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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   七点多的时候,平时和许袂奶奶一起跳广场舞的舞伴,也就是送她去急救的隔壁李奶奶,送了寿衣过来。

      许袂一脸木然,“我奶奶什么时候做了寿衣?”

      李奶奶抹着眼泪,“人到这个岁数都会提前准备的,老徐六十岁那年就准备了,她就是命苦,早早送走了自己的儿子,孙子眼看就要有出息……”

      许袂低着头,一言不发,僵在原地。

      周曼侬看他一眼,上前接过包袱,“谢谢您了。”

      她牵着许袂衣服的一角,像拉小孩一样把他拉回病房。

      至亲骤然离世,人最悲痛的往往不是当下这个时刻。许袂现在还只是麻木,情感上根本难以接受,而在那通罕见爆发的电话后,他感到极度的疲倦虚弱,仿佛丧失了一切力量。

      等他意识回归,只见周曼侬站在床边,弯着腰,用一把不知从哪要来的剪刀,小心翼翼剪着奶奶身上的衣服。

      他微怔,“你这是做什么?”

      周曼侬手上动作未停,边剪边说:“给奶奶换寿衣啊,啧,我一个人不行,你是男生,又还没成年,也不好弄。去问问李奶奶愿不愿意帮忙,再不然问问护士好了。”

      许袂心绪纷乱,“这怎么能你来做,你会吗?”

      周曼侬:“以前给我妈换过,奶奶之前照顾过我,现在也没有什么别的能为她做的了。”

      许袂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我来吧,你教我。”

      周曼侬进卫生间打了一盆温水来,用湿布缓缓地给奶奶擦拭身体,“你还是不要看比较好。”

      许袂声音嘶哑,“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

      周曼侬抬起头看着他,“又不是没有别的事要你做。”

      人死后并不如一缕青烟,完了就是完了,身后事一系列流程还麻烦得很。有几个高中生会懂得这些?许多人到二三十岁都还是孩子。

      但周曼侬有经验,她一一和许袂说了,让他去开具证明、联系殡仪馆、停灵治丧……一桩桩一件件,总之是给他找事做。

      直到下午四五点钟,殡仪馆来车把遗体运走,才暂且告一段落。按照本地规矩,人死了,至亲要守灵三天,许袂肯定要去,他魂不守舍的,周曼侬跟在旁边,他都没反应。

      一整天下来,两人都没顾上吃什么东西,然而再如何伤心错愕,人也是要吃饭的。于是守夜前先在殡仪馆附近找了一家面馆,要了两碗寡淡的面条,对坐着吃。

      无言地吃到一半,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硬币大的雨点猛地劈里啪啦打在地面上,没有几秒钟,下起倾盆大雨来。

      秋雨肃杀,白天气温还有三十度左右,这会却突然冷了许多,人未能预知地穿着短袖,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

      两人不约而同停下筷子,望着门口连成一片的滔滔水帘,心知肚明,明天至少会降温十度,这场雨,怕是会下好几天了。

      过几天节气就到了寒露,接着霜降。可一直到这场雨,人们常识里的“秋天”,才算真的来了。

      许袂一整天下来都很沉默,忽地开口:“你今天晚上,怎么回去?”

      周曼侬摇摇头,“不回去了,雨这么大,陪你守一晚灵好了。”

      许袂垂着眼睑,情绪难以形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周曼侬抿了抿唇,“你为什么要帮我揍李昌?”

      许袂抬眸,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她,“我之所以会那么做,是因为我对你有迷恋 。”

      周曼侬愣住了,比起他这句话本身的含义,时机和场景似乎更令人感到诧异。这氛围当然不适宜表白,许袂也根本不像在表白,平平淡淡,仿佛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般,很无聊的那种。

      但她居然也不合时宜地心动了。如果许袂像别人一样给她递情书,浮夸抑或羞涩地对她表达感情,天知道那会多让人尴尬。

      但他就只是这么说了,然后松散地靠在椅背上,转头望着门口,不指望她的任何回答,他看上去甚至疲倦到冷漠。

      风裹挟着雨丝不断扫进来,店门前的地面已是湿了一大片,周曼侬缩了缩小腿,放下筷子,和他一起望着门口,等雨停。

      他们身后一张桌子前,面馆老板坐着用笔记本看电影。

      一时无话,于是只剩下雨声哗哗,和老板电脑里传来的影片音乐,一段十分耳熟能详的民谣三重唱,舒缓悠远。

      If you missed the train I’m on.
      You will know that I am gone.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a hundred miles.
      You can hear the whistle blow a hundred miles.

