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129、第五章 绝 地（续17）

　　处暑前，汕城迎来本年第五号台风。五号台风从菲律宾海形成后，穿过吕宋半岛的山脉，一路向北狂奔而来。五号台风风力虽然达到十二级，但风眼极小，它最致命的威力在于外围的降雨，被台风裹挟的这股降雨以极其猛烈的态势正面袭击了汕城全市。一时间，全市都处于特大暴雨的肆虐之中；暴雨下了整整两天，期间还夹杂着台风登陆时所带来的十二级大风。

　　暴雨、台风，犹如两把从天而降的匕首，直接刺入了汕城的心脏。四十八小时后，整个汕城变得满目苍夷，到处颓垣废址。

　　幸运的是，在台风袭来之际，汕城的各级单位、武警及驻军及时出动，最大程度上保护了人民的生命及财产安全。台风刚过，政府各部门单位、军警部队立即进驻市区，开始清理垃圾、疏通道路、恢复水电供应等。按照省市的媒体报道，这次台风救灾支援，规模之大，力度之大，都是历史空前的。

　　阿勇所在的市公安局，也在台风登陆之际立即投入救灾当中。作为市局特巡警支队特警大队的副大队长兼指导员，阿勇依然身先士卒，一马当先地投入这次救灾战斗中。阿勇在部队时，就曾经参与过长江抗洪救灾行动；这次台风救灾，阿勇发挥了当年积累下来的战斗经验，在人员指挥调度、防台物资调配以及水流疏浚等方面都做出耀眼的贡献。以至于一同战斗在救灾前线的同僚都对着阿勇开玩笑，说他到公安局当大队指导员是大材小用了，应该去市三防指挥部当领导才是。

　　阿勇对此付之一笑。他不曾想当英雄，因为他知道，一个英雄的产生，意味着天灾人祸的降临：一个没有英雄的世界，才是美好的世界。这是阿勇的信条之一。

　　台风后的第三天，市里的大部分秩序已经恢复正常。阿勇也就回到了日常的工作状态，开始带队在公安局内的训练场上练兵。

　　阿勇是在三个月前被调到新组建的特巡警支队。这是市局党委特意安排的人事调动。林局和何副局长都很看重阿勇，想把他当作接班人培养起来。但刑侦支队老资历的公安太多了，局里面想进步的人更多，阿勇要是一直留在刑侦支队，估计出头之日就要到猴年马月了。

　　时不待人啊。一个人的努力和才华，要是和机遇期擦身而过，那就成了怀才不遇。

　　正当两位局长焦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机会终于来了。上半年，市局根据省厅的指示，派出代表团到莞城、鹏城等地的公安局考察取经。经过一番考察和交流后，市局领导班子发现，学习兄弟单位的先进经验，组建市局的特巡警支队用以执行日常的治安巡逻、大型活动的保卫以及重大突发事件的处置等任务，是市局未来一个重要的建设方向。

　　有了方向，就有落实；有了落实，就需要有人来执行。特巡警支队下辖了防爆大队、机动大队以及特警大队；市局领导班子根据阿勇的个人情况，把他调到了特警大队当上了大队指导员。

　　为此，阿勇思想上曾经想不通，他觉得这是上级表达了对自己的不满；于是，何副局长亲自出马给阿勇做通了思想工作。何副局长把领导班子将阿勇调到特巡警支队的过程和利弊清清楚楚地解释给阿勇；领导们一致认为，这是对阿勇的一次重大考验，也是给阿勇一次进步的机会。

