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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阿岭 ...

  •   这是一个人的暗恋历程,最后没有走到一起,因为他喜欢的人在收到表白以后,表情嫌恶地说了句“恶心”,于是从此再无交集。
      其实是一个网友,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姑且从网名里取一个字,叫他阿岭。
      只见过一次面,因为性向相识,他看哥哥发的动态,后来不知为什么联系上了我。其实也算不上联系,只是私信了几句话,记得他不无羡慕地同我说,“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啊,真幸运啊。”
      这些事情由他说出,问过意见,若是不暴露他的信息,写出来当做消遣也无妨。
      阿岭是高材生,研究生,毕业于国内很好的一所学校,现在做研究员,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员,中年发福,熬夜脱发,这些理科病一个都没有逃过。
      然而用他的话说,自己也曾有过风流倜傥的少年时光,体育运动的一把好手。
      阿岭活到25,都没有想过自己是同性恋这个可能性。他和身边所有的男生没什么两样,一样谈女朋友,一样看苍老师,一样对着美女吹口哨然后被脾气暴躁的美女追着打两条街。
      如果不是在陪第三任女朋友追剧的时候意外发现她在追台腐剧,大概根本不会对这方面有半点了解,会像大多数人一样,在一个差不多的年纪遇到一个差不多的人,吵吵闹闹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然后结婚,然后有了自己的孩子,于是开始为了孩子的补课费、学区房忙忙碌碌,就这么不知不觉地老了。
      女友带着耳机听着剧,阿岭看了半天没有发现女主角,误以为这是个事业剧,饶有兴致地凑过去一起看,看到一半,两个男人吻在一起,再往后看,尺度之大是内地鲜有。
      遂问女友,她递过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这是腐剧欸,腐剧明白吗?就是两个男生谈恋爱。”
      阿岭宛如发现了新世界的大门,两个人一起看剧,讨论剧情,直到后来总是因为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不堪忍受,分手。
      阿岭大概还是有几分帅气的,不久之后,又有女生追。情书送了十几封,姑娘也算得上漂亮,只是阿岭没有感觉,似乎八字不合,没有想在一起的冲动。
      于是避开同学表示歉意,姑娘善解人意,从此不再打扰。
      一年多的空窗期,没有女友,也没有这个心思,阿岭于是一心投入研究,誓要狠抓一把学习。
      研究要时常泡在实验室,某次挑灯夜战,有一个关卡怎么也看不懂该怎样处理,冥思苦想依旧无果。
      恰逢同一个导师带的学长来给朋友送晚饭,见灯还亮着,以为有人临走时未关灯,进来顺手熄灯。
      阿岭正烦闷,眼前突然一黑,吓了一跳,站起身来,椅子应声倒地,学长听到有人,忙开灯过来查看情况。
      见阿岭狼狈不堪,忍不住笑,又说为表歉意,帮着他做完这个项目。
      学长绩点很高,名列前茅,想套近乎让他帮忙的人不在少数,阿岭并不客气,象征性地推脱了几句,就坦然接受。
      有时候实在太晚,就出去放松一下,轮流做东,就在校门口,大排档、小吃店,照样酣畅淋漓,痛快自如。
      相熟之后,周末常常小聚,两个宿舍的男生一起去吃饭,阵仗之大不亚于鬼子进村。吃饱喝足,一起去打打球,聊聊天儿,江湖快意,不外乎如此。
      研究生也不能免俗,游戏该打一样要打,排位上分找阿岭,带一个赢一个,比概率统计准确多了。
      学长菜得有风度,菜得有水平,上手的时候觉得是大佬,打完一局发现是个脆皮鸡,打个游戏还颇有绅士风度,让对方两个塔的架势,简直是舍己为人,可歌可泣。
      发现他的真实面目,队友们一致对外,坚决不肯再和他组队,阿岭笑骂他们不讲义气,自告奋勇要带学长玩儿。
      可惜牛人有上限,但技术要是菜起来,真是没有边际。
      连着输了几次,讲义气的阿岭也撂担子不干了,实在带不动水到一定程度的人,他选择从今往后在学长面前,一定不碰游戏。
      本来兄弟相处相安无事,谁也没觉得感情变质,同学生日请客吃饭,饭桌上真心话大冒险,学长倒了霉运,第一局就输,抽个签儿还是最毒的一张。
      一桌子上十几个人,统共就那么两个姑娘,一个还名花有主,学长放着喝酒唱歌的签儿抽不到,偏偏就拿着一个热吻的任务牌傻在原地。
      左看看右看看,女孩儿就那么两个,不知道哪个缺了大德的想出这么个损招儿,进退两难。
      脑子一抽,顺手揪过坐在自己旁边的阿岭,一口亲下去,周围的人瞬间安静。
