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震》江弱菱

19、第十九章

　　谢幕后，许袂和一众同学回到后台。

　　他们的英文话剧是正数第三个节目，离校庆汇演结束还远着呢。上台表演完的人很多都回到了观众席继续看表演，也有人没兴趣，只当已经放假先走一步。

　　刘心薇没卸妆，仍穿着那件天蓝色的欧式礼裙，她和同伙说要上个厕所，拎着裙子在后台找了一圈，才在一间空休息室里找到许袂。

　　刘心薇本想等着他主动来和她说话，最终没忍住，走过去叫他。

　　“许袂，”她嘴角抿出一个酒窝，“我们去观众席看表演吗？”

　　许袂拿着整齐叠好的戏服，淡淡看向她，“戏服是你出钱买的，我想知道是现在还给你，还是我拿回家洗完再还给你？”

　　刘心薇一愣，“为什么要还呢？留着做纪念好了，我也没让别人还我，我要回来又有什么用？”

　　许袂点头，“那好，请告诉我这套衣服多少钱，我把钱给你。”

　　刘心薇睁大眼睛，“你是很讨厌我吗？不吃我买的东西，我买的戏服也不要？我又不是只给你一个人买的。”

　　许袂：“我知道你很大方，但集体活动，我觉得没有理由接受这种馈赠，麻烦报一个数字。”

　　刘心薇咬咬牙，把他刚换下的那套礼服从他手里拽过来，“可以了吗！”

　　她嗓音娇甜，不高兴时也像是在发娇嗔，等着人来哄似的。

　　许袂仍是用那种无起伏的语气说道：“如果你不要钱的话。”

　　刘心薇这下是真的被气到了，她背过身用力地深呼吸了几个来回，不要说在男生面前，她在人际关系中还从未碰过这种壁。

　　她心有不甘，又转过来嚷道：“你为什么这样？我做错什么了？”

　　许袂一只手插在袋里，平静地说：“没什么，只是我觉得你的一些行为，容易引人误会。我知道你可能只是为人热情，但我个人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请谅解。”

　　这是这么久以来，刘心薇听许袂说过最长的一段话，她也不傻，当然听得出是明晃晃的拒绝。

　　她的确喜欢许袂，谁叫这人长了张让人看了就想早恋的脸，真正的帅哥可比美女稀缺多了。刘心薇纵然自信，但未必真是全年级最漂亮的女生，能和她并列的还是有那么几个。

　　可许袂一来就是来碾压其他男生的，托他当对照组，其他这个年纪的男的都像猴子类人猿似的，不喜欢他喜欢谁？

　　刘心薇没想过隐藏，也不介意被全年级知道她在追他，这并非因为缺乏自尊心，恰恰因为她太富有自信。

　　她是众星捧月长大的，向来暗恋明恋她的也无数，从没想过会有一个男生，在她如此主动的情况下，还如此冷淡。许袂的冷漠从一开始激起她的好胜心和征服欲，到现在终于令她感到一丝难堪。

　　勇敢追爱和倒贴纠缠之间，有时只有一线之隔。

　　刘心薇有些恼羞成怒，质问道：“送红豆冰的那个女生，是你女朋友吗？你和校外的人谈恋爱？”

　　许袂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不要乱说。”

　　刘心薇：“我都看到了，你刚才抱着她走。”

　　许袂转开脸，“那是因为她中暑了，我送她去医务室。”

　　他有一闪而过的不自在，但最终冷淡且不耐地望着她，“无论如何，这和你没关系。”

　　刘心薇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她涨红脸皮，一跺脚，扭头跑了出去。

　　再不然，她就真要哭出来了。

　　一分钟后，许袂也走出了这间休息室，当然并不是打算去追刘心薇。

　　他出来便僵住了，因为周曼侬再度在他毫无预备的时刻出现，她就倚在休息室门口的一根方柱下，似笑非笑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几秒，她开口。

　　“我的送货箱呢？”

　　许袂在台上看到她的时候，就猜到她可能是为了这个才回来的，但仍不免略微失望。

　　“在这里。”

　　他回到休息室，将放在角落的空送货箱拎出来，周曼侬接过。

　　“谢了。”

　　许袂的目光扫着她，“你刚才都听到了吗？”

　　周曼侬微牵嘴角，四两拨千斤回去，“听到什么了？”

　　实际上，她是全程欣赏了刚才发生在休息室里的那一幕校园偶像剧，刘心薇跑出来的时候她也在这里，只不过闪身躲到柱子的侧面罢了。

　　比你们刚才在台上演的有趣多了，周曼侬戏谑地想。

　　许袂看不出是信不信，反正没再追问，只是自然而然地走在她身侧。

　　后台大厅人来人往，顶部开着大灯，打过蜡的米黄色木地板光滑明亮。

　　周曼侬漫不经心地提起话头，“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表演了，演的什么啊，白雪公主还是哈姆雷特？”

