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心》安北橙

4、第4章

　　黑夜寂寂，空房冷清。

　　初夏蜷缩在沙发里，没有开灯。

　　屋内暖意浓浓，她却只觉得冰冷。往事历历在目，汹涌的回忆袭上心头，难以抑制。

　　“盈盈，不要怨你爸爸，他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迫不得已抛妻弃子，还是迫不得已迎娶他人？

　　母亲到去世也没意识到，初风亭并不喜欢她，他看中的，只是她能提供的家族资源而已。

　　属实可悲。

　　手背滚烫灼热，初夏吸了吸鼻子，裹紧毛毯。

　　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她伸手够到跟前。满屏的工作消息和垃圾广告，苏映堤的对话框夹在中间，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

　　她回了句“放心，安全”，刚准备扔到一边，猛地看到了席晔发来的信息。

　　【已到，勿念。】

　　一句废话都没有。

　　初夏盯了许久，想回些什么，最终却还是退了出来。她把手机扣在桌上，从冰箱里取出冰块，裹进毛巾里敷脸。

　　不过，就算如此，隔日清晨，她的右脸依然肿胀。这么大面积，靠化妆遮显然不现实。初夏犹豫片刻，翻出口罩戴上出门。

　　“初总，这是需要签字的文件。”

　　刚到办公室，乔雨瞳便送来一摞文件。

　　“好，放那吧。”

　　“初总，您……没事吧？”乔雨瞳见她浓重的黑眼圈，还戴着口罩，不免担心。

　　“没事，有点感冒。”

　　“您多注意休息，我给您倒杯热水吧。”

　　还没等初夏答应，她便拿起水杯走了出去。

　　年中，爷爷从万晟退了下来，总经理的位置便一直空着。据爷爷秘书宋言璟所说，爷爷看似兼任总经理，但因为身体原因，权力实则多半落在了戴怀林手上，这也使得他变本加厉，渐渐觊觎起董事长的位置。

　　偏偏他还是爷爷一手带出来的，做事极为周密谨慎，初夏想推翻他都不知从何处抓起。

　　这不是三天内能解决的事情，她决定放弃这步棋，换个方向。

　　还有什么能攻破的地方吗？

　　初夏盯着面前几个名字，潜入沉思。她前天刚下飞机，昨天大半时间都浪费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还没来得及详细了解集团的情况。

　　宋言璟还在爷爷身边，那乔雨瞳？

　　初夏转着笔，回忆起她们这几次照面。除了令人琢磨不透的席晔，她看人还算准。况且，爷爷既然能把乔雨瞳留在她身边，想必能信得过。

　　“初总，水有些烫，您等等再喝。”乔雨瞳将水杯放在她面前，“我先出去了，您有事随时喊我。”

　　“等等。”初夏放下笔，示意她关门。

　　“雨瞳，办公室的隔音效果还好吧？”

　　“嗯，双重隔音。”

　　“那就好，坐吧。”

　　“集团高层的消息，你了解多少？”

　　“基本的就不必说了。”她补充道。

　　“嗯……”乔雨瞳本想一股脑全告诉她，但想起初绪云的叮嘱，收敛半分，“初总要想稳住在集团的地位，首先便要推翻戴总。”

　　“其实大家不满戴总这一套管理模式很久了，但碍于他的权力，没人敢提。”

　　“其他呢？”

　　“陈总主管技术部，基本不参与几个副总之间的争斗。或许——”

　　初夏眼眸微抬，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初总可以试试接触肖总。”

　　“肖韵？”初夏眼神扫过后排的文件，取出一份翻看起来。

　　“对。肖总雷厉风行，为人正直，就任副总的时间虽不长，但已经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不过……”

　　“什么？”

　　“初总一直在国外，可能不了解国内女性在职场的处境。肖总虽能力强，但身为女性，较其他副总又相对年轻，在集团的话语权并不多。”

　　初夏神色淡淡，没说什么。乔雨瞳不知道的是，职场对女性的恶意，在哪都一样，不分国家。

　　“知道了，谢谢。”

　　“初总客气了。”

　　肖韵手上有三个千万级别的项目，但初夏昨天研究过，没有一个是能立马变现的。更何况她还在绍川市出差，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

　　所以，除了求助爷爷，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初夏无奈将文件放回柜子里，眼神扫到那副茉莉花图，不由想起了席晔的话——

　　“茉莉本无罪，只是放错了位置。”

　　或许，真的是因为这幅画？

　　在初夏的世界里，人定胜天才是她的信条。她宁可相信天降横财，也不愿接受所谓的风水。

　　但她的手还是放在了画上。

　　算了，已经是穷途末路，还有什么不能尝试的呢？

　　初夏取下那幅画，拉开抽屉放了进去。

　　其实她早已意识到，自己已经不需要这幅画来提醒了，只是形成习惯罢了。就像她总愿意在每个月的9号，买束茉莉花放在房间里一样。

　　余下的时间，初夏一直在埋头查账。毕竟是初家最大的集团，各种账目繁综错杂，她查了一天，也只堪堪看了个皮毛。

　　暮色渐浓，初夏瘫坐在椅子上，望着眼前如小山的账目，力不从心的感觉渐渐席卷了她的世界。
　　一阵刺痛感袭来，她起身清醒片刻，决定带回家继续看。

　　路过一家福彩，初夏放慢了车速。

　　买一张？

　　这个念头闪现，她猛地刹住了车。

　　初夏兀自笑了起来，笑自己竟将席晔随口一句玩笑话放在了心上。奇怪的是，她脑海里嫌弃着，身体却不由自主朝福彩门口走去。

　　席晔不会给她下蛊了吧？初夏迷惑起来。自从昨天见到他，不仅他的行为令她感到奇怪，现在她觉得连自己的行为都不正常了。

　　想到这，她随意挑了一张彩票便赶紧离开了。

　　由于事情太过搞笑，她顺手拍了一张发给苏映堤，备注“离谱行为大赏”。

　　苏映堤几乎是秒回，“你可真行。”

