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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纪先生 ...

  •   认识纪先生时,他刚刚娶妻不久,新婚燕尔,却是酒吧常客。
      这酒吧当然不是普通的那些,是gay吧,老板是一个女郎,初衷要为小众群体搭建一个邂逅另一半的地方。
      不知阿诺是怎么找到这样一个地方,分手以后,见我始终放不下,他带我到这里,说约个人玩玩儿会好一些。
      并不准备依他所言去做,只是为了不叫他担心,待一会儿也好。其实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家中无人,冷冷清清的,有时候也实在太显落寞。
      不大的店里已人满为患,吧台前坐着与年轻的调酒师攀谈的客人,靠近舞台的位置上,一个二十上下的男人寻找着搭讪的目标,音乐节奏感很强,炸响在耳边,搅得人头痛。
      阿诺是已婚人士,在这种地方待着不好,把我推进来,就去不远的饭馆吃夜宵。
      看了一圈,勉强算得上安静的只有纪先生对面的一个位子,走过去坐下来,听到他冷冰冰的一句“不约,慢走。”
      纪先生条件的确不错,相貌儒雅周正,很标准如东方翩翩君子一样的气质,只是心情不佳,说话的语气不大客气。
      不知该做什么,阿诺强拉我出来时拿了电脑,摆在桌上看他一眼,正喝闷酒,因此不去理会。
      打开音乐,闭着眼慢慢养神。
      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几首,都是老歌,从《黑色幽默》,到《错过的烟火》,都是一些……希望我的阿夭永远不要听懂的歌。
      她常说我做什么都没有新意,连听歌都是,再好的歌反反复复单曲循环也该腻味,在电脑手机里给我下了许多各式各样的新歌。
      愿意下就下,又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东西,阿夭下的歌我从不删,但也不会点开来听。
      其实听的不是那个调,是歌词,在炎凉世态背后,突然就觉得这词很好,几乎要唱到人心里去。
      点一杯鸡尾酒,一杯伏特加,没有去喝,本就不喜欢酒如喉时的味道,更何况因应酬饮酒也进过几次医院。
      觉得爱饮酒的人除了爱那个味道,或许还有些恋痛,烈酒下肚,火辣辣激得人像眼泪都要流出来。
      纪先生抬头看我,大概来gay吧只为听歌的人并不多见,问,“没有朋友一起来吗?”
      “在外面。”
      于是又问,“失恋了?”
      不知算不算,还是点头,见他答应一声,端起杯子饮酒。许是看出我并不耐烦,及时打住话题。
      没什么事做,习惯性地用目光打量他。
      穿戴讲究,浅灰色的衬衫,湖蓝领带,看得出精于此道,大概三十上下,差不了太多。
      纪先生应该是很受欢迎的那一种,无论是做1还是做0。然而我并不感兴趣,旁人再好,那也不是与我十年之久的那个人,总比不过我的哥哥。
      有人来搭讪,他用我做挡箭牌,“这是我的约会对象,抱歉。”
      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若能叫旁人误会,也为我省去许多麻烦。
      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有婚戒,目光在上面停顿片刻,他便发觉,大大方方地抬起手给我看,“前几天刚扯证,家里老人急着抱孙子,闪婚。”
      别人如何选择与我无关,没有再继续下去。
      后来阿夭忙起来,朋友们一个接一个地约她出去,便不常到我那里。发现酒吧音乐吵闹,倒也免得独自在家中,总想一些有的没的,时常去坐坐。
      纪先生是常客,总能碰到,只是不约人,身边也再没有狂蜂浪蝶。
      慢慢习惯对坐,他做他的事,我听我的歌,相安无事,倒也清净。
      那天要走,纪先生突然开口挽留,说看着合眼缘,要不要一起上楼。
      楼上是包间,自然是为了客人们干柴烈火撞到一起,却一时寻不到合适的地方,白白扰了兴致。
      问他,“难道你做bottom么?”
