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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爹妈健在自行换种的牛子 ...


  •   旁边的妇人忙推着她:“没得跟小姑娘说道这些个辱斯文的话。”

      市井生活,名声涵养不是顶顶要紧的。女户若没有手段,绝对会传出软弱的名叫地头蛇欺侮了。
      金秀秀开始胡诌:“我已不是未婚的小娘子了。我娃娃亲的夫君是个陈世美,考上进士便想着休弃我。我找他闹了一大场,如今靠着他那给的供养,带着幼弟过活呢。”

      听见的人们都开始窃窃私语,想不到这眉清目秀的年轻小娘子,竟是个有背景的辣手悍妇。

      事在人为,水陆皆便利的位置加上能口吐莲花的金秀秀与吴家娘子充作伙计,竟叫贪图一时新鲜前来逛店的人不但大多买了漆镜漆梳之类的随手之物,还将漆器铺的名气打响了出去。

      一时间但凡黄历吉日,就有婚嫁生意上门。

      这日,一珠光宝气的妇人挟着一富贵年轻员外前来采买礼器。

      那小郎君年纪最多不过双十上下,却是已经学拿起实打实的眼移头顶的本领,直从上向下俯视人。

      来者虽是客,又不是个个需处成熟人朋友。金秀秀并未在意他那矫揉做作的态度,拿着平常心热忱礼貌地接待他。

      女人之间总是很快处熟,那妇人不禁开始和金秀秀夸赞起自己的儿子:“我儿子,你别看他年纪轻轻,可真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我们一家在旧都时做点温州的纤靡物件,如今由他接手生意,将货北上贩运,真受了金国贵族的喜爱。我们家现下在金国也是有房又有地呢。”

      那小郎面上浮现几分得意。

      那妇人接着眉飞色舞地说道:“他在金国营商的本地人老泰山,也因此看上了他,还许了我家的新妇不少嫁妆呢!”

      金秀秀笑着附和:“苏轼苏辙兄弟倾囊嫁侄女女儿的故事可是流传很广呢。汉风爱女,想必夫人的亲家,定是习得了不少名士的风范。”

      那小郎君面显不乐:“我与新妇皆是金国人,手下败将国的人好生无礼,竟还有脸面一直提什么‘汉风’。”

      金秀秀收了脸上的笑意,尽量隐忍不发。

      他的母亲有些尴尬,同金秀秀解释着:“我们确实是在金国定居了。不过是亲戚朋友仍都居于此处,又为了尽孝叫家中长辈舒心展颜,这才回老家办次婚礼,叫新妇祭祭祖。”

      金秀秀很快就恢复正常的谈笑之态,尽量不去触碰事关政事的话题,与他们继续耐心介绍各种大漆器皿的用途与寓意。
      她顺势先提起了一件子孙桶:“既贵亲家长居北地,风俗兴许是与我们南方不同。我们南面婚仪以哪家主办,就要在哪家置上装有红枣莲子红蛋喜果的子孙宝桶。它们又称作五代桶,寓意着子孙多福多寿。既是已成两姓之好,不妨此套物件也由夫人代为安排上。”

      听闻能祝福后代,这妇人自是要将一整套水桶、净桶、脚盆组成的子孙桶添上单据。

      她自喻金国人的儿子却嗤之以鼻:“想赚钱就想赚钱,净掰扯些有的没的。像那女真鞑靼多利爽,看上女人直接抢,无需钱花在这些劳什子上,这才将宋将都碾成手下败将。”

      金秀秀终给气笑了。
      但她终归瞧着其母亲的颜面上,将话头尽量放温和了些:“华夏乃礼仪之邦,自是因人杰地灵才招了眼。是蛮子强盗不想过上好日子吗?他们治理域下无一处不贫瘠,粮食匠艺无法自给自足,不似我们宋域汉民绵延兴盛,以至外城广布居民,这才使防卫难度增强。甚至蛮夷来犯我朝境土域界,所求不过是想官家开放边贸,让汉商能更多地带去新风引领其族。”

      那个小郎依旧是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

      金秀秀继续道着:“自古以来也不乏汉人去辽金夏开荒定居。他们的后代,皆是自称中华,耻于称夷。倘若你真的将心入了金,不妨省了你的粮食嚼用去替那金国的贵族喂马。普通的金国庶民,岂是有资格吃饭囤粮的?我是没见过小郎君你这样热衷于逆行倒施、自甘堕为奴的人。”

      “糊涂东西!”当娘的听完金秀秀的话,反手往儿子后背重重一拍:“官家换了,咱们庶民管不了。可是你爹妈都健在,怎的称呼自己就是金人了?我可养不了你这个自行换种的牛子了!”

