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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宴 ...

  •   虽然那维莱特说过不喜欢宴会,讨厌吵闹,但是丰盛的佳肴自然还是必不可少的,因此,为了给这位尊贵的客人准备一顿珍馐,梅洛彼得堡上上下下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卡特动作麻利地在厨房帮忙烧着水,他是亲王的贴身男仆,照理说已经不需要干这些下等仆从干的活儿,但是做莱欧斯利大人的贴身男仆清闲得很,那位大人凡是喜欢自己动手,平时也不喜欢有人跟着,他一时没事做,心里又恨不得为莱欧斯利大人的赏识之恩前仆后继,只好做些小事来聊以□□。

      站他一旁的一位长相昳丽的男仆轻轻地靠了过去,不动声色地问道:“卡特,那位枢机大人的脾气好吗?”

      “不知道,看起来倒是很温柔有礼的样子。”

      男仆垂下眼眸,果然是位尊贵枢机大人。

      他的等级不高,没有机会出现在客人面前,只是昨天隔着窗户远远地便看到了马车上闪过的一抹猩红。

      红色披肩,是枫丹教廷枢机主教的标志性服饰。

      在枫丹,枢机主教,或者说红衣主教,是仅次于教皇的存在,其尊贵的地位不言而喻。

      确认了来客的身份后,男仆眼睛一转,语气真诚地说:“你昨天不是说想早点儿回去照顾你母亲吗?今晚我跟你换班吧。”

      卡特有些意动:“真的?”

      男仆脸上的笑更深了些,“没问题,我辛苦些没事,你母亲的身体重要。”

      卡特心中狐疑,这人平时有这么好心吗?

      但他确实也担心孤身在家的母亲,只好道:“那多谢你了,只是今晚的客人身份贵重,你千万要多上心。”

      当然,当然。

      男仆布兰从母亲产道里落地那刻就被烙上了黎翡区人的印子,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便以为整个枫丹的土地都是这般泥泞不堪,入口的面包也都这么坚硬难咽。

      直到他在家门口救起了一位从枫丹廷流放过来的修士。

      流放的罪名是□□罪,但那位修士并不以为然,他坚持认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噢小布兰,你知道吗?做这种事的人跟黎翡区的老鼠一样多。我只是刚好和修道院的神父爱上了同一名男孩,并抢先一步用实际行动表达了爱意。”

      是的,他至今认为那是真爱,他只是遵从了来自灵魂的指引,但当布兰问他有过几段真爱时,他就不吭声了,转而用一种黏腻的眼神打量着布兰,然后哈哈笑道:

      “花总有谢的一天,然后命运总会指引我找到新的,更娇嫩的花。”

      布兰太熟悉这种眼神,他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以此为自己挣到过许多好处,但仍然觉得修士给他的感觉要比以前遇到的人都更恶心。

      淤泥在洼地里尚能让人忍受,但沾在圣洁的白袍上就刺眼无比。

      布兰内心觉得讽刺,但也是第一次从修士的眼中窥见了另一个浮华的世界。

      原来世上还有用金子铺就的地板,如流光一般的丝绸,永不停歇的宴会以及——

      掩藏在神圣光环下的那些隐秘的污垢。

      噢不,那是他攀爬向上的阶梯。

      布兰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当然,我的朋友。”

      -

      晚宴的菜品很多,鹧鸪汤、小牛肉、烤羊排等大盘菜,还有数十道鲜美的果蔬,以及产自黎翡区的葡萄酒。

      布兰小心地将一份果切放在了尊贵的客人的桌前,离开时在桌下状似无意地用小腿蹭了蹭那位大人的腿,这是他第三次试探,客人没有反应,但也没有拒绝,是好的信号。

      他第一次看到眼前这张轮廓精致的脸和坐在椅子上挺拔优雅的身躯时,竟有些不敢靠近,仿佛像他这样的人站在这位大人身边都是一种亵渎。

      很莫名的,他就觉得这位大人与那老修士是不一样的,他犹豫了,没有在第一次上菜时行动。

      但很快,穿梭在后厨杂乱的现实与宴厅华美的灯光下,他心里的欲望又在反复拉扯中膨胀。

      试一试吧,就试一试,机会就在眼前。

      手指划过手背,他看到那位大人抬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又顿住了,这给了他极大的信心,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待菜上齐后,他没了机会,只能老实候在一边,全然没有察觉到长桌的另一头,梅洛彼得堡的主人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却也默许般什么都没说。

      那维莱特对食物的欲望并不强烈,因此掐着点放下了餐具。

      坐在长桌对面的莱欧斯利体贴地问道:“梅洛彼得堡的食物还合您的口味吗?”

