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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第五章 绝 地(续5) ...


  •   谷雨前,一波回南天再一次莅临鹏城的上空。雾气重重,水汽弥漫,整个鹏城犹如被一口蒸锅给盖得严严实实。人们自是不好受,穿着湿淋淋的衣服,呼吸着湿漉漉的空气,整个人都彷佛被水分给围得水泄不通。

      窒息感扑面而来。

      阿丰最近也深陷一股窒息感当中。

      年后,阿丰手上的订单锐减。原本,他以为年后自己的两个工厂能够带来至少五百万美金的订单,但到现在,都还没达到目标的一半。

      于是,阿丰开始焦虑,然后失望,最终窒息。

      开年往往是一年订单的高峰期,一旦错过了,全年就是歉收。显然,不出意外的话,今年阿丰的成绩会以歉收收场。本来,阿丰和老黑两人已经去香港、省城寻找原有的客户,希望他们从他们那里能拿到一些订单;但他们寄予厚望的客户,却表示地主家也没了余粮。客户们表示,现在的工厂实在是太多了,大家都在竞争,都把价格做得很低;但阿丰的厂子,价格却总是下不来,长此以往,自然是订单无望。

      什么客户,什么交情;在价钱面前,都是虚无缥缈的烟云而已。阿丰晓得,现在的电子产品出口,已经不是前些年的卖方市场,而是实实在在地转变成买方市场。像以前那种躺着赚钱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当然,想得太长远,也解决不了眼前的困境。过不了明天,未来就是奢望。

      上午,阿丰坐在办公室里无所事事地发呆。和他一起发呆的,还有老黑。阿丰半躺着坐在大班椅上,手里拿着一本关于成功学的书;这本书,他放在办公桌上已经快半年了,直到今天,他终于愿意动动手指把书打开看一看。而老黑则坐在办公桌前的大沙发上,他嘴里叼着一根烟,却没有点着;老黑眼神呆滞地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问题。

      “要不,我们把那边的工厂给关了。”憋不住的老黑,终于先开口。

      “租金的违约金十万;工人每人要一笔遣散费,每个人起码一千五六;还有,设备变卖,二手打折,起码亏二十几万;还有一堆库存的原料,这部分可以拉过来这边,运费也不少。”阿丰拿着书捂住脸,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还算了一笔账。

      再怎么算,这笔帐始终都是亏的。

      “工人可以留几个有经验的,又老实肯干的;那几台设备是台湾进口的,一定要留下来,拿到这边放在仓库里,以后说不定还能用上。”老黑觉得,厂可以不要,但设备和工人还是要留下的,这才是工厂的核心资产。

      “当时和你说,这边再拿三千平米的地皮,一次性建多两个车间和宿舍。现在好了,你想留人留物,连地方都没有。”阿丰放下书,眼睛一直盯着老黑。

      “那我哪知道行情突然变了嘛。人算不如天算,我要是能算出来,我早就成李嘉诚了。”老黑脾性突然间就上来了。

      阿丰没有说话。他反而想想,当年要是不搞这些工厂,和肥仔明那帮人去搞房地产和放贷,自己会不会早就成了千万富翁呢?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把所有人的命运都攥在自己的手里;每个人,都成了他随意拿捏的提线木偶。

      “这个月,估计还要亏多少?”老黑不懂算账,这方面他都是听阿丰的。

      “这边还可以保持一点点微利,那边就不行了。可能那边的厂房,这个月要亏三四万吧。”阿丰侧着头,用手指比划着给老黑演示。

      “那就是说,要是有一个小单子,哪怕只有十万、八万,那边就可以不亏了?”老黑的眼神里突然有了光。

      “说是这么说,那边的盈亏保本点,就在每月四十万左右,现在差十万左右,这个缺口补上了,就不用急着卖掉它。”阿丰点点头,表示赞同老黑的看法。

      “我去找找光赛电子的冯主任,看看他那里能不能照顾一下。”老黑嘴里的光赛电子,是一家国企,冯主任是老黑的老乡,两个人都认识而且也算熟悉;冯主任在光赛电子负责采购,老黑要是能公关下冯主任,那订单自然不在话下。

      阿丰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他没有回老黑的话;他清楚,老黑肯定不会是说说而已,说不定现在他已经在盘算如何打电话约冯主任出来吃饭呢。