      用阿岭的原话,就是“看着跟个二百五一样,明明是他先动的嘴,那表情跟我强吻了他似的,死欠儿”。
      我应该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聆听者,安静地有些过头,平平淡淡地应了一声,把啤酒往他面前一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肩膀,道,“喝。”
      圈子里的很多人,其实都有自己的故事,知道我想做这么一件事,林林总总也告诉了不少。
      这么一本书,其实就是想写写他们的故事,顺便,也写写我们的故事,希望能在未来的某一天,我们能够正大光明,无需掩饰地昭告天下,“我们在一起了。”然后收获祝福。
      大概后来人是有这个幸运的,我没有那样的运气,我们都没有。
      分开太早,也没有得到祝福的必要。
      阿岭仰头把啤酒灌进肚,扯扯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实在笑不出来,他用手背遮着眼睛,不叫我看见他的表情。
      我不会看,没有那个兴趣,把他的手拿下来,又塞进去一罐啤酒。
      他酒量很好,据说在单位上会帮别人挡酒,并不担心他会醉,至于饮酒太多宿醉后的头痛,那并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情。
      阿岭不知道我和哥哥已经分开,兴许我看上去真的足够平静,一点儿都不像已经分手的人。
      无所谓,这样最好,我并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尤其是当面说出一些类似于叹息的话,真是让人厌烦。他们并不是我的谁,更不是我身边亲近的人,这样的同情,谁能分得清几分真几分假,虚与委蛇更累人。
      原本不准备出来赴约,只是晚上突然抓一把药要吃的时候,想起来有这么一个邀约。
      喝酒大概也能麻痹神经——副作用总比吃药小吧,于是就出来了。
      晚上还有风,很冷,他说的地方不算远,却也不算近,打车过去的时候,司机师傅很关切地看我,说我的脸色白得不正常。
      怎么可能正常,靠一把一把吃药片维系生命的人,早就没有所谓的健康可言了。
      我看着窗外,低低地答应,笑,“最近刚刚生过病,确实是有点儿不舒服。”
      什么时候,我也学会了这么一套?用随随便便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理由应付别人的关心,用万年不变的客套笑容回应他们的亲近。
      夜色掩映下的路边摊的确是拉近双方距离的一个好地方,约在这里就有种老朋友见面,并不拘泥于形式的感觉在。
      阿岭又要了一扎啤酒,道,“他当时那个脸色,真是难看得要死,就跟我这个莫名其妙被强吻的人砍了他全家那种感觉一样。”
      本来是学长先招惹了他,后来脸色难看不愿见阿岭的还是他。两个人勉勉强强冰释前嫌,还是在室友们打圆场的情况下。
      恋爱时候的人就像被灌了迷魂汤,对方在自己眼里哪哪都是好的,天仙儿似的让人着迷。
      阿岭当时就是这么个状态,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对学长的心思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然后开始惶惶不安。
      暗恋嘛,总一个到头的时候,眼看着学长马上就要毕业出去工作,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再见面的可能性,阿岭觉得再不努力一把,自己真的会后悔一辈子。
      他说他那时候就像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傻子,根本没有想过对方会不会接受同性恋,就算能接受,又会不会接受他。
      阿岭不是毛头小子,已经谈过恋爱,知道不管男生女生都喜欢对方把自己放在心上的感觉,氛围给到了,表白成功的概率要高一倍,无论如何仪式感都要拉满。
      已经读到研究生,不可能一直花家里的钱,只出不进的无底洞哪个家庭也供不起,阿岭在外面接了兼职,辅导一个高三的学生,数理化生都包,当然工资待遇也很高。
      他特地去买了学长大概率会喜欢的球鞋,到了表白的时候又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开口才合适,只能没事人一样,嘚嘚瑟瑟地靠在学长旁边的位置上,炫耀似地一扬下巴,“拆开看看,我找了个新兼职,自己挣的钱,给你们几个一人买了个礼物。”
      其实他们是有补贴的,然而应该没有人愿意满足于最低的生活要求,每个人都在校外兼职,或多或少挣点儿外快。
      互相买礼物已经不在少数,学长根本没有往偏了想,三下两下拆了礼物,“嚯”地一声,勾着他的肩膀夸,“老板大气啊,这么贵的鞋说送就送,我给你当保姆还债吧?”