　　考验和进步，如同风险和收益；考验越大，进步越大，反之亦然。

　　何副局长的一番亲自指点，让阿勇茅舍顿开。他这才发现自己以前的眼界和格局都非常狭隘。懂得统筹全局，方能挑起重担；这是何副局长对阿勇说的原话。

　　“各小组长，带队把操场和训练房打扫干净。十分钟后，全体开始进行进屋搜查训练。”随着特警中队长的一声令下，二十多名特警队员就按照中队长的要求开始进行清扫工作。

　　“报告指导员，特警机动中队全体二十七人，实到二十七人。请指示。”当中队长发令完毕，回头一看，竟是阿勇站在深厚，便立即转身给阿勇请示。

　　“杨队，今天你们的训练，何副局长等一下会到场观摩，你们要认真做好准备。”阿勇的指示干脆利落。

　　“明白。”杨队长给阿勇敬礼。

　　“你们今天做进屋搜查训练，装备到整齐了吗？”阿勇突然发现，这二十几个队员除了身穿作训服之外，手上却没有任何装备。

　　“指导员，我们，我们今天是训练，用的是木枪。”杨队长感到不安，他知道阿勇的脾气，没有装备齐全就上场训练，是阿勇最为唾弃的行为。

　　“你把他们都集合起来。全部到枪械室领枪、领背心和头盔，然后全副武装给我跑五圈！”阿勇严肃地做出批评和处置。

　　杨队长不敢怠慢，他立即召回所有人，然后按照阿勇的指示有板有眼地执行。二十分钟过去了，这二十七名特警已经全部武装的跑完五圈，再次集结在阿勇的面前。他们也刚刚参与完救灾抢险的任务，本来身心已经疲惫不堪；没想到指导员一上来，就弄了一个全副武装的长跑，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怨气。

　　“全体立正！”阿勇见特警们个个有些垂头丧气，立即开始敲打。

　　一听阿勇的发号，原本情绪低落的特警们立即打起十二分精神，不到五秒钟，立即站直成队列。

　　“稍息！”阿勇的语调稍微缓和了一些。

　　“同志们，我知道这几天大家都很辛苦，没日没夜地冲锋在救灾抢险的第一线。这次救灾抢险，我们特警大队出色地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支队已经上报市局，要给我们进行表彰。同志们，荣誉来自不易，荣誉来自每个人的血汗付出。”阿勇说完便带头鼓掌。

　　在场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阿勇的一番话，终于唤醒了大家的精神气。阿勇摆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他还有话要说。

　　“同志们，我们之所以被称之为特警，就是因为我们要执行的是特殊任务。我们将来要面对的罪犯或者敌人，他们要么武器精良，要么凶残成性，要么劣迹累累；而我们的任务就是要将他们绳之于法，保护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阿勇的演讲能力丝毫不逊色于市局里的大领导。

　　“所以，局里对我们的要求，也是最高的标准。将来，我们需要在各种复杂艰巨、危机重重的情况和极端条件下执行任务，这就要求我们必须具备成为一名合格的特警队员所应有的各种素质，要求我们必须具备过人的意志力、生存力、作战力以及集体力。”阿勇这段时间一直在琢磨自己的特警建设体系理论。其中一个重要的环节，就是特警本身的素质。

　　人的因素，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

　　特警们听着阿勇的论述，神情愈发冷峻严肃。他们原来总是以为市局建立特巡警支队是走走过场；至于这个特警大队，更是过场中的过场。让大家都没想到的是，指导员却不是众人想象中的那种下基层镀金积累一点经验然后走人的干部，而是一个正儿八经想把队伍带出来带好的领导者。

　　面对阿勇这样的领导者，大家伙现在打心底的佩服。

　　“你们今天的训练准备，我认为你们是没有做到充分的准备。”阿勇开始理论联系实际，他既要把理论讲清楚，也要把实践讲透。

　　“你们不要小看每一次训练，也不要忽视训练的准备工作。就拿今天的进屋搜查训练来说，为什么要你们全副武装？为什么要你们做好预案？就是因为当执行实际行动的时候，你们必须是全副武装，难道你们出任务的时候，是拿着木枪去现场？你们到了现场，既不观察环境，也不做好预案，就直接往里冲锋？歹徒有多少人，有多少支枪，有没有人质？你们一问三不知就往里冲，是不是鲁莽？是不是会带来无谓的伤亡？同志们，内部参考作训录像你们也看了不少，那都是我们公安干警多年来的血泪教训，都是用鲜血铸造的经验之谈，我很担心，我们这样的思想作风、训练办法和个人素质，都是难以达标，难以成为一个合格的特警队员。”阿勇一针见血，指出了大家的问题所在。

　　“报道指导员，责任在我，是我没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没有做好对大家的思想工作，没有做好队伍的作风建设。”身为中队领导，杨队把所有责任扛下来。

　　“你我都有责任。我也是忽视了对你们的思想工作上加强建设，忽视作风上的建设。我总以为，把训练大纲编好，把战术讲解到位，你们就会自觉自动地去学习、去实践、去把握，看来是不行的。作风跟不上，思想跟不上，能力也一定跟不上，三者都是紧密相连的，缺一不可。我也有责任，而且是主要的责任，我给各位同志道个歉，我要承认错误，回去做深刻的反省。”说完，阿勇给大家敬了个礼。