      阿丰站了起来,走到沙发边坐了下去,他开始烧水,洗杯,准备冲茶。老黑见状,立即去办公室靠近窗边的那一排玻璃橱柜里找了一包用牛皮纸包好的茶叶,然后拿过来递给阿丰。这是两人的默契,当一个人在干什么,另一个人就已经知道自己要怎么干。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喝起了茶,聊起了天。

      “砰、砰、砰”,一阵轻轻地敲门声,打破了两人间的和谐。

      “请进。”阿丰往门外喊了一声。

      门打开,一个衣着打扮大方而成熟的女子走了进来。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阿丰的太太,阿萍。

      过年后,阿萍把孩子放在老家给老人们帮带,自己便和阿丰一起来了鹏城。阿萍读过书,初中毕业后一边在老家的外资服装厂当质管,一边打工一边还自学了财务和电脑打字。结婚时,阿萍在电子城帮着阿丰看管门面;现在,阿丰把所有的门面都出租给其他批发商,于是阿萍只好到厂里给阿丰当上了助手和秘书。

      于公,阿萍的确是一名称职的助理,她懂得基本的财务知识,也学会使用电脑和办公软件,甚至还在学习开车;于私,阿萍懂得阿丰的脾性,知道怎么服侍好自己的枕边人。

      “郑总,齐工,外面有人找你们。”阿萍一上来便立即汇报工作。郑总,自然是丈夫阿丰;齐工,就是老黑;老黑姓齐,厂里的人都把他叫做齐工,他也不在乎这个称谓,反而觉得亲切近人。

      “什么人?”阿丰放下手里的茶壶,问道。现在这种行情,上门的一般都是一些供应商,他们是来推销产品。

      “说是步升电子公司的,一个姓喻,一个姓宋。”阿萍说着,便拿出一张名片递给阿丰。名片上面,写着“莞城步升电子集团有限公司”几个烫金的大字。

      阿丰和老黑面面相觑,这步升公司可不是什么小鱼小虾,而是一家顶级的电子消费品公司。他们公司的产品不仅出口,而且还畅销国内,基本上在全国各省市都有属于它自己的经销商;据说去年,他们一个公司,就占了整个莞城电子工业产值的十分之一。

      这不是产业大鳄,还有谁是产业大鳄?

      “他们来找我们干什么?”老黑很疑惑,自家的厂子再怎么折腾,也比不上别人的一根毛。他们来这里,难道是一场误会。

      “不知道,将计就计吧,见机行事。”阿丰也很狐疑,但他是老总,哪怕自己的工厂是一个小厂子,但阿丰他也是一个老总。老总的实力有大有小,但老总的威严却是平等的。

      所以,阿丰必须淡定自若,必须摆出架势,必须展现力量。

      “请他们进来吧。老黑,你去换一泡茶叶,要柜子里那个黄色铁罐那里面的。”阿丰指着柜子,让老黑去换茶叶;那黄色罐子里装的是一位大老板送给阿丰的台湾冻顶乌龙,产量罕有,据说一斤要卖四五千块钱。如果来着不是贵客,阿丰是舍不得拿出这点压箱底。

      冥冥之中,阿丰觉得,今天来的两人是贵客。

      不出一分钟,阿萍便领着两人进来。带头的一个,是戴着金边眼睛、身材中等、一身衬衣西裤的中年人;他的后面,跟着一个同样是戴着眼镜但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年轻人的打扮过分休闲一些,他穿了一件无领的纯色衬衣和一条水洗蓝白的牛仔裤。

      “你好。请问,你们是……”见两人都进了屋,阿丰便开始发问。

      “请问,您是郑丰,郑总吗?”带头的中年人神色和蔼,微笑着看着阿丰。

      “我是。你是……”阿丰同样看着这个陌生的中年人。

      “郑总,您好。我是步升集团的,我姓喻,比喻的喻。”说完,中年人伸出右手。

      “你好,喻总。”双方轻轻地握手致意。

      “这是我的助手,他姓宋。”喻总不忘介绍自己的助理。

      接着,阿丰也给介绍了老黑。四人坐下来一阵寒暄,喝茶。

      “喻总,你在步升集团是做什么的。”见寒暄有几分钟了,阿丰便把话题转到正事上。

      刚才喻总递给阿丰的名片上印着“步升电子集团有限公司”几个大字,但后面还跟着“步升电子工业有限公司外协部”一行小字。这就让阿丰摸不着头脑了,这个外协部,究竟是怎么一个部门?

