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夏》乌龙茶煮鱼

9、暗恋

　　夜间的一场大雪似乎是临北冬天最后的绽放，第二天突然就热了起来，太阳高悬，阳光晒得积雪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沈闻安坐在位置上，缓慢地将书本从包里拿出来，一本一本地摆在桌面上。

　　她昨晚上细细想过了，大概是掉了几滴眼泪之后神思反而清明了些，再复杂的事情也都能理出头绪来。

　　她那几滴突如其来的泪水，不过是因为一直对谢均言心存幻想——觉得谢均言和别人，至少和她在四中接触的其他人不一样。

　　但是说到底，以她和谢均言的关系，又怎么好认定他就是和别人不一样呢。

　　她在思想和情感上先自我越界了。
　　这是沈闻安给自己下的定义。

　　大不了，以后不这么想了。
　　以后，再也不用独特的眼光去看待谢均言了！
　　这是昨晚上睡觉前，沈闻安交代给自己的话。

　　下午第一节是体育课，因着还在化雪的缘故，许多活动做不了，体育老师索性将把众人安置在室内体育场里，让她们自由活动。

　　梁书予昨晚上似乎是玩high了，一天都没缓过劲来，一说休息立马就扯着沈闻安的手臂往旁边的看台上走。

　　“太累了。”
　　一坐定，梁书予就歪倒在沈闻安的肩膀上：“我眼睛都睁不开了。”

　　沈闻安轻应了一声，视线扫过全场。
　　明明心里是想着不要额外关注谢均言，但视觉神经却早已习惯，一下便在人群中发现了对方。

　　谢均言没有和其他男生一起打球，而是坐在场边，靠着墙，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沈闻安的眼皮跳了跳，将视线收回。
　　有了昨夜的教训，她是再也不敢妄加揣度谢均言的心思，免得又把自己置于一个尴尬的局面。

　　“你今天怎么了？”
　　她正想着，耳边就传来梁书予略显抱怨的声音：“怎么总是和你说话说好几声都反应不过来呢？”

　　沈闻安愣了一下，连忙转头去看梁书予。
　　后者不知道何时已经从沈闻安的肩头起来，此时正一脸埋怨的看向自己。

　　沈闻安自觉心虚，放低了声音：“没有啦，我就是昨晚上没有睡好，不是故意的。”

　　好在梁书予也只是拧了拧眉头，没再接着追问，复又靠在沈闻安的肩膀上：“我好渴啊，你渴吗？”

　　沈闻安哪里会不知道梁书予这话里的意思，点点头：“渴？我去买点水？”

　　梁书予是大小姐脾气，沈闻安和她做朋友这大半年来早有所了解，许是成长环境的缘故，梁书予对支唤他人做事这件事得心应手，平时也经常叫沈闻安帮她干点小事。

　　沈闻安对这点倒是从来不介意，一是梁书予开口的一般都是些接水啊，交作业啊，陪她出门逛街这种力所能及的小事，二是既然是朋友，彼此之间倒也不需要计较那么多。

　　“我要和可乐，无糖的。”
　　梁书予立马坐起，娇气地笑起来。

　　学校里的商店离体育馆不远，加上这会儿有好几个班在上体育课，商店里倒算不上冷清，沈闻安付完账之后便闪身出来，加快脚步往体育馆走。

　　怎料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身后有人脚步匆匆地跟上来，而且听声音，似乎还是冲她而来。

　　沈闻安愣了一下，回过头，待看清身后那人的样貌后骤然一愣，
　　——是昨天让她帮忙递情书的那个女生。

　　沈闻安呼吸一滞，往后轻轻挪了一步。

　　女生的神色依旧张扬，眼角眉梢向上挑着，在看到沈闻安退身后眉间拧了一下：“沈闻安，看你这样子，没有把我的东西递给谢均言？”

　　女生的气势逼人，沈闻安又极不会应对这种场合，身体往后缩了缩。

　　“真没给？”
　　女生的声音顿时高了几分：“沈闻安，我昨天说的话你不会没听到吧，我说了，我不是给你选择，是通知！通知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沈闻安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头皮传来阵阵酥麻感，连带着身上的毛孔也霎时间张开，急促的寒意顺着皮肤流进血管里。

　　她哆嗦了一下，又赶忙攥拳，试图用嵌入掌心的指甲换回自己的精神。

　　半晌，她咽了下口水：
　　“这件事，我不能帮你。”

　　沈闻安的声音很小，几乎快到了听不见的程度，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

　　对面的女生显然也没料到会被沈闻安这般拒绝，显然是愣了一下：“什么？你说什么？！”