　　掌声再一次热烈的响起。这么多年，市局里就没有一个人可以像阿勇这般的勇于开拓、勇于承担、勇于自省。

　　大部分所谓想要进步的人，骨子里只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罢了。

　　阿勇命令特警们开始进行训练，自己则来到观察台上开始观摩训练评估效果。当阿勇已经走到观察台时，却发现何副局长带着支队领导正往自己这边走过来——何副局长带队来观摩训练，必然是有要事宣布或交代。

　　阿勇转身，三步并两步，快速走向何副局长等人的队伍。

　　“报告何局，报告刘队、许政委，特警大队机动中队正在进行进屋战术训练，请指示。”阿勇给各位领导敬礼、汇报。

　　“走吧，带我们去观察台那里看看去。”何副局长面带微笑，第一个走向观察台。

　　众人不敢怠慢，亦步亦趋跟在何副局长后面。阿勇走在何副局长一旁，准备给他讲解训练的过程和目的。

　　“你们刘队和许政委也在，郑勇，你给我们说说，他们在训练什么。”何副局长看到特警们正在准备破门进屋，兴致勃勃地要求阿勇给大家解释一番。

　　“是，何局。今天特警大队机动中队共计二十七人，正在进行进屋战术训练。训练的目的为熟悉进屋搜查的战术步法、三人或四人小组配合以及装备的运用。请领导们站在观察台最高处俯视观看。”阿勇说完，带着领导们上了观察台的第四层。在这里，他们可以清晰地看见特警们训练的全场景。

　　只见特警们分成几组，开始实施进屋战术训练。首先，是外围的三支观察组，观察员带着狙击手在外围的最高点布控，并用对讲机和准备进屋行动的特警进行实时通讯。其次，二十名特警分成四组，其中一组迅速包抄到建筑物的后部进行堵截，两支突击组来到前门准备爆破进屋，最后一组则利用建筑物外部的管道迅速攀爬到建筑物顶端，准备从顶端往下搜查。

　　“报告指导员同志，机动中队突击组已全部到位，请指示。”杨队长用对讲机給阿勇汇报情况。

　　“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训练开始，重复，训练开始。”阿勇拿着对讲机，给特警们下了最后的指示。

　　“叭、叭、叭”，狙击手率先开枪，紧接着，听见枪声后，地面和天台的突击组立即破门后往屋内进攻。一时间，建筑物里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和叫喊声；突击队员们按照预案，三三两两的分开配合，顺利突入建筑物的目标房间。

　　“报告指导员，突击组已经占据目的房间，击毙假想敌三名。训练完毕，重复，训练完毕。请指示。”杨队长用对讲机给阿勇汇报情况。

　　“杨队，带领队员迅速清点装备和清理现场，到操场集合，完毕。”阿勇目光如炬。

　　何副局长和支队的领导们则在阿勇的身后交流着，他们观摩完整个训练，觉得训练完成得不错，但又感觉好像有很多看不懂的地方。

　　“郑勇同志，麻烦你过来一下。”特巡警支队的队长刘队把阿勇给招呼过来。

　　“报告刘队，特警大队指导员郑勇，请指示。”阿勇对着几位领导再敬了个礼。

　　“郑勇同志，我有一个问题，你们训练的时候都穿上了背心和头盔，枪管上面还加了一个手电筒。这些东西实战时有用吗？”何副局长率先发问，他是刑警出身，对于特警工作还是一知半解。

　　“报告何局，有用。我们特警训练一个最重要的宗旨就是以实战为准，以打赢实战为根本。防弹背心和头盔是用来保护干警们在行动中的生命安全；我们特警大队已经采购了一批防弹背心，就是突击组刚刚穿的那套。至于手电筒，那是我们参考国外军警特种部队的装备使用情况然后委托国内一家军械厂加工出来的；这种手电筒在遇到光线昏暗的地方，可以起到照射目标和示警的作用。”阿勇一口气把何副局长的质疑全部解答完毕。

　　“都使用冲锋枪，为什么不使用步枪？”许政委的提问意味着他也是半个外行。

　　“报告许政委，冲锋枪尺寸更小，重量更轻，而且弹药威力适中；在城市内作业，冲锋枪比步枪实用和高效一些。”阿勇的解释证明了自己是这方面的内行。

　　“郑勇同志，这次训练演习，突击组是三个，每组五人；其中一人拿盾牌和手枪，另外四个人拿冲锋枪；进屋后冲锋枪手分成两组搜索目标；实际上整个进屋搜捕行动，才十五个队员。是不是人数上没有优势？你们前期的预案是怎么想的？”刘队的问题倒是有些看点。