      “不能更美味。”那维莱特用三指拿起餐布在上面捻了捻,“再次感谢您的盛情款待,莱欧斯利亲王。”

      那维莱特几乎从不寒暄,也无意在这种小事上违心,梅洛彼得堡的食物在烹调的方式上自然不如枫丹廷的技巧多样,但胜在食材本身味道就很鲜美。

      莱欧斯利闻言客气地笑了笑:“希望这并不是客套。”

      他看着那维莱特落在白色餐布上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着实很适合拨弄些什么,莱欧斯利扯了扯自己的领子,感觉空气有几分燥热。

      手的主人抬起双眸,用那双幽潭般的眼睛看了过去,“当然,只是我想,您应该有话想跟我说,不好让您久等。”

      “我是指,除去那些寒暄之外的话。”

      实际上,那维莱特说这话并没有什么意有所指,他只是敏锐地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用直觉做出了判断,并好心地节省了大家的时间。

      他很少与人交往,大多数时候更喜欢自己一个人待着,当上枢机主教后不必要的社交更是能免则免,外人都以为他们的主教大人只是性格安静,不愿理会世俗的交际,而背后真正的原因只有那维莱特自己知道。

      他无法理解他人的感情。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不能感知别人的情绪,正相反,他对此可以说是异于常人的敏锐,往往在旁人没有察觉出时,他已经率先感知到了,但这种感知像是隔着一层雾,令他无法辨清。

      就如开心像是一团火,有温热的,也有炽灼的,有人为喜欢他人而感到开心,有人为伤害他人而感到开心。

      再如难过像一滩苦水,有阴冷的,也有黏腻的,恨一个人会难过,爱一个人也会难过。

      简而言之,人的情绪复杂得像一张张精美的画,他却只能看到上面的色块。

      多年的观察已经让他具备了基本的常识构成,但在面对善于伪装情绪的人时,他仍然无法准确地把握对方的真实想法。

      就像现在,莱欧斯利在听到他的话后连表情都没变过,只是换了个姿势,靠在椅子上,举手投足间多了些恣意,开口却还是那副样子:

      “这是自然的,我想,全枫丹没有人不想接近您,能和您共进晚餐是我无上的荣幸,我当然也想多和您聊天,聆听圣音。”

      “这不一样。”那维莱特顿了顿,似是在认真辨别什么,“你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莱欧斯利闻言笑了笑,“哦?是传说中的,上帝的指引吗?”

      “不,只是我自己的直觉罢了。”

      莱欧斯利将一只手撑在下巴上,看似放松,身体却已经坐起前倾,呈现进攻的姿态,“那您的直觉有没有告诉您,我是否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那维莱特似乎并未察觉到空气中暗流的涌动,他摇了摇头, “你似乎有自己的信仰,但不是仁慈的主。而且,我能感觉到——”

      “你讨厌我。”

      并不是全然坚定的语气,说话间带着几分无辜的不解。

      莱欧斯利听完笑意加深,语气装得有些可怜,“原来您是这样看我的吗?还是说,梅洛彼得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让您不高兴了?看看这丰盛的菜肴,我怎么会讨厌您?”

      那维莱特认真地观察了一会儿莱欧斯利,后者正一脸真诚又带着些被误解的无奈看着他。

      不像装的,那维莱特得出结论。

      他皱了皱眉,有些愧疚:“好吧,或许是我感觉错了,我向您道歉,您是位真诚的绅士,请原谅我的冒犯。”

      “没关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您以后就会发现我对您的真心,不说这个了,”莱欧斯利仿似好心地转换了话题,让这位可怜的主教大人能不再纠结于自己的错误,“教皇大人近来可好?很久没能见到他了,希望一切都好。”

      “前段时间生了一场病,最近稍微好一点了,应该不久就会完全康复吧。”

      莱欧斯利又说:“上帝保佑,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说起来,您是从小就在教皇大人身边长大,跟他的感情也一定很深吧?”

      那维莱特低头看着桌面,语气不明地说:“教皇大人他很忙,但偶尔来看我时会温柔地教导我一些神学理论,对我来说,是很好的引导者。”

      莱欧斯利点头,语气像个狂热地信徒,“我想也是,那可是教皇大人,做什么都会做得很好,就算去喂猪也一定很厉害吧。”

      那维莱特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但又说不出来哪里怪,只能提醒他,“教皇不用亲自喂猪的。”

      莱欧斯利突然笑了一声,仿佛那维莱特说了什么笑话一样,他笑够了才继续接道:“对,是我表达不当,您知道的,我很小就离开了枫丹廷,这边也没什么好老师教我修辞,让您见笑了。”

      主教大人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见笑的,只是看天色渐晚,站了起来告别,“今晚的食物很美味,和您聊天也很开心,时间有些晚了,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我就先离开了。”

      莱欧斯利也站起来送他,“倘若能让您开心,那我就再荣幸不过了,祝您夜安。”

      “夜安。”

      那维莱特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着站在一旁许久的布兰说道:“就请你为我引路吧。”

      布兰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莱欧斯利亲王。

      莱欧斯利的步子一顿,也望了过去。

      他的眼神有些冷,仿佛刚刚和客人欢笑聊天的场景并不存在,又回到了布兰熟悉的那位亲王的样子,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亲王不开心的样子。

      莱欧斯利感受到那维莱特看过来的视线,熟练地弯了嘴角,对布兰说:“去吧,服侍好大人。”

      装得那么纯,原来也不过是同一种货色。

      也是,毕竟一座教堂供不出两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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