　　“都不是，是仲夏夜之梦。”

　　周曼侬真不知道仲夏夜之梦讲的是什么，“感觉你刚才在台上穿得像王子一样，演的是王子吗？”

　　许袂被她形容得莫名其妙有一丝赧色，“不是。”

　　周曼侬：“说实话，你演戏挺烂的。”

　　许袂：“我知道，别人喊我演的。”

　　周曼侬轻笑一声，“为什么啊？因为你帅吗？”

　　许袂的心猛地一跳，不知她是无意还是有心，差一点就要问出“你觉得我帅吗？”

　　但十七岁的许袂说不出这种近似调情的话，他顿了一顿，问道：“你中暑好点了吗？”

　　周曼侬：“本来就没什么事，你刚才太浮夸了。”

　　许袂：“如果现在要走的话，我送你吧，你还要骑车的话，太危险了。”

　　周曼侬瞥他一眼，“怎么送？”

　　许袂平时住在附近的出租房，离学校也就五六分钟路程，他走路上学。

　　校门口。

　　周曼侬看着许袂跨上她的电动车，怀疑地问：“你会骑吗？”

　　“会骑自行车不就会骑电动车？上来吧。”他说。

　　车后座较高，腿短的人可能得爬上去，周曼侬长腿一迈，轻松跨过去坐下。

　　落座的时候，车身轻微摇晃了一下，她用手扶好车杠，“你觉得我重吗？”

　　感觉她的气息若有若无地喷洒在背部，许袂呼吸一滞，“不重。”

　　周曼侬轻笑，“那先去小食店把送货箱还回去吧，你知道在哪的，嗯？”

　　她连说话的尾音都像在撩人。

　　天是那种失真的蓝，明亮得晃眼，热风过脸，道路一侧是被修剪成标致形状的绿化带，周曼侬现在没有那种被热得作呕的感觉，被人载着和自己奔波是两回事。交通高峰期，汽车不得不缓慢地堵着，有一下没一下地开，他们反而轻快。

　　离开那段车流密集的区域，许袂加快车速，风灌进他雪白的校服衬衫里，在响晴的天幕下，鼓起来。

　　周曼侬看不下去，用两手拽紧了他的衣角，然后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俯身贴了过去，环住了少年瘦削的腰。

　　有人明显的僵硬了。

　　周曼侬的心跳得也很快，这是她第一次和男生亲密接触，她知道自己相貌的吸引和处境的劣势，实际防范心很强，最恨被人当作猎物。

　　她很少遇到一个真正不猥琐不愚蠢的同龄男生，许袂是，她又不忿他为什么是。

　　假如他和她认识过的其他人没区别，就算他是杀母仇人好了，她连和他讲话的兴趣都没有。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食店的店门前。

　　周曼侬下车，从载架上取下送货箱进店，许袂半跨在车上，隔着玻璃门见她和老板说了几句话，随后老板转身到前台数了一笔钱给她。

　　她很快出来，许袂问：“她把你辞了吗？”

　　“没有，本来就说帮几天的忙而已。”

　　许袂肤色冷白，额头渗出涔涔汗珠，发梢也有湿意，不知怎么，越发显得他五官俊朗得清晰。

　　周曼侬没想到有男生即使出汗，都能让人觉得清爽。

　　她重新坐了上去，又一次靠近他的体温，坐在后座望见他一点点侧颜，挺秀的鼻骨和翕动的茂密眼睫。

　　“现在去哪里？”他轻声问道。

　　“去平溪路吧，我家住那边。”她说，“你识路吗？其实离三中不远。”

　　他的白衬衣再度像帆一样鼓起。

　　周曼侬没再像刚才一样抱许袂的腰，她的发丝还是动不动被吹起来，拂到他的脸或颈上，微小却又难以忽视的痒。

　　她时不时开口指下路，示意他往哪个方向开，在等红绿灯的间隙时问道：“国庆你们学校放假吧，你回琅里吗？”

　　许袂说：“不回去了。”

　　周曼侬没再说什么。

　　许袂握着车把，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动了两下，“你呢，要去别的地方打工吗？”

　　周曼侬暂且没回答他的问题，“走了。”

　　车顺利地开到周曼侬家楼下，稳稳当当地停住，她下车，一边摘头盔一边说：

　　“你要不要当我的模特？”

　　许袂还坐在车座上，但双脚已经落地，听见她的话，即将下车的动作一顿，“什么？”

　　周曼侬拢着头发，她的皮筋刚才被崩断了，一头如瀑长发瞬间垂落。

　　其实是很美，可她自己看不到，于是漂亮如她，竟然也会在此时担心自己看起来像个女鬼。

　　“我这几天不打算打工了，想画一张人物肖像，你愿不愿意当我的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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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段时间考试，而且卡文，更新不稳定，不好意思，后天更新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