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陈佳酿》熊猫雪糕

9、似是故人

　　在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周拓宸心中陡然升腾起了一股不太妙的预感，似乎又要撞在枪口上了。

　　玄关处有一双没有收进鞋柜的高跟鞋，鞋面镶嵌的碎钻在门廊灯的映照下闪闪发光，是妈妈绝对不会选择的又瘦又窄还打眼的高调款型。细高跟目测超过七公分，也不是周芮扬的风格。她穿不惯高跟，除非特殊场合需要，日常一贯都是平底皮鞋。

　　显然，家里来客人了，并且大概率是一个年轻女人。

　　周拓宸取出手机，看了看光溜的屏幕，并没有显示未读消息。周芮扬也真是的，对于这么重要的情报，竟然没有提前给自己通风报信。

　　两人作为亲兄妹，却时常没什么默契，他禁不住有点儿后悔，出门之前本应该和她通个气来着，是他大意了。

　　就在他站在玄关处进也不是、走也不是的当口儿里，李阿姨早就听到了开门的动静，前来查看情况。

　　一见周拓宸，她立即迎上来，笑脸盈盈地接过了他手里提着的大包小包。

　　“周老师，你回来得正好，就等你开饭了。”

　　周拓宸松了手，坐到沙发凳上换上了拖鞋。

　　该来的，总会来的。逃避没法儿解决问题，就这样吧。

　　走进客厅，发现大家已经在餐桌旁就座了，确实只差他了。

　　“爸、妈。”周拓宸打了一声招呼。

　　“赶紧过来坐吧。”妈妈招了招手。

　　爸爸没有讲话，但也跟着抬眼轻轻点了点头。

　　原本还设想了一下该如何打破冷战后的僵局，现在看来也没有必要了。

　　既然客人到场，那就直接吃饭，废话不多说。

　　大家心照不宣，干脆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周拓宸扫了一眼落座的情况。

　　爸爸占了一边，妈妈和芮扬坐在爸爸左手边，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坐在爸爸右手边。

　　爸爸向李阿姨使了一个眼色，李阿姨眼疾手快，一把就拉开了女生身边的空座椅。

　　“千玥，还认识我家拓宸吗？”妈妈笑着问道，“你们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嗯。”被唤作千玥的女生抬头看了一眼周拓宸，视线短暂停留后很快就落回到发问的人身上，“还认得。”

　　“认得就好，你们几个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儿的。”

　　女生点了点头，“嗯，我记得。”

　　她礼貌且端庄地微笑着接了话茬儿，但并没有顺着话题展开或延伸下去。

　　周拓宸隐约记得千玥这个名字，好像是姓程，那就姑且当她是程千玥吧。

　　或许是传说中的女大十八变，她的容颜和久远记忆里年少初见时的稚气面庞重合度并不高。

　　“千玥，你有好几年没回望京了吧。”

　　“嗯，这几年在英国都没太回得来。再加上我妈把我外婆接到了海州，就比较少往这边走动。”

　　“要不是今天你妈妈约我喝下午茶，正巧碰到你，见你可真难。几年没见，出落得这么大方，不过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好看。”

　　周芮扬见妈妈的笑容愈加舒展，趁人不备瞄了一眼哥哥，想看看他对妈妈临到领到家里来的准相亲对象有何反应。

　　食不言，寝不语，是周家饭桌上的规矩之一，此时似乎成了周拓宸不随意插话的正当理由。

　　虽不知哥哥心里在想些什么，但周芮扬以路人视角来看，人家一个五星级大酒店的独生女配哥哥绰绰有余。细究起来，恐怕还是他们在高攀人家。

　　为了防止好不容易决定回家的周拓宸临时变卦，妈妈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要提前告诉哥哥家里来了客人。

　　看吧，人家的小姐姐整饬得跟小仙女似的。齐肩的中长发垂直顺滑，闪烁着健康温润的光泽。手指如同葱根一般纤长白皙，淡淡的纯色美甲并不不显得花里胡哨。

　　不是令人眼前一亮的惊艳明丽，与其说是漂亮，不如说是赏心悦目。那是精致到发丝的优雅，天然地就能给人留下好印象。

　　不管怎么变化，仍然是那个她小时候就爱追在后面喊“玥玥姐姐”的人。

　　反观哥哥，大概是为了开车回来一路舒坦，又穿了那件可能救了他一命的假期专用旧T恤，配上未经打理的发型，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懒洋洋的气息。

　　对比之下，简直了。

　　周芮扬心里叹了一口气，她不该顺着妈妈，应该提前告诉哥哥，让他拾掇拾掇，好好表现才是。

　　不过，看样子，旁边的周致远和尹芳俪夫妇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任何不妥，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慈祥和欣慰。

