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起，潮落》行途将半

11、第一章 野 火（续10）

　　大暑过后的天气，往往是每年气节中最为微妙的。这时，潮湿与干燥都在反复的争夺气候的话语权，阳光、雾气、清风、乌云和微雨，都争相上台，甚至同台表演。

　　人们的心情往往也随着气候的变动，心情变得忽低又忽高，比如此刻的阿莹。

　　她正在港城商店的办公室里，拿着计算机，对着桌上的账簿开始不停的核算。如果只看账簿，阿莹或许心情会大为舒畅；但此刻，她拿着现金流水一一核对，就不得不眉头紧锁。

　　这段时间，港城的生意确实红火，平均下来每天的毛利都快三万了；最高峰的一天，毛利居然就有七万多，这或许是港城自开业以来最高光的时刻了。但阿莹却不这么想，因为她认为看到的账目都是虚数而已，而正儿八经的现金流水并没有随着营业额和毛利的大增而持续增长，甚至个别时段，居然是负数。简单地说，就是账上是盈利了，但实际的现金却不见得有多多少。

　　随着商店门口传来一阵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阿莹便往门外瞥了一眼，她知道，这是阿华来了。阿华确实来了，他鸟枪换炮，把自己的两台小摩托，一台给了阿丰，一台给了阿明，自己买了一台三菱吉普车。至于阿华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大家也都不清楚。兴许是自己学着学着就学会了；驾照也好解决，有钱能使磨推鬼。以上这些门道，说阿华不清楚？那谁都不信的。

　　看见阿华下了车准备走进来，阿莹也把手上的各种账簿收拾整理好带在身上，然后先走到阿华的办公室门口静待阿华的到来。

　　“蔡经理，早嘛。”阿华刚转个弯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抬头就见到阿莹在此恭候，也自然地打了个招呼。

　　就趁着走向办公室的三五秒片刻，阿华已经从头到尾把阿莹给仔细打量了一遍：上身穿着紫色的短袖印花衬衣，下身则一条修身的蓝色牛仔裤，脚下则是一双棕色的女式半高皮鞋，这一切都搭配的自然清新又不失时髦年轻。阿华的内心也泛起了一丝丝微妙的波澜，这是真的好看，好漂亮，他内心感叹道。只是，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的激动，依然一副威严而不失礼貌的派头。

　　“郑总，您早。”阿莹心里除了账簿和现金，就没其他的想法了。

　　“你找我有事？”阿华走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前，边开锁边问道。

　　“是的，郑总，我需要向你汇报一些经营上的情况。”阿莹的回答严肃中带点焦虑。

　　“喏。”聪明的阿华听出阿莹话音中的焦虑，他知道向来处事稳重的阿莹肯定是遇到问题了，动作立马加快了速度。随着办公室门打开，阿华示意阿莹开灯，然后就径直往办公台上走去，拉起那张香港进口的真皮大班椅，稳稳地坐下去。

　　“你说说，是什么情况。”刚一坐下，阿华就指示阿莹汇报。

　　“郑总，你先看看这些账簿，还有这些字据、借条。“阿莹把手上的资料利索地放到阿华的办公台上，各种财务材料分得清清楚楚，条理井然。

　　阿华随手就拿起账簿翻了翻，然后又看了看那些字据借条。看完后，他大概已明白是什么一回事了，便示意阿莹坐下。

　　“你想说，账面上是有很多盈利，但现金却越来越少了，说不定哪天，现金就会用完，对吗？”阿华之前也学习过财务方面的知识，所以一看账目，就找到关键所在。

　　“是的，郑总。我们经营的规模越来越大，相对的，流水也应该越来越多才是。但几个月来，尤其是中秋前后开始，流水量却不断缩小，这有点反常了。”阿莹说着，就抽出几张字据和借条，递给了阿华。

　　“郑总，你过目一下，这些都是你当时交代我办的。比如这张借条，县卫生局来拿走一批烟酒，总计陆万伍仟多，说是上个月来结清，结果到现在，也没人来结账。还有，比如这张，有你的签名，说是物资公司的老总要买一套音响，总价肆万壹仟多，虽然给了叁仟的定金，但两个月过去了，没有一分钱回来；当时却是说好，半个月内结清的。还有这些……”阿莹给出的，都是数额大的欠账，这些债主基本都是本地的职能部门或者某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阿华瞥了一眼这些字据，然后起身离开大班椅，转而来到茶几前，开始泡茶。阿莹见此，也深知老板对待某些事情也是无能为力的，只好继续坐在原处等候指示。

　　“蔡经理，谢谢你的提醒。这段时间，店里要是没有你，不知道还会出多少问题和烂事呢。就说上次海鲜批发那件事，不是你对了帐然后点了货，我们都不知道要被蒙到什么时候了；还有，前段时间去外经委催账，要不是你紧紧追着，估计那笔钱也要不回来了。我呢，忙着外面的生意，店里的事情就靠你一个人主持，这里面人多事杂，你也不容易啊。“阿华这一番话，却让阿莹摸不清头脑，难道阿华觉得她知道的太多，准备让她打包走人？阿莹听着，心里愈发迷惑，脸色骤然乌黑下来。

