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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五章 绝 地(续18) ...


  •   第七节

      白露来临,县城的天气突然变得干爽了许多。终日的阳光明媚以及丝丝的东北风,都让人感到舒适宜人。

      今天周末,郑学梓带上两个孩子回到了娘家。这是她和父母亲早已约定好的事,学梓带上孩子和丈夫要到家里聚聚,丈夫何金雄也想和老丈人郑如松喝上一杯。

      “阿妈,阿爸出去了?”学梓带着一家人刚进门,就发现自己的父亲郑如松不在家。

      “是啊,他去村委忙事情。然后要到晚上才回来。听说县里来人要去看示范田,他必须在场陪同。”母亲阿茹一边给学梓解释,一边用糖果招呼着自己的两个外孙。她早前去镇上的商店买了一堆嘉顿的饼干和糖果,就是为了今天能够派上用场。

      “阿嫲呢?她在睡觉?”学梓见不着自己的奶奶于是问道。

      “嘘,嘘。小声点,她在睡觉。”阿茹给学梓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阿妈,奶奶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疲劳,整天总是喜欢昏睡?”何金雄是医生,他的职业敏感告诉他,学梓奶奶的身体应该到了不可明说的临界点。

      “是啊,坐在沙发上也会睡着,看电视也会睡着。明明晚上睡觉都能听见她在打呼噜,就是白天起床吃完早餐又开始想睡觉。我都搞不懂了,我晚上一般都是睡不好的,但白天还是有精神啊。”阿茹给女婿道出老人家的实情。

      “她还在吃药吗?有没有监督她吃下去。”何金雄露出一副职业的表情。

      “吃啊,高血压的药,糖尿病的药,每天都吃。我看着她吃下去,有时候是阿梓她爸看着。”阿茹对自己的家婆确实上心,老人家的事无巨细都是她在打理。

      “天天还是食糜,早餐吃,晚上也吃,是不是?”学梓突然发问。

      “她就只愿意食糜。你给她吃米饭,她不吃;跟她说吃面条,也不吃。你们说的吃牛奶面包,她更是不愿意。为这件事,你阿爸和她都吵到两人几天互不打招呼的地步了。你阿爸顽固,你阿嫲也是顽固。”阿茹说着,摇摇头,眼泪都快掉出来。

      贴心的小外孙见外婆不开心,立即端着糖果来喂外婆,小外孙用稚嫩的口气告诉阿茹,要是有人欺负她,他就马上去打那个人。小家伙如此可爱,惹得众人一阵欢笑。

      “你们回来吃饭就是了,为什么每次都拿东西回家。家里都是老人,吃不多用不多。你们太浪费了。”阿茹见桌上摆满的烟酒和水果,总觉得过意不去。

      “那瓶洋酒是人家送给阿雄的;人家送了两瓶,拿回阿雄家一瓶,一瓶给阿爸。两条烟也是人家送的,阿雄拿过来给阿爸用,阿雄他不怎么抽烟。至于水果,那都是我公司买去送人多出来的,我就拿回来孝敬你了。”学梓说着,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脸。这些年来,她的生活水平可谓是节节升高;家里的吃穿用度,更是有人抢着买单。

      这一切,都源于丈夫何金雄的升迁:他已经升任为市里第三人民医院的院长,而且是汕城市里公立医院系统中历史上最为年轻的院长。何金雄的升迁如此之快速,是因为他的老师已经升任市卫生局的常务副局长;有了这个背景,何金雄想不上位都是难上加难。

      “阿茹啊,金雄啊,你们在外面做事,一定要脚踏实地,一定要勤勤勉勉,一定要廉洁自律。我老了,你们现在的事情不懂,但是道理应该都是一样的。做人,一定要清清白白,干干净净。”阿茹的话虽然不动听,但都是朴素的道理。

      “阿妈,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女儿女婿吗?我是在公司上班的,金雄是医院领导。他的人情来往多是正常的,别人求他也是正常的;很多时候,他还得去求人办事呢。还有啊,有的人找他办事,他也不敢得罪人啊,毕竟都是上面打招呼下来的。阿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的,都是人情来往,办事都讲究这些。”阿梓最不喜欢父母亲的说教,他们没接触过官场,根本不懂这里面的规矩。

      有些人情世故,不是你能够推得掉的;你今天能推掉这些人情世故,明天人情世故就能把你给抛弃。

      阿茹不说话了,她不愿去和女儿顶嘴争辩,就像她也不愿和阿文谈及婚事一样。她知道,儿女们都长大了,早就不是当年那一个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子;自己已经脱离社会太久,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早就被时代的洪流所淹没。

      “阿妈,你和阿爸商量一下,要不让阿嫲下星期去我医院做个全身的检查。检查以后,大家知道结果了,也就放心一些。”何金雄把话题转回老人身上,现在的何金雄早就炼成人精,但他对家人亲戚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说不动,你阿嫲的脾气,和你阿爸的一模一样。母子两人,都是脖子硬的。”阿茹还是摇头表示无奈。