      “郑总,我们步升集团想必您也听说过,我也不用多做介绍。我所在的公司是集团下面专门负责生产的子公司,我们叫步升电子工业,我主要是负责外部协调这块的业务。”喻总的回答能够很好地消除了阿丰的疑问。

      “什么是外部协调?”阿丰带着疑惑看着老黑。他自己从未听说过这种部门,不知道老黑清不清楚这里面的底细。

      老黑耸耸肩,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

      “简单地说,我负责的,是找代工工厂。给我们公司的产品找代工厂。”喻总见阿丰有所疑问,便立即回答释疑。

      “找代工厂?意思是找加工厂来加工产品?”老黑对代工毫无概念。

      “不是这样,齐工。我们找代工厂,是给我们代工贴片的,准确地说,是给我们当零件商。”喻总没法解释更多,只能笼统地形容一下。

      阿丰倒是有些听明白了,之前合作过的台湾客户,人家就做过这种模式。客户只管市场销售、产品研发和设计,把整个生产环节都甩给工厂负责,客户只负责出产品设计和生产标准,指定或推荐材料供应商,然后工厂就只管生产即可。这里面,对工厂的要求颇为苛刻,不仅软硬件的生产条件要达标,还要有一定的设计和供应管理能力,要跟得上客户快速变化的脚步。一般而言,在国内能够有资格做代工厂的,基本上都是台湾或者日韩公司设立的专业代工厂。国内的厂家还真的没法开发这一块的业务,国内工厂普遍还属于小打小闹的地步,基本就是接一单生意就是一单,产品种类多,产量偏小,没有对应的产品研发和设计能力,也没有供应规划能力。

      在人家日本韩国或者台湾的电子产业面前,我们就是一个娃娃兵,游击队;各自为战,不成体系。

      “喻总,我想问问,你今天来我们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阿丰既然有些明白喻总的解释,自然就多少明白对方的意图。他觉得,对方就是来找一个代工厂的;再简单点说,对方就是来谈合作,下订单的。

      “哎,不好意思,郑总。您看看,我这一着急,都忘了说正经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啊。”喻总笑着摸了摸自己已经半秃的脑袋,然后示意助手小宋,从公文袋里拿出了一大沓资料。这沓资料里,既有一些线路板的图纸影印件,还有一些供应商的资料和资质,以及车间生产及清洁的标准,等等。

      老黑一见这些资料,眼睛立即发光有神。他知道,能够整出这一沓东西的,实力不是一般的公司。老黑向对方的小宋伸手要了一些资料过来,他一目十行地快速阅读,越看越兴奋,越兴奋越咧嘴傻笑。

      “齐工是行家啊。”见着老黑得那股兴奋劲,喻总也眉开眼笑。

      “他是我们厂的研发主管,以前在内地的一家部队国营通信设备厂当主管。”阿丰在对方面前捧了老黑一把。

      “怪不得。我之前在福城的赛恒公司,就听赛恒的张总说,郑老板这里有高人。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喻总兴奋地搓起了手。

      “你认识赛恒的张总?”阿丰大为吃惊。赛恒公司可是鹏城最大的电子商贸公司,是国有企业;张总按照行政级别,可是妥妥地副处级。

      要是对方真的认识张总,那就意味着对方来头不小。

      “我以前在赛恒的上级单位上达集团工作,我当时工作的业务就是对接赛恒,他们是我们的子公司,每年都有计划从我们这里拿货销售的。这些计划就是我安排的。”喻总腼腆地笑了笑,这是陈年往事,他都不好意思再提及。

      “噢,那赛恒的耿总你认识吗?”阿丰故意提到赛恒公司的另一位领导,想通过这种方式来验证对方的来路。

      “认识啊,管财务的耿总。他是我半个老乡,所以我到他们那里催货款,根本不费劲。耿总现在调到另一家单位去当一把手了;他上次还和我一起吃饭,说现在的公司不如赛恒好,赛恒的工作清闲,工资待遇又好;他有点后悔啊,哈哈。”知道阿丰在试探自己的虚实,喻总适时地亮出自己的底气。