      金秀秀感觉上前替这妇人顺着气:“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家风正则后代正。小员外有着夫人这样的娘亲,想必将来必能将家族兴扬。”

      这话说的,真叫这妇人被挂落的面子又牢牢地粘回了脸上。
      宋风流行妇人随着夫君与长成的儿子四处游历。因着为去打通商路的缘故,除了金,她随着儿子也行去过吐蕃、辽夏等地短居过。

      她也曾亲眼所见,这天下不论是叫谁家暂时夺了姓,总归是牢握了汉文化的地域,活得有尊严、富庶的人最多。

      金秀秀复而转向那男子:“这位郎君,《清明河上图》你可知道?”

      那男子不爽地白她一眼:“我行商之迹遍布天下,你这问题倒将我问的好似个没见识的白丁。自是知晓。”

      金秀秀追着他的眼神直到能正视到他:“我略识得那图上的一些营商的家族。他们的后人,如今仍在为守卫华夏而努力。此前听闻一些海商直言,边夷诸如倭岛之地,已开始有意识地搜罗汉书,并前缀其族名唤其为‘わ汉书’。许多人暂时地忘了,汉即是华。但是企图挪移盗走我华夏之名的边夷奴隶主们,可是心知肚明地很!”

      小郎君喃喃而言:“汉即是华?”

      他出生后很快就遭遇了靖康之变,随着家人各处奔波逃难,着实经历过一段山河溃败的悲痛时日。渐渐长成后,又多见为了私利宣扬“议和”思潮的官商,他也确实因向外族供财“和议”的政策,得到些安稳的日子。

      他的脑子里,因此皆是‘能够打败自己的强者,定是先进可取的’慕强之想,恨不能背弃祖宗,叫自己真成了金国女真人。
      哪怕明知夷族的高层皆喜按血统论,汉人在其下大多不过是奴与高级奴的区分。仿佛只要能服侍够强的主上,能跟着他们“吃肉后喝点余汤”,为奴为婢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可他从出生到长那么大,第一次听到“汉即是华”这个说法,心却被触动了。

      他不成熟地想:如果真的汉即是华,那么汉制汉文化遍布天下,天下即是汉,即是中华!

      其人的自尊似是有了些复苏燃起的动力。

      可是金秀秀的话又很快使他找回了些清醒:“一叶障目,自贬为夷,徒叫人矮三分。星汉无情,饶是天河有意,东南西北也难相逢。小郎君,今日同你欲先道一句新婚之喜,祝愿你们夫妇拢得家风气节,能早早开枝散叶,使汉家汉道更加兴隆。”

      母子二人定了四个箱笼的物件,看似不多,实际上已将铺子中陈列的小物件全数买了一遍。

      金秀秀很爽快地给他们送了一对精致的大漆喜烛灯台。

      客人走后,吴家娘子崇拜地看着金秀秀:“东家,你怎么什么都懂,什么话都能说上几句?”

      他的郎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虽你说不得是东家身边的老人,可是也虚长些年岁看着东家长成。如何好再说些这么浅短的话?”

      吴家娘子有些不满自家郎君当着东家的面拉了她脸,此刻也不谦让地与他斗起嘴来:“是是是,我浅短。不过如今你还是铺中的掌柜,我只是店中的伙计。虽说家中不再是只依赖你一人的薪奉,可我的月钱总还是远不如你的。何故自开此铺起,你就日日对我说话高高声!”

      这些话真的直戳了吴家郎的心窝子。自从他的息妇给东家指派了看铺的差事之后,他的心中确实如同长了毛刺,难受的很。

      且息妇自己得了月钱,再也不仰望着祈盼他给买些花戴、买点果儿吃。昨儿个晚上还嫌弃起他不洗脚,竟拒了他的亲热示好。

      这妇人,简直是要反了!

      不过他即便不满自己的妻,却从不曾怪罪东家两分。因为人的慕强性,东家能带他赚钱,就已跳脱出了性别拘束;而浑家似是男人的私产,有些人喜欢妻貌美、有些人喜欢妻有才学,他则喜欢妻系上围裙只围绕着家内宅转。

      在一旁的金秀秀有些尴尬。这两夫妻实际上都是顶顶好的人,日子本身也过的和和美美。叫她这个变数将生活一搅动,竟有了点红脸的迹象。

      她细思了一会,开口先劝着吴家郎:“吴大哥,虽说吴嫂嫂如今同我一道开铺营商,但总归是因为怜爱于我在异乡,帮扶于我。我也晓得距离产生美,两夫妻日日处在一道,叫你们容易起腻拌嘴。若真得不自在,不妨我重新雇上个掌柜,再助你去我伯父家寻上门新差事吧。”

      一听要被调离,吴家郎自是连连摆手推却。

      不待他开口,金秀秀又去宽慰吴家娘子:“嫂嫂,吴大哥虽说有些不适应你走出后院,一下子能干上与他相似的活计。可他终归只是念叨两句,也不曾向我表示过不愿你出门阻拦你的念头。就是千百年后的天下,怕是男女习性之差仍是分明。凡人脾性终有缺漏,世上无完人。但聪明的夫妻总能相互包容,一起变得更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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