      “阿妈,这段时间,阿文没有和你们电话联系了?”阿梓知道父亲和弟弟阿文之间的争执,她关心阿文究竟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清明后,他就没和你阿爸说话。他每个星期都给我打电话,但就是不愿意和你阿爸说一声。学礼说,那个姿娘仔已经住到学文家里了。哎,我很担心啊,别到时候学文把人家女孩子给害了。”阿茹说着,眼泪又开始婆娑起来。

      “上次那个宜彤,这次一个,呜呜呜,他真是造孽。”阿茹越说越悲戚,哭声呜呜咽咽。

      阿梓看在眼里,气不打一出来。她拿出纸巾递给母亲,然后嘴上又开始嘟哝起阿文。

      “我看这件事,还是要把阿文叫回来解决。他不把话说清楚,就不让他走。”阿梓正在兴头上,她觉得自己的弟弟太不像话了。

      “金雄,你和阿文说。你是他姐夫,你说的他不会不听。”阿梓愈发糊涂,居然要求何金雄出面和阿文对峙。

      “你别胡说了。现在阿文那边是怎样的情况,人家女孩的态度是如何,我们都一概不知。以我看阿文这些年的表现,我不敢说百分百,但起码□□成阿文是真心对待人家的。阿文的年纪也不小了,他在外面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老总,我们总不能把他看成细奴仔来对待。”何金雄的一番话,显示出领导的谨慎和稳健。

      “那你说怎么办?就这样拖下去?”阿梓的反驳如期而至。

      “我没这么说。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都是先摸清楚阿文的情况。这个姿娘仔是哪里人,她对阿文的态度如何,阿文对她的态度如何,我们都要先掌握才能应对。按我的想法,这事情还是要学礼去问问他哥,学礼和他哥关系好,用点策略是可以让阿文说实话的。”何金雄从不做没把握的事情。

      “还有,阿梓你作为大姐,也要和阿文心平气和地沟通。我看你几次和他打电话,都是兴师问罪的态度,阿文算是客气有礼貌的了,要不然你们在电话里就应该吵起来了。”没等妻子发难,何金雄先折了她的威风。

      “呵,原来还是我错了。你当时不说,你现在来说,是不是要有心?”阿梓一听丈夫的话,立即拉下了脸;她把眼睛瞪大,直勾勾地敌视着丈夫。

      “好啦,好啦。你们两个吵什么,别吓到阿嫲了。”阿茹一看阿梓夫妻俩有动火的意思,立即发话消火。

      “大姐,姐夫,我回来啦。”正当火药味渐浓的时候,学礼却及时赶回家里。

      “阿礼,阿礼,回来啦。”阿梓看见小弟,脸色立即阴天转晴。

      “哦,阿礼啊,你手里是什么?”何金雄也跟着笑脸渐开。

      “是我自己做的卤水,晚上大家试试。”学礼来不及进厨房,直接走到客厅。

      “给我吧,你来招呼你金雄哥和你姐。”阿茹接过学礼手里的菜品,然后走进厨房。

      “阿礼,听说你打算到县里开店铺了,是不是?”阿礼还没坐稳,阿梓就迫不及待地问自己的弟弟。

      “哎,就是想一想。县里的租金很贵,而且我自己打理的话,忙不过来;何况我每天能够卖的东西就这么多。”阿礼呷了一杯茶,抹了抹嘴巴。

      “怎么?你没增加人手?东西还不够卖了?”何金雄一脸微笑,他听得出来阿礼的话,那就是生意红火,供不应求。

      “姐夫,这不是多几个人的事情。我师傅传给我的这口卤锅,每天能够出产的数量都是基本一定的。我算了算,每天只能出锅三十只卤鹅,还有十几斤猪下水。多了,这口感和味道都不行。所以,我本来上半年就想着再开一家店面的,但仔细想想,还是要尊重传统,尊重客户的口碑;不要扩张了,钱赚了,但是口碑没了。我不想这么做。”阿礼的生意经很保守谨慎,一切都以市场的口碑为核心。

      “哦,还这么讲究。我以为你们可以像市区那些连锁快餐一样,三五日就再开一家。哈哈。”何金雄倒是佩服小舅子的生意经,这种讲究在这个人心不古的年代实属难能可贵。

      “阿礼,那你要抓紧了,现在这个社会,都是讲究速度的。”阿梓又开启说教模式。

      “急不来的,阿姐。我现在还在试验。”阿礼再呷了一口茶。

      “试验?”阿梓和何金雄异口同声。

      “嗯,在我师傅的传统办法上改进。”阿礼的眼神里满是自信。

      “来来来,说来听听,我很好奇。”阿梓的脸上满是八卦的表情。

      “以前,我师傅的厨房都是两口卤锅。一口是老卤,那是精华;但是这口老卤需要人来伺候,加水、加料,还有火候,那都是靠师傅的经验来把握。虽然现在是我来操作,但是这个老卤真的很难扩大。”阿礼一边比划一边说明,他在这个问题上已经思索了许久。