      “哦,原来是喻总也是领导啊,失敬失敬。”阿丰对试探的结果很满意,他双手做出作揖的手势,以示歉意。

      “有什么失敬的。我知道郑总您,也是因为张总给我提过。他都提过几次了。他说,当年你在福城的仓库那里搞线路板加工,当时他就觉得还是您有远见。”喻总展示完底气,又开始抬举阿丰一番。这一口苦一口糖,让阿丰也甘拜下风。

      “喻总,你为什么离开上达,来到步升公司?”阿丰对此有些疑问,毕竟放着铁饭碗不要,跑去一家私人单位,这不像是正常人的正常选择。

      “那有为什么。就是步升的老总把我带过来的。想想在国企那里,一个月就那么两三千的工资,在步升这里,一年还能赚个十万,那还不如过来步升呢。我不喜欢当官,就喜欢挣钱,哈哈。”喻总的解释也是合理的,毕竟当时像步升这种私人大公司,待遇都是一等一的高,尤其是对各类高级人才,挖起来更是不惜成本。

      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喻总在朝中无人无势,想往上爬升怕是更加困难重重。

      “喻总,像你这种人才确实需要一个更大的平台啊。”阿丰的恭维水平也就到此为止。

      “平台不如赚钱好啊。郑总,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们一起合作,一起赚钱啊。”喻总顺着阿丰的恭维,切入了正题。

      “你说,你说。”阿丰听见赚钱两个字,立即喜笑颜开。

      “是这样的,你也看到了,我呢,是负责给公司找外部协作厂家的。我们公司相信你也知道,体量那是相当的大,每年光出口到国外的货值就有十几个亿美金;至于国内市场的行情也是越来越火热。所以这几年,我们公司努力地向欧美日韩的同行学习,把公司的主要资源和精力都放在了市场销售、产品设计研发这些领域,像生产这块,就按照国外的先进经验,转包的转包,代工的代工。”喻总先行给阿丰他们描述了一个整体的轮廓。

      “如果是委托别人生产,那很简单嘛。”老黑突然来了一句很不适宜的话。

      “齐工,这不是简单的委托生产。小宋,你把我们代工厂的要求拿出来给大家看看。”这边刚说完,小宋那边就把代工厂资质的标准规范拿出来。这本东西,是阿丰和老黑之前没见过的;里面涵盖了成为一家合格代工厂方方面面的要求,这不仅有硬件上的标准,还有软件上的要求:比如对于人员的资质,员工的后续培训;需要有一支能够进行部分独立设计和研发的团队;对于产品的质检规范;等等。

      一句话,步升集团的标准,基本照抄对标国外先进企业。

      喻总给众人进行了讲解,并当场举了一个成功的案例来激励大家。

      “喻总,你是说在莞城恒安镇的冠群电子,是你们的代工厂了?”阿丰听完喻总举得案例,很是惊讶。总为同行,他知道,论技术实力,冠群电子其实并没有比自己强多少;那里的部分技术工人,还是老黑前些年带出来的。唯一不同的是,同为国内的电子厂,冠群的规模体量大了几倍,老板更有野心和进取。

      “他们的黄老板,你认识吗?听说也是你的同乡。”喻总笑着问阿丰,毕竟冠群的黄老板是东宁人,算是阿丰的半个老乡。

      “哎,认识。只不过人家家大业大,我这种小打小闹的,就不好意思去凑热闹了。”阿丰颇有感慨地摇摇头。

      当年自己还在福城电子城干批发的时候,黄老板就已经跟着一群台湾老板去莞城开工厂。黄老板比阿丰大不了几岁,他心气很高,不屑于与同乡的生意人为伍,更看不上类似肥仔明这样的资产掮客。在若干年前的一次酒局中,黄老板就给在场包括阿丰在内的同乡说到了为什么选择投资电子产业。按黄老板的看法,电子产业不单单是国家的新生行业,也是全球供应链转移到国内的典型产业;他认为,这是一个潜力和体量都难以估量的行业,将来必然产生巨量的经济收益,自己的选择是正确无比的。

