如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娓娓道来。

      “至于修族谱,这个事情的关键还在国外。海良兄,你知道的,我们在国内的族人不到一千;但是国外,这个数目就一直没搞清楚。比如暹罗,说是我们族里的人就有六七百,但这个数目都是几十年前的,现在嘛,都没有搞清楚。东南亚、香港,甚至还有美国和加拿大,要是算起来,估计没有两千也有一千多人。”郑如松对修族谱最没信心,因为涉及的范围和人数,整个族里都没有谱。

      没谱的事情要修谱,这是最滑稽的地方。

      “哎,你说的这个确实是麻烦。从清朝光绪年间开始,嗯,我记得大概是这个时间,族里就陆陆续续有人跑到东南亚和香港。十/年/动/乱,我们村里很多人逃港了,这里面还有很多人是生死未知的。我阿爸在的时候,他还分得清楚那些老关系,族里的老人也多少知道一些,但都不齐全。很多去了暹罗和其他地方的族人,到了我们这一代都没有联络了。说实话的,我们做这个族谱,这些在国外的人除了本子上有名分之外,其实就没有其他的实际意义了。”郑海良感慨,一个宗族的成员在海外开枝散叶;但三代之后,就已经枝离叶散;除了名分,已经没有实际上的任何瓜葛。

      “所以,只有你才能主持这件事。海良兄,这里面很多海外的老关系,都是老族长才掌握的。包括你在暹罗的叔伯,以前修族谱的时候,暹罗的族人就是由他们来联络的。那些到了美国的族人,也是从暹罗和新加坡过去的,找到暹罗的老人,自然就可以联系到其他国家的族人了。”郑如松借力又推了郑海良一把。

      “我那些亲戚,我也找不到。自从我祖父过世以后,我都未曾听我阿爸提起他们。不过我有他们的联系方式,他们分居在暹罗的曼谷、佛统,我就算要找全,也要时间。”郑海良有些喃喃自语。论海外关系,他家这房头是分量最重的一支;但论关系的紧密度,他家的这一脉也是最为松散的。

      家大、业大,散得最开,分崩离析也最快。

      郑如松没有回话,关于郑海良家族的那些事,他也是从老人那里听闻过不少。当年,郑海良的曾祖去了暹罗,不但没有把原配接过去,反而在暹罗再娶;这样两头算上,到了郑海良的父辈那一代,兄弟姐妹就有十几人之多。人多,自然就事多嘴杂;经过上一代的损耗折腾,到了郑海良这一代人,已然和暹罗的关系断了往来。

      这里面的是非曲折,即便是郑海良这局中人,也难以见得庐山真面。

      “所以说,我们任务艰巨啊。海良兄,要是你不出来主持,修族谱这件大事肯定是做不下去了。三十多年了,这族谱再不好好修,以后的人就更不会修;没人修,这个族谱就断了;族谱断了,我们郑氏一族也就断了。”郑如松直接把高帽戴给郑海良。

      面对族里的大事,你郑海良再推三道四,就显得做人不地道了。郑如松的算盘也是打得十分响亮。

      “哎,海明郑氏,这名头听起来很浪险啊,历史的东西,一旦断了就等于消失了。但是按我的设想,这件事是急不来的。如松,你回乡里,可以先和老人们通气,把大家都发动起来,自行汇集自家房头内的人员信息。等过年了,我回去再和大家商议下一步的计划。修这个族谱,没有一两年的时间估计是做不完的,我们要有一点耐心。”郑海良挥挥手,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招商干部似乎又回来了。

      听着郑海良的话,郑如松感到自己离成功又迈进了一步。既然对方已经想着如此周详仔细,意味着他已经慢慢步入了族长这个角色当中。

      到了这一步,郑如松的内心终于有种如释重负的美妙感。

      而郑海良自然也有他的另一层考虑。如今的郑海良,正是闲得无事的时刻,他不在意族长身份所带来的好处,但在意给自己的晚生增添一些色彩。

      “海良兄,我看就完全照你的意思去办。你的办法是最好的,我回到家乡就立即落实你的办法。就是你要抓紧回来一次,带领我们尽快把事情给启动起来。”郑如松一脸的轻松,他的眼神里满是喜悦和兴奋。

      “嗯,就这么办。第一步还是要你去落实的,你也别着急,太着急了反而做不成。”郑海良瘫坐在沙发上,两手抱胸,他用一种轻松写意的眼神看着有些手舞足蹈的郑如松。

      “你能站出来带领大家,我代表族里先谢谢你。”郑如松忙不迭地送上恭维之词。

      “先别言谢,万事还要你先开个好头啊。”郑海良抿着嘴笑道。

      “没问题,只要有你在,我开个头不算没什么困难。”郑如松就差拍着胸口发誓。

      “那好啊,如松老弟,这次就看你了。”郑海良的微笑一直没有中断。

      “包在我身上。”郑如松这次真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那好,我们收拾一下,我请你喝茶。”

      “喝茶?我们不是在喝茶?”

      “走啦,如松,我是说出去喝午茶。”

      郑海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收拾一下衣裳;又拉起郑如松的胳膊,硬生生地把他拽起来。

      “哦,喝午茶,哈哈。”郑如松这才反应过来。

      郑海良没有回应,他抬头瞥了一眼阳台外的景色。此时的省城,天上只有白云和蓝天,太阳正慵懒地躲在云里休憩。风如柳,暖如春,这是一派美如画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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