      “我们吃的卤水,全都是新锅里卤出来的。新锅里的卤水,是在老锅里的原卤里调和出来的。这里面也有讲究,老卤和新卤的搭配,新卤的加料和火候,都是要看当天老卤的成色。老卤的出品一般,那就要在新卤上多注意。这个技术,也是很复杂,说实话,比起老卤的成色,新卤的成色要更多的功夫去维持。所以,这里也不是加一口锅或者加人手这么简单的事,毕竟这个过程要是有错失,那以后的出品就很难保证了。”阿礼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阿礼精耕细作,深谙烹饪之道。

      “那你,打算在哪个方面改进?”何金雄听明白了阿礼的话,他好奇的是阿礼会用什么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姐夫,我的办法其实很简单,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能够稳定地保证出品的质量,同时也要提高供应量。”阿礼说完,用手指了指上面。

      “那还不是想多赚钱嘛。”阿梓一脸的嫌弃,她没听出阿礼的真正意图,只想到了赚钱。

      “阿姐,话不是这么说的。如果为了赚钱,我可以随便地、简单地扩大供应。反正除了部分客户,其他人一点也吃不出来区别。”阿礼对着阿梓一脸的嫌弃。

      “那是,要是这么容易,阿礼早就做了。”何金雄也趁机揶揄妻子一回。

      “我现在的试验,就是在老卤和新卤之间,再增加一口中卤,或者说,调和卤水。对应的,我再增加一口新卤,然后把卤鹅和其他卤水分开制作。调和的卤锅,就是为了保证出品的质量;万一老卤的成色不行,我可以有余地弥补,不影响新卤的出品。增加的新卤,为其他卤水准备,这也是增加供应的办法。”阿礼说得有板有眼,扎实稳重。

      “我大概听懂了,这就是一种稳妥的改进。调和,调和,就是用来抵消因为产量提高后导致出品质量下降的新办法。”何金雄一听就懂,他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是的,就是姐夫你说的这个意思。”阿礼报以微笑,毕竟能够听懂他所说的人,其实没几个。比如姐姐阿梓,正看着他和何金雄发愣。

      “不过,我也有疑问,像你这样的做法,在我们这里是不是比较少见的?”何金雄大概对阿礼的生意经感到意外,毕竟能这么沉住气的年轻人在这个年代已经不多见。

      “我知道的,在镇里像我这样子的老店铺已经没几家了。县里就更不用说了,现在大家都是用工厂集中卤制的办法加工。县里有些卤制加工厂,一天就能制作两百多只狮头鹅,每天供应给十几家餐厅或者酒楼。他们的制作要的是效率和赚钱,对口味不讲究,尤其是调料配方,都用工厂里包装好的成袋调味品,用的也不是柴火,而是电炉。”阿礼对于行内的快餐化做法向来鄙视有余,不屑一顾。

      “那人家也赚钱啊。人家做一天等于你做一星期;你一只鹅赚两百,人家也赚两百,但人家每天出炉是你的七八倍啊。”姐姐阿梓依然在埋怨弟弟的冥顽不化。

      “话不能这么说,阿礼的做法才是长久的。他有心做这件事,就比光想着赚钱高明多了。不要看现在社会上总是讲赚钱,但实际上大家都是赚快钱,不长久的。”何金雄并不同意妻子的观点,他觉得阿礼走在了正确的道路上。

      “阿姐,同样的酒楼,拿我的货和拿加工厂的货,我的进价就比人家贵两成。我的货是用在包房里的,伺候的是贵宾;加工厂的货用在大厅里,伺候的是普通食客。加工厂用的狮头鹅吃的都是饲料,在农场里采购的;我的鹅都是从本地农民采购来的,吃的是菜和稻谷。我其他的不敢说,但从原料到制作,我都是最正宗最传统的。”阿礼对于赚快钱这种事向来不感冒,他是那种做事就要尊重规矩讲究章法的人。

      和郑家其他人一样,阿礼也是固执的一种。

      “行了,我们知道了,就你最正宗。”阿梓给弟弟挤了个白眼,然后眼笑眉飞。

      “哎,我们有福气啊,有本乡本土最好的卤鹅吃,有一个眼界长远的舅仔,我老何也是幸运啊。”何金雄拍了拍阿礼的肩膀,感慨万分。他没想到他的两个小舅仔,都没沾到他身上赚钱,而是各自闯出属于自己的事业大道。

      “姐夫,要不你和我姐给我参股,投资我到汕城开一家酒楼好了,其他都不做,就专门做卤鹅,哈哈。”阿礼开怀大笑。

      “这个想法可以哦。”阿梓居然没听出阿礼的玩笑。

      阿礼和何金雄四目相对,然后哄堂大笑。

      时间已晚,夕照空山。屋外,北风阵阵,寒意四起;屋内,亲情浓烈,喧闹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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