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江弱菱

24、第二十四章

　　绵延雨季，老房子里潮湿不已，叫人心头黏腻，被褥都开始有淡淡的霉味，墙壁上，瓷砖地上，湿答答的。

　　周曼侬无事可做，索性在白天午睡，雨声沙沙沙沙，淅淅沥沥，哗啦哗啦，一阵疏，一阵密，是最好的睡眠伴奏。

　　回到霖安后的一个星期，她没有再和许袂联系。

　　转眼国庆长假就结束了，估计他也要返校上学，毕竟高三的学生，时间耽误不起。小到家庭大到社会，对高考的重视程度都非同一般，有些家庭即使直系亲属患病或逝世，也会为了不影响孩子心态隐瞒下来。

　　许袂从小跟奶奶长大，奶奶去世对他的打击肯定很大。但不知怎么，周曼侬不觉得他会因此成绩下滑，少年给人的感觉是超越年龄的稳定。

　　再说这个级别的学生，到了高三，也很难跌落到哪里去了。

　　过几天，雨停了，正是一年之中最凉爽的季节。

　　周曼侬还是日常画画，随缘接点平面模特的工作养活自己，按照一般行情，一天下来也有两三千的，当然不是每天都有工作，但只拍几天就能赚到一个月的生活费。

　　最近，有一个开大劳的男人每天来摄影棚看她工作。

　　还在她结束拍摄后，彬彬有礼地请她吃饭。

　　即使被婉拒，也不会风度全失地发火，只是到了第三天，男人脸上浮现很委屈的神色。

　　“周小姐，我不是坏人。”

　　周曼侬微笑。

　　是，你不是坏人，你只是想要包养年轻女孩的有钱已婚男人而已。

　　第四天，周曼侬下工，男人倒是不在，但他的助理等候在一旁，临了献上一个大礼品袋，上面醒目的奢侈品logo。

　　周曼侬真的把这个礼品袋拿回了家，里面是C家小号手袋，年轻女孩会喜欢的款式，不算贵得惊人。

　　同时附着一张写了电话号码的硬纸片，她扫一眼，直接丢掉。

　　周曼侬对奢侈品没有感觉，但总有对此趋之若鹜的女孩子，那位李总除了比她大二十多岁外，相貌倒不算非常倒胃口。

　　钱就是给人增添光环，有钱不管做什么都可以十分有风度，虽然说白了还是拿钱砸人，可像她这样被砸的女孩子，往往很难不头晕目眩。

　　周曼侬收了就是收了，不会想尽办法还回去，更不会为了还手袋打那个电话。凭什么有钱男人随手送个贵价礼物，反而是贫穷的她要想方设法自证清高？然而她试戴几回也不觉得怎么好看，没拎出去，从通讯录里找到兼职认识的中古店的人，把那只垃圾袋转手卖了。

　　过了几天，被周围的人称作李总的男人再次出现，要用他的豪车载周曼侬回家，这一回态度略微强硬，周曼侬知道不好在人前得罪他，于是答应被送回去。

　　但上车后，全程表现得非常冷漠，她对拒绝这种男人还是有点经验，有钱到这个地步的人不缺女人，可能一时兴起，不至于死缠烂打，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年轻尤物的不识抬举动怒。

　　果然到了最后，李总还是很有风度，只是到这一步还没能吃上，又自觉花的功夫已经不少，估计不会再出现了。

　　再说，她这套图已经拍完了。

　　至于那个包，提都没提，开大劳的人和小女生计较一个三四万的包，未免太跌份。

　　其实最后是她占了便宜，但每到这时，周曼侬心情都很不好。

　　下个月十八号，是她二十一岁的生日。

　　高中毕业三年，她还没上大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大学，这就意味着她在过一种不那么主流的生活。

　　而对于她这样的女孩来说，偏离主流是很危险的，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会用充满臆测的目光打量她。

　　哦，高中学历的美貌姑娘，说是模特，鬼知道是不是外围？搞不好就是真正的鸡。啧，她上了某个老板的豪车，马上就要变成老男人金屋藏娇的二奶了。

　　她偶尔会接到这样的电话，萍水相逢的人，让她去某某饭局救场，去一次就是两三千的收入，钱多事轻，可能也并不会出什么事，但如果一次去了，一直去呢？

　　你所处的环境会影响你的认知，没有人不想要过得更舒适更奢侈，区别在于摆在你面前的路是什么路，这样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一天，她会真的陷入人们口中的沼泽？

