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安北橙

5、第5章

　　“初总果然言而有信。”李宗泰紧盯面前财务送来的报表，敲点着桌子，眼神冷侧，“期待下次和初总合作。”

　　初夏眉眼幽寒，语气却依旧平静，“有机会一定。”

　　当然，在她心中，应该不会有机会了。

　　做不到雪中送炭，起码别落井下石。李宗泰这一行为，无疑是要和万晟撕破脸，枉顾两个集团多年合作的情谊。

　　果然，商场刀光剑影，利益永远摆在第一位。

　　解决完邦远的事情，初夏可以暂时松一口气，好好理顺一下集团情况。毕竟，邦远的项目只是个引子，真正的血雨腥风远未到来。

　　雪似是停了，阳光涌入窗内，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桌前，毫不吝啬送来缕缕暖意。

　　真是个适合晒太阳发呆的好日子，前提是没有接手万晟这个烂摊子。

　　初夏定神，刚准备继续看文件，一个陌生的电话打了进来。

　　“您好。”

　　“初总，你的发簪落在我车上了。”

　　那日他送她去医院，她靠在座椅上，嫌发簪硌得慌，顺手取了下来，走得匆忙便忘了。

　　不过，倒也不是贵重的东西，初夏正想回绝，猛地想起自己还没当面道谢，“席先生今晚有时间吗？可否一同吃个晚饭？”

　　“初总，我这个位置，你过来怕是不方便。”

　　嗯？谁说要去他家吃饭了？

　　初夏绕着发尾，“不然我们选个折中的地方？”

　　“抱歉初总，席某晚些时候还有事要忙。”

　　还真是不近人情。

　　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思索片刻，“没事，那我一会儿过去，需不需要……”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这人？

　　初夏咬牙，他们是不是八字不合啊，怎么每次遇见都火药味十足。

　　深吸一口气后，她打算看完手头这份文就早点出发。冬天，加上刚下过雪，还是谨慎为妙。

　　没等她看几行，手机铃声再次响起，她看都没看，没好气道，“席先生还真是特立独行，和我们这些凡人打交道委屈您了吧？”

　　“什么？”苏映堤没来由被阴阳怪气一顿，满头雾水，“盈盈，你和席先生又咋了？”

　　“提子啊，我还以为又是他打来的，有什么事吗？”

　　“三千万还上了吧？”

　　“嗯，刚刚。”

　　“李宗泰那个老狐狸，你还是小心为妙。昨天在我爸面前随口吐槽了几句，他还让我提醒你多留个心眼。”

　　“好，帮我谢谢叔叔。提子，没别的事先挂了啊，还有一大摞文件没看呢。”

　　“诶等等。”苏映堤连忙打断了她，嘴角扬起，圆溜溜的眼睛眨啊眨，“盈盈——”

　　娇媚的声音听得初夏一阵恶寒，“苏映堤，正常点，有话直说。”

　　“切，没意思。”苏映堤的小心思被戳破，也不恼，“你都中彩票了，不得请姐妹吃个大餐啊？”

　　“还以为啥事呢。今天不行，我约了席先生，改天吧。”初夏看到关键处，抽出白纸写着什么，“话说中的彩票还没捂热就全给人家了，一贫如洗，还吃大餐呢。”

　　“你约了席先生？”苏映堤忽略了她后半句话，瞳孔微缩，声音也陡然高了几度，“你们不是互相看不上吗？”

　　“他毕竟帮了我，于情于理不得感谢人家一下。”初夏叹了一口气，“提子，真的很多文……”

　　“哎呀知道你忙，再说一句话就挂。”

　　“什么？”

　　“下次见面记得表演倒立洗头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初夏哽住，苏映堤正事记不得一个，这种话倒是记得很清楚。被这么打搅一番，她文件也看不进去了，当即决定启程去找席晔。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她只用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庭院门口。

　　黄昏浸染，柚色般晚霞绵延开来，连云也换了日中面貌，与天边融为一体。庭院在夕阳的笼罩下，静谧而又美好。

　　她本是想问需不需要带些东西过去，毕竟住的偏远，结果席晔没听完她的话就挂了她的电话。保险起见，初夏还是去超市买了点东西带了过来。

　　不过她的疑虑很快便被打消了，因为——

　　刚下车，饭菜的清香就顺着庭院飘到她身边，成功勾起了她的味蕾。

　　初夏腾出右手，轻轻敲了敲门。

　　大门被拉开的瞬间，她迎面撞上了他的目光。与初遇那日不同，他换了一身休闲居家的姜黄色毛衣，沐光而立，留下一道清瘦挺拔的剪影。

　　“进来吧。”

　　席晔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自然到初夏有种他们认识了很久的错觉。

　　东坡肉，腌笃鲜，龙井虾仁，清炒时蔬，外加蜜汁桂花藕，道道小巧精致，整整齐齐摆放在木制餐桌上，一下便吸引了初夏的注意。

　　“这些都是你做的？”