　　初夏轻笑，将手机扣在桌面，继续看起账目来。彻夜查账，初夏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在沙发上睡着了。手机铃声先于闹钟响起，她按下接听键的时候眼都没睁开。

　　“喂……”

　　“盈盈！”

　　苏映堤一声吼，初夏瞬时清醒半分。她看了一眼时间，默默把手机挪远，幽怨道，“才六点，你抽什么风啊提子？”

　　“我没睡，哎呀这不是重点。”苏映堤难掩激动，“盈盈，你中彩票了！”

　　“天呐，席先生是什么财神啊！”

　　“什么？”初夏一惊，坐了起来，“你不会是熬夜熬傻了吧？”

　　“你怎么不信呢盈盈，官网已经公布了，和你昨天拍给我那张全对得上。”

　　初夏深吸一口气，“多少？”

　　“三千七百五十万！”

　　20%的税率，折算后刚好三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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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巧？

　　初夏盯着苏映堤发过来的图片反复核对，直到彻底清醒，呆坐在床上，后背渐渐涌上一阵凉意。

　　“盈盈？”见她没什么反应，苏映堤大吼，“初夏！”

　　“啊……”初夏回神，拨了拨额前碎发，“怎么了？”

　　“我就说席先生很神吧？”苏映堤仍沉浸在天降的喜悦中无法自拔，丝毫听不出通宵的疲惫，“盈盈，你还别不信这些风水算命，有的时候真的很玄乎的。”

　　初夏扯着被角，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回应。

　　天降横财，解了燃眉之急，确实值得开心。但联系席晔说的种种，她心里极为不踏实，心也砰砰跳个不停，“提子，我有点害怕。”

　　“哎呀好事有啥害怕的，你只管去兑奖，还能有人拦着你不成？”苏映堤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顺势倒在了床上，“你要是不放心，等我睡醒了陪你一起去。”

　　“好。”

　　思绪烦乱，初夏起身拉开了窗帘。

　　晨光熹微，隐隐打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出银色的光芒，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她伸手遮挡，才发觉昨夜的雪已铺了厚厚一层。时间尚早，还未有一丝被破坏的痕迹，初夏竟有了想要下楼踩雪的冲动。

　　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好好玩一场。她拉上窗帘，从衣柜里取出最厚的外套，似是想到些什么，给席晔发了条消息。

　　【席先生，谢谢。】

　　不管如何，他帮了她，于情于理，都应道一声谢。

　　没等席晔回复，初夏就裹上羽绒服，随意将手机放在兜里便下了楼。

　　拉开大门，一股寒气迎面袭来，她垂头将自己埋在围巾里，走了出去。

　　鞋子踩在雪地发出“咯吱”的声音，是久违的感觉。初夏站在不远处小区花园里，俯身缓缓掬了一捧雪。

　　清凉的触感在手心漾开，她的思绪渐渐飘远——

　　“盈盈，慢点跑，爸爸要追不上你了。”

　　“爸爸，雪下得好大呀，可以给盈盈堆个漂亮的雪人嘛？”

　　“好啊，爸爸最擅长堆雪人了，今天就给盈盈堆一个世界上最漂亮的雪人好不好呀？”

　　“好呀！爸爸好厉害，妈妈快来，我们一起堆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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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孩儿用力拍着冻得通红的小手，欢笑声遍洒整片雪地。

　　生于盛夏，但她偏偏最爱冬雪。洛宁并不常下雪，印象里这般愉悦温馨玩雪的场景初夏也只经历过一次。

　　那时，他们还是幸福快乐的一家人，起码表面上是。

　　命运弄人，还不到一年，母亲便在下个雪夜来临前离开了她。

　　掌心的雪一点点融化，留下一汪雪水，冰凉透顶，渐渐侵噬了她的心。

　　物是人非后的触景生情最为残忍。

　　初夏甩了甩手，雪水飞溅，落入平整雪地，了无踪迹。

　　她蹲下身子，攒起雪球来。

　　双手已然肿胀通红，她似是感受不到任何凉意一般，不断拢起面前的雪。手中的雪团越团越大，她小心将它摆放在公园中心，继续攒雪人的脑袋。

　　不知何时下起了雪，初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堆完整个雪人。

　　她后退几步，上下打量一番，取下围巾缠绕在雪人身上。随即，她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心满意足发给了苏映堤。

　　没有团圆的一家又怎样，自己一个人依旧能堆出最漂亮的雪人。

　　初夏盯着眼前的雪人，蓦地笑了。

　　远处，男人依旧一袭黑衣，撑伞而立，目光始终落在她的身上，一直都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