　　现在她手头不算很紧，可每次只要想到未来，一股烦躁之情油然而生。

　　车停在附近街区，周曼侬妆容精致，穿着商家送的衣服从名车上步下，一件贴身的米白针织吊带裙，搭配白色尖头高跟鞋，显得格外成熟风情。

　　只能说她身材太好，高挑婀娜，裙子下露出修长紧致的两条腿，穿衣服没有这种效果才比较困难。

　　她走了几步，不经意转头撩撩头发，不由怔住了，因为看见许袂长身玉立，站在这条街对面的灌木丛旁，凝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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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房子没有电梯，周曼侬家住在五楼，天暗了，楼道很黑。

　　声控灯是越来越不灵敏，许袂之前来过，知道该怎么办，他跟在周曼侬身后一边拾级而上，一边用力地拍手，这样灯才会在他们头顶亮起，照耀周曼侬风姿绰约的背影。

　　她这么年轻，就有了类似女人的妩媚。

　　但他见过更多的她，在他心中，有另一个全面而清晰的她，绝非单纯一个性感尤物能概括。

　　周曼侬也有种很奇特的感觉。她夜视能力不错，自己家楼梯走习惯了，一般即使天黑爬楼梯也懒得费事。

　　但他跟在身后鼓掌为她开灯，就像是让她每走一步，前方都有了光明。

　　即使两边墙壁污迹斑斑，撕不完的小广告牛皮癣，地面不干不净，头顶有光就给人一种落地感。

　　来到自家的老式铁门前，周曼侬掏出钥匙开了门。

　　她进屋开灯，踢掉高跟鞋，拢着长发走进客厅，一转身，许袂还站在玄关处的地垫上换鞋。

　　之前那个包被她转卖了，但礼品袋没扔，据说这个也值钱，就放在鞋柜上，大大的logo，他站的位置肯定能看到。

　　这种东西不该出现在她家中，就像她不该从名车上下来一样，当一个妙龄女郎和这些元素联系在一起时，原因总是惹人非议。

　　周曼侬对于那些遐想臆测太过熟稔，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许袂的视线也在这上面多停留了几秒。

　　她恶意地勾起嘴角，想，他认识“Chanel”和劳斯莱斯幻影吗？认出的话，是否也会在心中暗自揣测她的人际交往？

　　待他换好鞋进屋，周曼侬说：“你来找我，是为了模特兼职的事吗？”

　　许袂说：“是。”

　　实际他们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台阶，只是为了钱，他没必要专程来她家附近一趟。

　　这当中也有太多细节耐人深思了，他是不是至少该发条短信再来？又不是没有联络方式。他在这乱逛什么呢，守兔子吗？

　　距离上次见面，已经过去二十天，这期间Justin给周曼侬打过一个电话，询问关于拍片的事。

　　周曼侬如实说了，许袂肯拍，但家中出了事，一时抽不出空。

　　Justin表示可以理解配合，让他们定好时间后联系他。

　　这样一来，周曼侬就算和许袂深度绑定，她想赚自己那份钱，得和他合作拍摄才行。

　　她对钱向来很有兴趣，但不知出于什么复杂的心理，一直拖着没打给他。

　　是她觉得他肯定沉溺在悲伤中没心情？但许袂亲口说了想赚钱。抑或者，她微微恐惧着他们继续牵扯下去的结果。

　　直到今天，他专门找她来了。

　　“回头我给Justin打个电话吧，今天太晚，你平时要上学，就约下周周末好了。”

　　她看他一眼，“你其实打个电话说就可以了。”

　　“不止，”许袂不太自然地说，“你呢？你还想画我吗？”

　　周曼侬微怔，才反应过来，指的是她之前随口说的人物肖像，感觉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最近心烦意乱，的确画什么都不顺手，听他这么说，也不由得朝他身上看去。

　　今天是星期天，许袂没穿校服，身上穿着宽大的白T恤和黑色五分裤，肩上还佩戴着黑袖章。

　　往街上逛一圈，十个年轻男生，八个还不都是这种穿搭。

　　可他宽肩窄腰，个高挺拔，肤色冷白，五官俊秀，露出的手臂和小腿部分，也有硬朗劲瘦的肌肉线条。于是随便一穿往那一站，都特别的清爽帅气，干净利落。

　　周曼侬凝视着他，脱口而出：“你敢脱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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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从今天起都会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