　　“蔡经理，你别误会啊。哈哈，我是在肯定你的工作。”看到阿莹那逐渐暗淡的脸色，阿华知道自己的话有太多的隐晦，着实让人生疑，立马就对阿莹做了正面的澄清。

　　“我只是想说，你看到了店里，却没看到点外面的形势。你也知道，这些欠账的，都是我们县里的头脸人物，这个局那个处的，我的生意还要仰仗他们，和他们处理好关系，也是一门生意啊，或者说，也是生意的一种。就你说的那个，喏，物质公司的老总，从我们这里买一套音响，就给了定金，剩下的都没结清。说白了，这事情都是按我的意思在办，那叁仟的定金，其实也是我掏钱的，当然，我没从你这里拿钱，也是为了掩人耳目啊，哈哈。但就这事，人家老总就很感谢我，认为我懂事，现在正准备把物资公司下面的几个农贸市场改造工程交给我来干。你从我的角度想一想，要是我不送这一套音响，他还会认我这个人，给我干这事吗？当然，这不能怪你，你也是尽忠尽职，对我负责，为店里好。”阿华说出了个中缘由，想来他是把港华店的这些烂账，当作一种投资，一种掩护，又或者说，另一种把柄。无论是那种，只要这种烂账继续存在，就是对阿华编织的这张社会关系网最大的利好。

　　阿莹依然默不出声，阿华的宽慰和解释并没有打消她的顾虑，她脸上的乌黑也没变少，甚至更多。她能理解阿华所说的，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嘛；但从她的工作位置和职责，从她的角度而言，这种解释就有些牵强了。毕竟店里的事是一回事，店外的生意又是一回事，你阿华做为老板可以把两者混为一谈，但我却不能够，因为我的职责就是守住港华店，守住这些资产。阿莹原本很想道出自己的委屈，但念头一再反转，也就罢了。自己大不了就辞职了，反正也到了嫁人的年纪，是该考虑结婚生子这事了，回家带孩子也算是一种可以接受的圆满归宿。

　　见到阿莹依然沉默不语，脸色愈发乌黑。阿华也不好再多说，只是用手给阿莹递了一杯茶。阿莹见了，也不好意思这么尴尬下去，也就双手把茶杯给接过来，轻轻地抿了一口。

　　“怎样，这茶好吗？”见阿莹抿了茶，阿华的嘴巴又开动了。

　　阿莹点了点头，茶好不好姑且不说，但得先把态度给端正起来。

　　“也是我大意粗心，这段时间没打理过问你们。蔡经理，以后这样安排一下工作。每周，你给我做一次汇报，经营和财务方面情况，我们坐下来沟通，我也好及时发现问题和协助你工作；你呢，每周也给下面的人开两次会，一个是督促他们工作，一个是让他们反应中遇到的工作问题。到时候我吩咐阿正他们也来配合你，你要把这些都给做好，及时掌握情况。”阿华给出一个工作思路，他希望阿莹能够承担更多的责任。

　　“郑总，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是目前，这些字据要怎么处置呢，我怕越拖越久，越不好处理。请你给我指示，我一定按照你的意思办理。”阿莹想着的，还是这个欠账这个事，久拖不决，早晚是个大问题。

　　“关于这些，你汇总好以后，做一份详细的现金明细给我。我呢，看具体情况来解决。只要是我指示过的，签过字的，我来负责兜底，这你就不用管了。万一将来导致店里现金流不够，你提前告知我也行，在每周的汇总中说明也行，我来解决，我来兜底。但要记住，不要单独行动，所有的工作全部按我的指示处理。明白？“阿华斩钉截铁，给出一套解决问题的方案。

　　“好的，我就按你的意思去办。”既然阿华亲口确认了，阿莹也就此打住，分内的事情总算妥善解决，她立即起身准备退出阿华的办公室。

　　“蔡经理，还有一个事要给你提前打招呼。我打算陆续把所有的账簿和生意都交给你来处理，主要是我现在忙得很多明细都管不过来，需要你全盘负责。”阿华觉得，以阿莹的工作态度和能力，这些都是值得托付的。

　　“郑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有想法，但不知道该不该说。”阿莹听见阿华的这番话，觉得应该认真的给老板一个正式建议。

　　“哦，好啊，你有什么好想法，坐下来说说。”阿华示意阿莹坐下继续说，同时也给她的茶杯斟满。

　　“没有什么好想法，就是觉得财务的工作，人手不够。我负责处理账簿，店里就一个出纳兼顾收银。希望郑总这边考虑一下，是否增加人手，要不我到时候要负责东西太多，怕照顾不了。而且，我们公司的生意越做越大，财务方面要加强，要完善，也是应该的，长远对公司有好处。“阿莹之前在省城的大单位干过，知道当生意大到一定的程度时，财务制度和管理制度的重要性。
　　“喏，这个我明白。不瞒你说，我之前也不是没考虑，就是没太多时间和精力来处理这事。蔡经理，你能否尽快拿出一套方案？我的意思是，你想怎么做，要多少人，做什么事，你写一份材料，然后咱们到时候再开会商量？我下星期应该有时间回店里，要么你到时候准备好，一块商量？“阿华是个干事爽快利索的人，觉得应该趁此机会，把内部的事情理络理络。

　　“那好的，郑总，我这就去落实，下星期找个时间我给你汇报。“阿莹知道，这事阿华已经同意了，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好，我等你通知。“阿华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好的，郑总。没事我就先走了。“今天的工作算是成果丰硕，阿莹心满意足，微笑着从沙发上起身和阿华道别。

　　“喏，好。“阿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对了，蔡经理，你今天这套衣服很合适你，真好看。“末了，阿华居然不由自主地赞美一下自己的财务大总管。

　　让阿华骤然这么一说，阿莹的脸上刹那间泛起了一股愉悦的红晕，她略带着腼腆而又心有戚戚焉地微笑，此时显得，很美，很甜。

　　或许，这就是那种所谓感情微妙的一瞬间。阿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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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阿华和蔡家莹开始事业CP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