　　“我说，”
　　最艰难的往往是拒绝的第一句，既然现在已经开口，后面的话便不那么困难，沈闻安依旧垂着头，但声音却比刚刚更沉稳了两分：“对不起，这件事情我不能帮你。”

　　“哈，”
　　女生似乎被气笑了：“不能帮我？不能帮我你昨天接下来做什么！”

　　沈闻安昨天接过那封情书，一方面是因为事发突然大脑有些迟钝，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处在被众人围观的尴尬情景之中，慌乱之下只想着赶快逃走才造成的误解。

　　其实从一开始，沈闻安就没有想要帮这个忙。

　　“我，我和谢均言并不熟悉，只是才做了同班同学，而且听说谢均言本人也不喜欢这种事情，所以，我不能帮你。”

　　沈闻安说起谢均言的名字上，喉管上的神经突突地跳了两下，但很快缓过劲来，一口气将剩下的话尽数脱口：“不做失去分寸和边界的事情，是我的底线。”

　　沈闻安的声音轻柔有力，随着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摇摇晃晃地朝四周飘去。

　　“底线？”
　　对面的女生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你和我说底线？沈闻安，我看是你脑袋坏掉了吧！”

　　女生说着，猛地往前踏了两步，几乎都快要贴到沈闻安的身上。
　　沈闻安虽然口齿清楚，但身体本能上依旧残留躲避和恐惧的本能，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气流带动间，她闻到女孩身上，和情书信封一模一样的香水味，有些刺鼻。

　　“沈闻安，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女生压低了声音：“我爸给基金会上每年投多少钱你知道吗？你来四中，相当于在花我们家的钱，你现在和我谈底线？不好笑吗？”

　　女生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直直地插进沈闻安的胸膛，她面色骤然一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瓣，有几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下来。

　　女生这话，倒是一句就戳中了自己的死穴。
　　的确，她来四中的所有花销，全部都由基金会负责，若真把这个逻辑强加上去，自己就像是那受了资助还不知好歹的白眼狼一般。

　　先前一切看起来义正言辞的事情，顷刻化为乌有。
　　沈闻安本来就在言语争辩上不算擅长，现下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瑟缩地看着面前用几句话便夺回主导权的女生，脊柱不由得弯了几分。

　　女生见状，轻笑了一声：“沈闻安，你知道你这种情况，最适合用一句话来形容了。”

　　说着，她微微俯身，靠到沈闻安耳朵边上：“又！当！又！立！”

　　沈闻安心脏被猛地一震，连带着上半身也跟着轻微晃动了一下。
　　她来到四中后，虽说平时也受到一些冷眼相待，但羞辱之意如此明显的却还是第一次！

　　那一瞬间，以往的惶恐和不安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心底深处滕然升起的怒意。
　　就像老话说的，就算是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

　　沈闻安猛地抬起头，眼底深沉地看着女生：“我是受了基金会的赞助，但我不是卖给基金会了。”

　　那一刻，沈闻安想，自己的表情绝对极为吓人，要不然怎么会让面前的女生往后猛地缩了一下，连带着瞳孔都放大了三分！

　　正好一波从商店购物结束的同学出来，乌泱泱地人群从女生的背后用涌来，后者脸上顿时青一块白一块，显然是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竟然在和沈闻安的对峙中落了下风，愤愤地翻了个白眼，快步走开。

　　经过沈闻安边上的时候还狠狠地撞了一下沈闻安的肩膀。

　　直到身后的脚步走远，沈闻安才猛地松了口气，整个人像是放了气的皮球，蔫了下来，懒懒地转过身。

　　一转身，她就看见了从拐角处显露出身形的谢均言。
　　而且看对方这样子，似乎早就站在那里了。

　　沈闻安面色一僵。
　　也不知道谢均言听到了多少...
　　是只听到了后半部分的争论，还是全听到了，包括情书那段？

　　她紧张地咬着嘴唇，抬眼看着谢均言迈开步子朝自己走来。

　　很奇怪，明明已经说过不要再对谢均言有不同的想法，但是等到对方靠近，等到嗅到对方身上淡淡的冷松香气时，沈闻安的心还是忍不住软软地陷下去一块。

　　谢均言在她身前站定，深吸了一口气：
　　“我想，我应该和你说一声抱歉。”
　　“沈闻安，对不起。”

　　沈闻安的心脏砰砰地跳了两下，她抬起脸，视线猛地扎进谢均言的瞳孔里。

　　男生的瞳孔清澈，像是蓄着一旺泉。
　　声音也郑重，像是宣誓，也像是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