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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刺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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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在他的面前，看似伸手可及，却隔着一道难以翻越的断谷，再怎么填填补补，裂缝依旧存在，始终无法抵达她的所在之地。】
“你在害怕我。”
丁小雨蹲下身子，手指抚过她散落在泥地上的发丝，将之挽起，握在手心，用草地上捡来的枝杈当作簪子，帮她盘好那松散的头发。
他这次的语调较为柔和，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我…才没有，你这个讨人厌的小鬼头。”
过分亲昵的行为让她感到不适，距离太近，陌生的气息萦绕在她鼻间，入侵她的边界，一切都和她预想的不一样。
对她来说，这太奇怪了。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小雨的手从她身上挪开，眼睛与她平视，顶着聪明的脸蛋问出无厘头的话来，看似把她当成了傻瓜。
“废话，我当然知道自己叫什么，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损我。”
她忽然站起身来，拍打着黏在手心上的草碎，往左侧方的空旷移去，暗自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那就告诉我，你的名字！”丁小雨也跟着起身，对她说道。
“我叫…”她刚开口，名字还没说出，人在恍惚间合上嘴巴，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认真地回忆与思考，随后眼睫不停扑闪，望着小雨轻声说道：“小遇，我叫小遇，遇见的遇。”
她的瞳孔有着暗沉的灰，像新生儿的视力还未发育好那般，巩膜的色素沉着，造就一双美丽的烟灰色，点缀在她的眼眶间。
她生涩地喊出自己的名字，起初有些迟疑，可在说出之后，又特别在意似的对着丁小雨解释，或许“遇”这个字对她来说格外重要，因此不希望他对此误解。
丁小雨点着头回应，眼神向下游离，凝视着长在草丛间的淡黄色野花，别有深意地轻啧一声，微不可闻。
“那…你这两天去哪了？”小雨又紧接着问道，“前几天一直躲在隐蔽处偷窥着我，怎么突然消失之后，又重新回到这块河畔呢？”
“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在暗自观察你？”
她在假装镇定，可惜舌头顶腮的小动作出卖了她。
小雨露出嘲讽意味的笑，左手环握着右腕，来回转动了几下，“你好像对自己的隐藏能力很自信啊！”
“喂，小鬼，你该不会要对我动手吧！”
她的眼神满是警惕，刚才丁小雨活动手腕的动作没有逃脱她的眼睛，缺乏安全感的她顿时往后退开，呲着牙露出自以为凶狠的表情，虚张声势。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你的确对我抱有很大的敌意。”
丁小雨摇头说着，走到一旁的帐篷处弯腰拾起书包，将那本黑色封面的笔记本掏了出来，对着她喊道：“你要找的东西在我这。”
遗失的物品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展现在小遇的眼前，她此刻的心情不是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是几乎绝望的惊慌，灰色的瞳孔正经历着一场地震，颤动不安。
她的呼吸悬在半空，停滞不前，氧气被彻底隔绝，胸腔里的二氧化碳含量飙升，将该说出口的话堵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
丁小雨拿着本子向她走近，可没走两步便停了下来，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慌张。
他松开咬住的下唇，替自己找补道：“这本空白的笔记本应该是你遗漏在这的，我帮你保管了两天，现在物归原主。”
他伸出手臂递了过去，姿态有些漫不经心，见她身体还是绷紧的，特意皱起眉头，装出一副耐心有限的烦躁面孔。
“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就拿去用了。”他避开她的眼睛，侧着头催促，下达最后的通牒。
纤细的胳膊从小雨的眼前晃过，手上的笔记本转瞬间就被夺走，说真的，他倒是小看了她的力气。
“这是我的东西，你乱看什么？”
她的语气里多半是愤怒，惊慌还在但少了许多，小雨知道，她那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有所舒缓，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就一本普通的笔记本，甚至还是空白的，你的反应也太大了吧！”
丁小雨不动声色地说着谎话，将伪君子的形象发挥得淋漓尽致。
“小鬼头，看在你也有错的份上，你也别计较我闯入你帐篷这件事。”