      他哑然,挑眉笑道,“也不是不行,只是没想到,你是……”
      “免了,”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即便分手,仍觉得这样随意,实在太对不起我的哥哥,“对一夜情没兴趣。”
      纪先生并不勉强,又邀我坐下聊聊。
      “看得出来你心里有人,试一次,兴许会淡一些。”
      那样才最不好,现在这幅样子,虽痛,却有放不下的人,到了那时候,无牵无挂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一时冲动,投了江,那阿夭那小丫头该哭了。
      “聊天可以,别的就不必了。”
      于是知道他与妻是形婚,在一个群里认识。群主被家里长辈逼着与恋人分手,娶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子,害了两个人十几年,后来父亲一走,他们悄悄离婚,只是旧日的爱人不能停步不前,已有了新欢。
      总觉得自己过不好,就更该为同样境遇的人尽一点绵薄之力,于是有了那个群,聚集了这样一群人。
      纪先生说起那些事,眉眼温和,并没有不忿。
      妻有恋爱两年的女友,他又知道自己并不能喜欢一个女子,没有能力,也没有可能。
      他们一拍即合,决定结婚,不过是一张纸,一个名分,若是能换得安稳,倒也物超所值。
      父母自然高兴,妻也松一口气,纪先生心里却郁郁,说不清是因为什么。
      他们计划得很好,做试管,要两个孩子,到时候离婚,也对长辈有个交代。
      妻的女友不大愿意,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同那姑娘几次见面,保证自己与妻只是合作关系,夫妻之间的亲密生活也并不会有,这才一切稳妥。
      纪先生谈过几个女友,却并不热衷,平日只是尽到责任,像是当成一份工作,尽职尽责,又冷静自持。
      许多次分手的原因,都是女友说他并不会爱,于是从此不再谈婚论嫁,一直孑然一身。
      去看医生,没有任何问题,那医生像是无意提起,问他对同性有没有感觉。
      纪先生未从这方面想过,不敢想也不愿想,中规中矩二十余年,几乎是按着父母的安排行事。后来总是想起医生的话,觉得总该为自己尝试一次。
      阿夭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家里怎么没人。
      纪先生噤声,看我放低声音哄小姑娘,有些诧异,“这是……你妹妹?”
      “嗯。”
      有些时候总是觉得不该把阿夭牵扯进我们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又没有办法,我同哥哥都是她极亲近的人,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全身而退。
      纪先生是个有分寸的人,及时打住,继续我们刚才的话题。
      误打误撞,结识一位同道中人,他已有伴侣,因此并没有发生什么超出朋友的关系。
      再后来,就开始有意识地关注与同性恋有关的事,惊讶地发现原来这个群体内部已有了自己的一套模式,从社交到相亲,与异性恋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管老板叫黎姐,常常来小坐,又不接受任何一个人的邀约,很快被注意到。
      黎小姐给他一个联系方式,说如若是想找一个过日子的人,就不要在酒吧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难保对方人品如何。
      他谢过,却没有下一步举动,因为依旧束手束脚,依然觉得同性恋并不光彩。
      说到底,他还是没有真真正正地接受自己是同性恋这个事实。
      见多了419的事情,自己也慢慢成了其中的一员,在昏暗的灯光下目光对上,喝一点小酒怡情,然后就上楼,开房,夜里关灯,谁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家庭,连姓名也并不重要。
      第二天晨起,穿衣,退房,走出这个门,再相遇的时候就又是陌生人,素未谋面,擦肩而过。
      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大半年,刺激,新鲜,还是没有遇到一个相互陪伴的人。
      父母开始催婚,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年近三十,到了长辈眼里应该成家立业的时候,工作不称心,感情方面更是一塌糊涂。
      怕家里老人知道了受刺激,一直没有坦白,已经习惯了那样及时行乐的生活,在某一天和新认识的partner约了一晚,抽着事后烟又觉得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简直是浪费生命。
      谈了一段不长不短的恋爱,在被父母发觉之前迅速分手,一别两宽,不再打扰。
      催婚越来越频繁,长辈步步紧逼,一直拖延不会有好结果,于是决定主动出击,加上一个形婚的群,等着合适的结婚对象,依然没有闲下来。
      疯狂又空虚。
      圈里零多一少,吧里的新面孔一天比一天多,工资不算低却攒不下什么钱,因为都花到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理念上。
      只谈生理,不谈感情。换了很多人,还是没有安定下来,身边的人依然在换,有的是他主动搭讪,有的是被别人搭讪。
      有合适的就搂在怀里上楼,共度春宵以后分道扬镳,没有合适的就点一杯酒,慢慢悠悠地喝着想想自己过得有多么狼狈不堪。
      但是第二天依然照旧,饮酒作乐回到家后面对空空荡荡没有人气的房子。
      妻同他商议结婚事宜一切从简,因为女友并不能容忍一个男人在她们的感情中占着很大的比重。他看着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偶尔也会想与一个人安安稳稳地过下去。
      结婚,在后台,妻拥着女友吻她的脸颊,自己站在旁边,孤独到无事可做。
      看到旁人都有一个与之携手共进的人,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失败。
      纪先生遥遥向我举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你们能有勇气和家里人坦白,就是想过一辈子的,人啊,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心,现在若是还彼此喜欢,就不要相互折磨。”
      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是舒了一口气,“我没那个能耐,畏手畏脚的,生怕老人什么时候发现,被气出个好歹,但你们不一样啊,既然走到一起,就好好走下去,走到相看两相厌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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