      很难说,当年阿丰选择把线路板加工车间一步步投资加码到现在的两家工厂,是不是就因为黄老板的这番话。但黄老板当年的气势和格局,却是实实在在的给阿丰带来思想上的震撼。

      何况,自己的隔壁还有一个喜欢琢磨技术,喜欢搞搞新意的老黑。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噢,黄老板的冠群电子已经是我开发出来的第二家代工厂了。现在,他们每个月都要给我们交付大概二十万美金左右的货值。为了对接我们的标准,黄老板单独设立了一个分厂,重新建了两条产线,满足我们各个方面的要求。”喻总很是自豪,冠群的工厂可以说是在他自己的指导和监督下完成的。

      “喻总,你们和冠群用了多长的时间签约,又用多长时间改造工厂,才能满足你们代工厂的要求。”阿丰在意的已经不是想不想干,而是怎么开始干。

      “从接触到双方意向达成,再到工厂改造和产线设立,然后试生产和验收,再到正式的签订代工协议,起码用了一年的时间。”喻总掐指一算,大概需要一年才能够完美收官。

      “他们冠群投资了多少?”阿丰紧接着问道,这个问题最为关键;毕竟一旦决定投入,就是无法挽回的重资产。

      “黄老板没具体说过,但我估计,应该最少不下六七百万。”喻总边说,边用手指头做出了表现七的手势。

      “喻总,这个过程,你们是不是不承担任何的费用?”一向对成本效益不怎么敏感的老黑突然又来了一句。

      “那是,我们不可能承担这些投资。但整个过程,我们都会给予全方位的支持,这个支持是包括了人员和物料上的。就这么说吧,一旦双方有了合作的意向,我们就会和对方签一个承诺书,这个承诺书,就是关于扶持代工厂的计划目标,只要对方的投资不中断,我们的支持就不会中断。只要整个项目都没中断,那么这个代工厂就一定能够成功。”喻总表达了除了资金以外,他们会给予各种支持。

      除了钱以外的都能够支持,但阿丰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喻总,斗胆问一句,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我是说,你们是怎么看上我们厂的?”老黑终于问到了关键,这么一个大生意,怎么突然间从天上砸到他和阿丰的头上呢,莫非阿丰每逢初一十五拜祭的祖宗神仙都开始显灵了?

      “齐工,是这样的。小宋,你把那份清单拿出来。”喻总还是话音刚落,助手小宋立即拿出了喻总所需的那份清单。

      喻总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把清单直接递给阿丰和老黑。两人接过了清单,然后开始仔细查看。这是一份关于寻找莞城和鹏城周边目标代工厂的清单,上面整整齐齐地记录了将近五六十家电子或电气工厂;这些工厂,都是步升集团认为有潜质成为自己上游代工厂的厂家。阿丰的工厂名列其中;不仅如此,一些阿丰知道的业内颇有实力的厂家也在这份名单当中;更为细致的是,步升集团还把这些工厂分了几个等级,并按照计划所要代工的产品类别又进行交叉分类;阿丰的工厂在这里只负责贴片这道工序,而且等级不高,只算中等。

      “喻总,你们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得很细致啊。”阿丰看完这份表格,愈发佩服对方认真敬业的工作态度。

      “郑总过奖了,这份清单的更新也是截止上个月的。我们不断在周边地区考察工厂,这么说吧,单就凤山镇这个地方,能够列入我们考察范围的,现在就你们一家;但据我目前掌握的情况,或许下个季度,凤山镇就会多一两家能够列入考察范围了。”喻总的微笑里,既有期待,也带着一点压迫。

      “我实话实说啊,喻总。你们这个代工厂的标准,对我们来说,就是多几样东西而已。”老黑看出代工里面的门道,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他向来如此,高级的说法,那就是老黑是一个耿直的人;低级的说法,那就是老黑是一个低情商的家伙。

      高级或低级,全凭利益作祟。

      “但说无妨。”喻总知道,对面这位齐工可不是泛泛之辈。

      “就说你们的设备要求啊。其实不难,我们这里就有台湾的高速贴片机,日本的锡膏机;至于检测仪,我们用的是美国货,比你们要求的韩国仪器还要好,韩国货也是美国公司生产的,都是主流产品。至于你们要求用的滴胶、锡板,其实我们也能找到。”老黑的业务能力强悍,只是这不到半个上午的功夫,就能够整理出这些内容。