“你是在和我谈判吗？”小雨笑着问她。
“小鬼，我已经很给你面子了，不要不知好歹。”
“原来，你还蛮霸道的。”
“我才不管你，反正我们已经两清了，只要你把照片删掉我马上离开，再也不会打扰你！”
“你很讨厌见到我？”
丁小雨似乎抓错了重点，舌头不爽地顶着左腮，故意与她对着来：“怎么办？我这个人天生反骨，你想让我删掉照片，我倒觉得把它设成屏保也挺不错的，你觉得呢？”
“你拿我照片有什么用，辟邪吗？”
小雨摇头否认，“我可没有诋毁你的意思，你不要误会。”
“那就马上删掉。”
“你这是在对我发脾气嘛？”
小雨没有掏出手机，转身走向他的帐篷，拾起底下的书包扔了进去，再次回头质疑起她的态度。
“你怎么有这么多的问题，我真的好讨厌你呀！”
这不是她的真心，而是一时冲动之下，没经大脑思考，直接脱口而出的气话。
这一点，丁小雨也知道，但他不能接受。
“讨厌两字对你来说重量太轻，所以才能轻易说出口，但它有时真的很伤人，你知道吗？”
“你不要教我做事，我最讨厌你这样的人！”她还嫌不够，又一次将讨厌这两字赠予丁小雨，在他身上肆意发泄堆积成山的负面情绪。
丁小雨沉默了，他闭上眼睛，将感官集中在听觉上，感受宇宙原始的声音，用他母亲教导的方式，让躁动的心灵归于平静。
一段时间的沉默过后，他睁开双眼，留下感性的坦白。
“我不关心别人的人生，也不会去教导他人，我只是对你说的话感到难过而已。”
“你看到了笔记本里的内容，对吧？”
她忽然走到丁小雨的身后，手推搡着他的肩膀，迫使他直视自己。
“我都说了，你的笔记本是空的，里面什么也没有。”
小雨继续说着谎话。但这次，她没有选择相信。
“既然你什么都没看到，那为什么要因为我的话感到难过？难道，你真的会在意一个陌生人的评价吗？”
她的话虽然尖锐，咄咄逼人，但再也无法激起丁小雨情绪的波动。
“我的确在意你的评价，因为我把你当成朋友，躲在暗处的朋友，难道不行吗？”
小雨的神情是诚恳的，眼睛透出纯粹的光，不夹杂质。
“朋友？你才第一天见到我，什么都不了解就把我当成朋友，你就这么缺朋友吗？”
她还是梗着脖子，硬气回击，先前对他的害怕早已化成碎末，随风远去。
“对，我很缺朋友，所以你是我很想要珍惜的一位。”
小遇张着嘴哑口无言，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胡话，小心我打你头。”
丁小雨不怒反笑，冰冷的脸在瞬间融化，眼角笑起的褶皱都是温柔的。
“你可以试试。”他调侃道。
“我才不要。”她顿时摇头，“你不要带偏我的话，我现在对你还不够信任，禁止插科打诨。”
“有什么好不信的，我的朋友真的很少，最好的两个兄弟还是在一个月前认识的，除了他们，我的朋友就只剩下你。”
他独来独往惯了，在拓南高中时期，他是出了名的独行侠。
这么一说，丁小雨的人生充斥着孤独感，这让她有些愧疚，毕竟，逼迫他人当众承认自身的匮乏过于残忍。
她就像是拿了把刃刀递给丁小雨，让他切开自己的胸膛，掀开皮肉露出跳动的心脏，以好证明他是活生生的人。
“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的。”
她的手遮挡着脸，声音陷入低沉，迟来的懊悔如同蚕茧一般紧紧包裹着她，密不透风，带来深厚的窒息感。
“我真的太过分了，你什么也不知道，我不应该把情绪发泄在你身上，我果然是糟糕透顶。”
此刻的她卸下浑身的尖刺，露出柔软的腹部，前后转变太快，消沉说来就来，没给丁小雨一丝的准备。
“请你忘掉我说的一切，往后过好你的生活。”
她说完这句话，像是最后的告别般，转身离去。
“告诉我，你有地方去吗？”丁小雨走上前拦住了她，“说实话，昨天和前天，你到底去了哪里？”
脆弱时的她要听话许多，她抬起头，无辜地望着他回答道：“我可以去隧道。先前下了雨，身上痛痛的，所以去了隧道待着，那里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存在，至少不孤单。”
她知道孤独的痛苦，所以更无法原谅自己曾那样对待他。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你的照片还存储在我的手机里，所以听我的话，留下来！”
“你要贴电线杆就贴吧！不重要了，反正你不可能拍到我的面孔，你当时肯定看都没看吧！”
她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丁小雨在拍下她的那瞬间，有亲眼目睹手机上的画面，她前半句话无误，手机的确无法留下她年轻秀丽的面孔，只有一团雾黑出现在视野里，那是幽灵的模样。
“你听着，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是不会放任你回到隧道，那里并不安全。”
她苦笑着摇头，“对你来说或许并不安全，但我来说却是安心的地方。
“为什么？那里漆黑一片，而且还很脏乱。”小雨皱着眉头，难以接受。
“因为声音。”
“嗯？”
“像妈妈肚子里的声音，所以不会害怕。”
当然，她会出现在河畔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湖泊河流与隧道就是她的居所。
晚上，许多同伴会在此聚集，虽然互不认识，却能像家人一般和谐相处，甚至胜过她的家人。
她喜欢这种氛围，要知道，她最讨厌的就是孤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