      ……

      Not a shirt on my back.
      Not a penny to my name.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this a-way.
      Lord I can’t go back home this a-way.

      ……

      过了一个多小时,雨短暂地停了,两人到殡仪馆守灵,如许袂所说,他们家确实是没什么近亲了。

      但奶奶在镇上人缘很好,闻知死讯后,下午不少乡里乡亲过来帮忙布置了灵堂,还送了缅怀的花圈。

      周曼侬抱腿靠墙而坐,下巴抵着膝盖,看许袂跪在灵前烧纸。

      太静了,静得人心慌,周曼侬打个哈欠,觉得说什么都是不合时宜的。

      许袂烧完一叠纸钱,又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才坐到她身边来。他的表情一直很麻木,没有哭,也没有形于色的悲痛。

      “你那时候是什么心情呢?”他低声问道。

      周曼侬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在说什么,她垂下眼。

      “和你不太一样吧,她死的时候,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了,而且,我没那么爱她。”

      片刻缄默,许袂又问:“你昨晚打给我,是有什么事吗?”

      他这么一提,周曼侬才想起来初衷,这时候讲这个当然不太合适,但他既然问了,她也就说了。

      “没什么,就是Justin,他想拍你,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入镜。”

      她补充道:“请你的费用是一小时一千。”

      许袂毫不犹豫地说:“好。”

      周曼侬看他一眼,以为至少要考虑考虑,没想到这么爽快。

      “能赚钱,为什么不做呢?我现在觉得钱很重要。不向别人掌心朝上地要钱,是件很重要的事。”

      周曼侬心弦微动,但困意更加强大,昨晚就没睡好,眼皮重重地下坠,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次日,日光洒进房间,她才醒来,一睁眼首先觉得浑身酸痛,脖子尤其酸,她是靠在一个硬邦邦硌人的东西上睡了一整夜。

      迷迷糊糊抬起头,正对上许袂的双眼,他深深的眼皮褶痕,好看的眼尾弧度,密密的睫毛下,黑曜石一般的瞳仁。

      周曼侬脑子“嘭”地一声,瞬间清醒。

      她昨天靠着睡了一整晚的,是他的肩膀。

      而且,他是醒着的。

      周曼侬迅速地转过脸,她怕自己脸红,“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没睡,”他说,“守夜怎么睡。”

      所以他是清醒地被她当人肉靠枕靠了一整晚?周曼侬不愿想象那个场面,她双手覆着眼,假装自己在揉眼睛,“你也太老实了。”

      “我也睡不着。”

      周曼侬快速地站起来,走进洗手间,企图掩饰掉一切懊恼和悸动,“我要走了。”

      她拾掇了一下,再出来站在灵前,认认真真给奶奶上了香,就算是聊表心意的祭拜。

      然后急急忙忙地要走,许袂没有出言挽留,只说了一句路上小心。

      “还有,谢谢你。”

      果然一出来就觉得寒飕飕的,昨晚下了整夜暴雨,清晨则是中场休息的细雨迷蒙。

      周曼侬招了一辆出租车,她坐在后座上,侧头望着车窗上千万条银丝留痕,控制不住又想起少年孤寂地跪在灵堂里烧纸的画面。

      他不会真的三天都不睡吧。

      但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周曼侬觉得昨天的事已经是很夸张了,她是他什么人,要陪他守灵。而且不管再怎么表现得若无其事,有些话一说出口,就真是不一样了。

      现在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窗户纸。

      他也许是无意,但她不能再装不知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有一章的,但还没写好,要等凌晨了,可以明天来看。
    配乐是电影《醉乡民谣》的插曲《Five hundred miles》,太经典了,应该都听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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