      阿岭已经不是第一次跟他这么说笑,那一次却怎么都浑身不自在,最后那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也没说出口,两个人还是“好兄弟”,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怎么都捅不破。
      阿岭暗叹自己错过一次大好机会的同时,又有些庆幸,毕竟暗恋这种事儿,戳破了,要么在一起,要么老死不相往来。
      只是最后还是没有瞒住,甚至不是在认认真真告白的时候,而是阿岭在一次聚会上喝高了,大着舌头眯着眼跟朋友说的,“我有喜欢的人了,赶明儿……就跟他表白,你们看着啊,准能成。”
      室友们都在,见他喝成一副脑子都不清醒的样子,觉得正是套话的好时候,挤眉弄眼一合计,率先出战的那一个就上来搂着他肩膀下套,“真的假的?咱们这么久室友,我们怎么不认识啊?别是忽悠我们的吧?”
      阿岭眯起眼看他,迷迷糊糊还不忘为自己辩驳,“怎么可能?我都喜欢了有一段时间了,你们几个也认识,就是不知道……”
      “假酒误人真酒要命啊,”阿岭又开了一罐啤酒,准备喝的时候被我拦下,他也不强求,哼笑,“我当时就是能耐,觉得天王老子都得给我的那什么爱情让道,我爸我妈过来都不能阻止我跟男人在一起,一喝高,天不怕地不怕了。”
      于是,就在阿岭郑重其事地同室友们说他喜欢上了学长并且一定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学长从旁边那桌上“蹭”地站起来,火气很冲,“你他妈说什么?”
      想想那种感觉,大概就像女孩子被忄生骚扰吧,突然被自己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的“兄弟”说喜欢,不知道对方和自己睡在一起的时候在想什么,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简而言之,最后阿岭精心设计的表白被搞砸,费尽心思维持下来的朋友关系也彻底告一段落,他和自己喜欢着的学长成了连在校园里碰到都不会打招呼的陌生人。
      学长扯着他的领子,脸色异常难看,说是铁青也不为过,然后一字一顿地送给他一句话,“对自己的兄弟有这种想法,你可真恶心。”
      “如果不是不愿意在烧烤摊上闹事儿被人围观,”他无奈似的说出自己的感觉,“他当时应该挺想上来照着我脸来一拳的,最好能一次打到我长记性,永远不敢再肖想他老人家。”
      阿岭说这些话的时候,心情不算好,却也远没有到失控的地步,兴许是因为事情过去太久,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激动。
      分别的时候,突然想起,问他现在如何,是否还是一个人。
      阿岭笑着摇摇头,掏出手机给他看他刚刚过了一岁生日的小儿子的照片,圆嘟嘟的,很可爱。
      “我不是纯gay,算是双性恋,后来跟我现在的老婆相亲认识的,现在已经结婚两年半了。”
      “跟他那点儿陈麻烂谷子的事儿我早就放下了,对你嫂子绝对一心一意,就是觉得同性恋这事儿不应该被当成变·态,给你个案例是吧。”看得出来,阿岭现在应该是很幸福的,乐观向上,“万一你哪天火了呢,我不是好赖算个合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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