　　初夏来回打量，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也不敢把眼前清冷的男人与大厨联系到一起。

　　“嗯。初总远道而来，尝尝席某的手艺。”

　　本来是来道谢，结果还要劳烦人家做一桌子菜。被怼惯了，初夏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的诚信邀请还是讽刺，下意识低声喃喃，“不会有毒吧？”

　　声音很小，但席晔还是听到了。他盛汤的手仅是一顿，随即放在了她跟前，“天冷，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谢谢。”

　　初夏小心扶住碗边，见他在对面坐下，堪堪开口，“席先生，谢谢你。”

　　“初总已经道过谢，不必将席某的举手之劳放在心上。”

　　见他没有懂她的意思，初夏不得不再挑明一些，“我的意思是，画，和彩票。”

　　她摸不准到底是哪个东西应验了，索性全说了出来。

　　席晔倏然笑了起来，眉尾划过好看的弧度，隐去了往日的冷漠，看得初夏一阵发愣。

　　“席先生你……”

　　“没事，吃饭吧。”

　　这人也太古怪了，莫非所谓的大师都是如此遗世独立，难以琢磨？

　　香气萦绕，她不再去想，舀了一小勺，细细品尝起来。

　　沁人的鲜味在口中漾开，腊排的咸香并没有遮住冬笋的味道，反倒更为浓郁，和儿时在爷爷家喝的竟有七八分相似。

　　初夏眸光涌动着异样的情绪，“席先生手艺不错。”

　　“谢谢夸奖，不枉我踏雪找了几个小时的冬笋。”

　　嗯？这话什么意思？她放下勺子，凝望着他，“席先生为何要帮我？”

　　席晔没有回避她的视线，“初总，拿钱办事，难道不是这个社会默许的原则吗？”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映堤付的只是请你看风水的钱吧？”初夏指了指面前一大桌丰盛的菜肴，“看风水还管饭？席先生不愧名扬洛宁。”

　　“凑巧而已，初总不乐意？”

　　谁会跟饭过不去啊，况且是这么美味的菜色。在国外待太久，她最想念的还是这口传统的洛宁菜。

　　初夏可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她嘴角扬起，“乐意至极。”

　　东坡肉软烂咸甜，龙井虾仁清新爽口，桂花藕甜糯绵软，连最常见的时蔬都多了几分自然的香气。初夏吃得开心，全然没注意席晔的目光数次落在她的身上。

　　席晔早已放下筷子，静静看她塞下最后一个蜜藕，略有慵懒靠在椅子上。

　　初夏这才察觉到他在看她，躲过他的视线，小声道，“实在是太好吃了……”

　　席晔似是在憋笑，睫毛一颤一颤。

　　远处炭火烧得正盛，燎燎炽火翻飞升腾，跃动的火苗轻而易举便将人的思绪带走。初夏陶醉在静谧慵懒的氛围里，一时忘了时间。

　　她和描述里的样子全然对得上，却多了几分俏皮，让人很难和集团总经理这个名头联系起来。席晔悠然抿了口茶，不作打扰。

　　“初总，今晚要不要住这？”

　　深沉却不乏突兀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她的放空时光。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眸闪过一丝茫然，“什么？”

　　席晔不慌不忙站了起来，眼神示意，“外面下大雪了。”

　　初夏随他走到了门口。屋外，大簇大簇雪花垂垂而落，庭院已有不少积雪。许是没有风的缘故，洋洋洒洒的雪如幕帘般倾泻而下。偶有几簇透过门缝涌了进来，落在她的掌心。

　　初夏从没在洛宁见过如此大的雪，惊叹到无以言喻。

　　不知看了多久，她倏而想起自己此时在离市区百余公里的郊外。

　　初夏转身，猛地撞入了他结实温暖的胸膛之中。她正对他幽邃的眼眸，瞬时被无垠的黑暗吞没。淡淡的松香气蓦然闯进她的世界，气息碰撞交织，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开始加快，耳垂也不由滚烫起来。

　　初夏连忙后退，却忘了门后就是台阶。她往后倒的一瞬，席晔眼疾手快，一手揽过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抵在她的脑后。

　　松木香气渐渐清晰，时间仿佛定格在此瞬。

　　待她站稳，他缓缓抽离了双手。

　　初夏还未从刚才一连串经历里缓过神，怔怔愣在原地。

　　“不好意思……”

　　除了这句，她找不出更合适的话来应付当下的场面。

　　“没关系。”席晔不动声色，“初总，天黑路滑，怕是不能回去了。”

　　初夏回头，依旧是大雪飘零，没有停的意思。但是——

　　她再次迎上他的目光，难掩无措。深夜留宿在只有三面之缘的男人家里，还是郊外，怎么听都有些毛骨悚然。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尽管初夏不是个喜形于色的人，席晔还是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满满的纠结。

　　他的手缓缓滑落，补充了一句，“院子里有五间独立的屋子，互不连通，除了我那间，你可以随意挑选。”

　　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她捏紧衣角，以不易察觉的幅度点了点头，“那就麻烦席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