      “齐工是明白人啊。但是齐工,你没仔细看清楚这些规范和标准。通常来说,硬件部分都不是最难的;难的是软件部分,尤其是检测和品质管理这部分。论设备硬件这块,其实我们很多工厂都已经不算落后了,日本台湾韩国的工厂有什么,我们也有什么。但在管理这块,我们缺的还是多,而且是本质上的落后。就说冠群电子吧,这么大的一个工厂,连个看板管理都没有;所谓质检就是凭借师傅的经验和肉眼做判断;抽检没有章法,想怎么抽查就怎么抽查;在和我们合作之前,他们的检测仪都属于闲置设备,大部分时间都不开机。郑总,齐工,我们中国现在不缺钱,不缺设备,就缺人。我们缺的是懂得现代化工厂管理,懂得供应链管理的人。”喻总的底蕴不在于讲话的气势,而在于讲话的内容;对于国内电子工厂现状的判断和解读,喻总领先阿丰和老黑至少几个身段。

      到目前为止,阿丰工厂的管理,还处于极为落后的人治阶段。说白了,那就是他和老黑抓得紧,那么下面的工人干活就做得细致一下;他和老黑能够想到的漏洞,就能带着大家把漏洞补上;他和老黑能够总结出一些规律,那么工厂的效率就会提高一些些。

      离开了两人,所谓的工厂就是一列没了车头的火车,不仅没动力,还没有方向。

      阿丰和老黑,被喻总的一段话给结结实实地说服了。两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些年都是在虚度光阴,怎么同在一个地区,同一个行业,人的差距怎么能够这么大?

      “郑总,齐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喻总见阿丰和老黑陷入了不尴不尬的地步,便给出了一个下台阶。

      “没有,没有。今天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阿丰刚刚在书本上看到了这句话,立即活学活用。到目前为止,他能够想到的,已经都想完了。

      今天,阿丰终于体会到什么是无知的边界。

      “那么,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们就先告辞?”喻总看了看手表,表示自己应该到点走人。

      “哎,喻总,反正中午快到了,要不留下来我们一起吃个便饭?今天你给我们上的这一课,实在是受益良多。”阿丰想挽留喻总,毕竟这是为数不多能够学到东西的机会。

      “不了,郑总。我们下午还要回公司开会。而且,我们公司也有规定的,不接受其他公司的吃请;这点原则,我们还是有的。”喻总说完,再次伸出了右手。

      阿丰毫不犹豫,立即伸出双手来了一个大力的握手言谢。

      “你觉得如何?”刚把喻总送出了厂区,老黑便从兜里掏出一根烟点了起来。

      “我想,我想先打听打听。”阿丰还是有所犹豫。刚刚临别前,喻总告诉他,要是他有合作的意向,可以发传真或邮件给他们公司,他们公司收到后会正式出个意向协议书,双方根据现场条件会继续探讨后续的合作细节。到了那一步,才是走向代工的第一步。

      “打听?”老黑一脸的狐疑。

      “嗯,刚刚他说的那些内容,我们先去打听打听,如果是真实的,那么或许我们考虑搏一把。”面对一脸狐疑地老黑,阿丰的眼神却是笃定。

      “你不考虑钱?会不会血本无归?”老黑觉得,在谈完刚才的一番话后,阿丰的内心已经有了质的变化。

      “你不是总说我是小资产阶级吗?现在我让你看看,我大资产阶级的一面。”到了这个关键时候,阿丰居然玩起了幽默。

      “哦,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晓得咧。”老黑咧嘴一笑,眼神里的狐疑已经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和阿丰一样笃定的眼神。

      “走吧,快到点了,直接去饭堂吃饭。”阿丰招了招手。

      “不叫上阿萍?”

      “叫什么叫,我等会给我助手打包就行,省的她下楼。”

      正午,太阳露出了半个脸,天空中出现了久违的阳光;但地上潮湿依旧,每一寸土地里都蕴含着众多不安分的水汽。这些水汽,将在阳光的作用下,慢慢地挥发到空气中,将原本就已潮湿的空气变得更加百孔千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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