　　“报告刘队，这次训练的想定当中，假想敌是三个人，但没明确目标所在的位置，需要突击组依次进屋搜索。考虑到建筑物内部的结构和大小，三个突击组展开队形后执行任务是绰绰有余。在外围布控的狙击手和观察员，才是这次行动的耳目，他们发现可疑情况后，就会通过对讲机把情报传给突击组，让突击组迅速找到目标单位。”阿勇的解答头头是道。

　　“郑勇同志，我还有一个问题。我刚才观察你们训练的模式和办法，我觉得你现在的做法是不是和你在部队时的经历有联系？你的一些训练考察方式，我看不像是我们在兄弟单位考察时所看到的或听到的。”何副局长的问话其实是对阿勇的一次考察。

　　“报告何局，是的。我们特警大队成立不久，很多方面的建设都尚在摸索阶段，借鉴我军和外军特种部队的一些训练思路和方法，是我自己在这个阶段摸索出来的一个经验总结。特警，就是能够执行并完成特殊任务的警种，它所需要的训练必然要大大高出一般的警种要求，无论是个人的身体素质、意志精神以及思维方法，都应该达到公安干警里面最高的标准。同时，特警所需要的装备、器械也具有该警种的特色以及满足该警种执行任务的特点与要求。”阿勇的队伍建设思路非常清晰，而且目标非常明确。

　　“听说，你们已经打报告准备申请到海岛上驻训？”刘队的脸上露出了微笑，他对于阿勇今天到目前为止的表现感到满意和骄傲。

　　“报告刘队，是的。这次海岛驻训的主要科目是野外生存和野外武装拉练及搜捕训练，这是特警大队第一次进行该方向的训练。”阿勇的回答显得自信十足。

　　“野外训练？这个，好像不是你们特警的任务范围吧。”何副局长的笑容带着疑问。

　　“报告何局，我们汕城市的建成市区的面积只占全市面积的百分之十几，剩余都是郊区、丘陵、山地、水面和海岛。我们特警大队将来的任务范围一定包括全市全域；所以，我们特警大队有必要熟悉我们汕城的一切地理地貌，不仅仅是市区这一块区域。”阿勇目光如炬，眼神笃定；他已经把特警大队的建设当成自己事业的全部。

　　“我看出来了，郑勇同志已经有了自己的心得。刘队、许政委，再过一段时间，我们这支特警队估计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何副局长一锤定音。

　　“是啊，以后有什么重大任务，就不用总是找武警部队了。哎，我们市局终于有了自己的特警队，那就是等于多了一把利剑啊，哈哈。”许政委是政工出身，说话显得官腔足。

　　“还是需要时间多训练，多打磨。郑勇同志，你之前做的关于特警大队建设和特警作训大纲这份材料，我和许政委打算把它拿到支队党委会上讨论。这是支队建立以来，第一次有这样像模像样的材料能够把队伍建设的宗旨、方向、目的和办法分析得如此清楚啊。我们支队也要重视起来，开展一次队伍建设的讨论，用最快的办法，把整个特巡警支队给带出来。”刘队是一个人精，他晓得阿勇是何副局长的人，所以话里话外都是在捧着阿勇。

　　“嗯，刘队的建议很好啊。到时候你们的讨论，记得叫上我。还有一件事，我在这里先给你们打个招呼。省厅决定年底在我们汕城举办一次全省的公安比武大赛，我看啊，这次大赛我们市局的参赛队伍，就在你们特巡警支队里抽调人员组成。至于参赛的科目内容、场地布置这些，就请刘队和许政委你们详细商讨，下个月给出一个初稿报到局里，局里上常委会讨论。你们看，有没有问题？”何副局长今天就是专为此事才来现场观摩的，他心里早就决定了要把这个任务交给特巡警支队来完成。

　　“报告何局，没问题。我们特巡警支队保证一定完成任务！”刘队和许政委异口同声，他俩齐刷刷地给何局敬了个礼。

　　训练场上的天空，乌云逐渐稀疏，阳光穿过乌云露出的缝隙开始洒向大地。这是夏日重临的吉兆，也是酷暑再次临头的噩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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