　　估摸着在他们眼里，周拓宸和程家千金无论在外貌还是家世上都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虽然儿子刚从国外回来，工作刚刚起步，在学校里赚的工资还不及家里公司高管的几分之一，不过以后家里泼天的富贵大半都是他的。如果能有一个精明能干的太太，姑且由着他再自在几年，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程家和周家算起来也是世交，虽然不在望京，但海州离得不远，更何况周拓宸现在就在海州工作，近水楼台。

　　起初，尹芳俪并没有将闺蜜家的独生女加入给周拓宸准备的豪华相亲大礼包里。

　　下午，恰逢久未相见的闺蜜途径望京，两人提前约好了下午茶。到达之后，她才发现对方的女儿也在，忽然就发现了新大陆。

　　多年未见的程千玥活像她妈妈年轻时的翻版，除了更加洋气外，简直一模一样。

　　尹芳俪的青春回忆意外被触发，一下子就对这孩子产生了眼缘。正赶上周拓宸从海州回望京，要是不见上一面，就太可惜了。

　　“正好今天周末，晚上去我家吃饭吧。难得来趟望京，别急着回去。”

　　“哎呀，你不早点儿说，我晚上还约了另外一个朋友。”闺蜜面露惋惜。

　　“要不让你姑娘替你来吃饭吧。”尹芳俪半开玩笑地说，“正好拓宸和芮扬都在家，几个孩子好多年没见过了吧。”

　　“拓宸回国了？”闺蜜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趣，推了推身旁的女儿，“玥玥，反正你也不想跟我见朋友，去尹阿姨家玩儿玩儿，怎么样？”

　　“芮扬也在家？”程千玥问。

　　“嗯，在呢。”尹芳俪点头，“现在不是还暑假嘛，再歇几天就该让她去公司了。”

　　程千玥本来是替临时请假的司机开车送妈妈来望京的，并没什么特别的安排。与其继续陪着妈妈去见下一个阿姨或大姐，还不如去周芮扬那儿躲一躲。

　　她想了想，笑着应道，“好呀。”

　　知道尹阿姨和妈妈关系好，若是当场拂双方的面子，一来不妥当，二来回家后还免不了一通挨训。

　　“你家千玥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爽快又大方，性格真好。”尹芳俪甚是满意。

　　两位母亲对了一下眼神，经多年友情培育出来的默契不言自明。

　　晚饭多添一双碗筷，不是什么难事。程千玥愿意赏光，才是重点。

　　只不过，儿子这边好像一点儿眼力价都没有，尹芳俪不满地瞪了一眼餐桌对面的周拓宸。

　　没办法，只能拿出杀手锏了。

　　“李阿姨，帮我把千玥带来的红酒拿过来吧。”

　　果然，看似低头专心研究桌上菜品的周拓宸第一时间抬起了他那宝贵的头颅。

　　周致远和尹芳俪都是品酒爱好者，这大概是为数不多和儿子沟通顺畅的领域。

　　虽说夫妻俩没让周拓宸在成年之前碰酒，但在耳濡目染之下，头脑里的知识早早就扎了根。只是，进大学教酿酒，兴趣变成专业，这点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毕竟，在二人看来，品酒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就没有必要了，但周拓宸显然不这么想。

　　李阿姨正准备先为客人斟酒时，程千玥伸手示意，“不好意思，我不用。”

　　“是不是开车过来了？没关系，待会儿让你妈来接你，或者我们喊司机送你回去。”

　　“没关系，我还是自己开回去吧，我妈的路痴程度，尹阿姨您也知道的。”程千玥指了指桌上的花茶，“我喝水就可以了，你们不用在意。”

　　“没事的，随千玥自己选吧。要是待会儿想喝了，我们再找人送你回去。”周致远解围道。

　　“是啊，实在不行，我们家也有地方睡，和你妈妈说一声也没事。”

　　“好的，我先喝水。”程千玥乖巧应道。

　　李阿姨从周致远的位置开始，绕桌一圈，最后才到了周拓宸面前。

　　没想到，他竟然也伸出了手，“我也先不喝。”

　　闻此言的周家其余三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他，纷纷质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们干嘛？”周拓宸一边说一边将酒杯后移了一些。

　　“这话该我们说才是。”周芮扬说。

　　难不成你想开车送人家回去？当着爸妈的面问不出口，只能点到为止。

　　“不好意思，我想先喝其他的，不介意吧？”周拓宸没有回答周芮扬，反而转向了一旁的程千玥。

　　程千玥抬头，微微怔了一下，随即笑着回答，“这是你家，当然想喝什么喝什么，我不介意。”

　　“家里应该还有酒酿吧？”周拓宸没等李阿姨反应，已经起身离桌。

　　“有酒酿？那我也要，可以吗？”程千玥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