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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暗恋 ...

  •   刚下的雪松散,一片片地将周遭细碎的声音尽数吸了进去,整条街道显得比往常还有安静些,只有她们二人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声。

      伞面很大,她和谢均言中间还搁着一个拳头多的距离,只偶尔臃肿的羽绒服还彼此摩擦一下,发出有些沉闷的沙沙声。

      沈闻安垂眼看着自己的脚尖,一步一步走得沉稳又结实,带着生怕摔倒的谨慎感,迈出三步后,她的视线就会偷偷地往旁边瞟一下。

      谢均言的脚步也很稳,虽然为了照顾沈闻安刻意放缓了步速,但每一步依旧迈得开阔,即使迎面对着大雪,也有种闲庭信步的感觉。

      沈闻安收回视线,看向自己鞋舌处不知何时沾上的一个雪块。

      谢均言,为什么要送自己啊?
      沈闻安思前想后,只能用一个“他这人很讲究为人谦和礼貌”这一个答案,不然她实在搞不懂,谢均言举着伞,冒着大雪,送一个和他全然不熟的同学回家是个什么道理。

      难道说...
      沈闻安的右眼皮突然猛地颤了两下,呼吸也随之一滞,心脏处的搏动也迅速飙升。

      她咽了下唾沫,小心翼翼地侧过眼去看谢均言。
      难道说,谢均言他也....

      不可能不可能!!
      想法尚未在沈闻安心中连贯成句子就被一个更大的声音驳回,连带着脚步都猛地停了下来,连带的惯性带起一小块雪朝前猛地飞去!

      “怎么了?”
      谢均言的脚步也跟着停下来,侧头温声道。

      沈闻安咬了下嘴唇,在狭小的伞面下艰难地侧过身去,抬眼看向谢均言。

      伞面遮住了斜角的光源,只留下一小片投射进来,照亮谢均言的侧脸。

      他的侧脸上沾了一片飘过来的雪花,很快就在肌肤的温度下化成一个微小的水滴,顺着脸部的轮廓慢慢晕开,往下流入敞开的衣领中。

      整个人则是因为和沈闻安对话,头微垂着,身子也有些向下弓,脸部半明半暗,一时之间看不清神情,只能看见眸底的一片幽深。

      沈闻安的喉间变得干燥起来,仿佛在沙漠中艰难徒步数十天的旅人,热切的灼烧感以声带为中心向四周蔓延开来,她伸手在咽喉软骨中蹭了一下,像是拨弄了某个开关。

      也许是因为夜晚的情绪,她突然变得大胆起来,掀起眼皮半希冀半紧张地看向谢均言:“你...送我回来,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话问出口的那一刻,周遭的时间仿佛禁止了一般,沈闻安能清楚地看见两片落在她和谢均言中间的雪花,她的心脏同样被高高地抛起,然后定格在高空,不上不下地悬着,感受着血液倒灌带来的窒息感。

      “砰——砰——砰——”
      她的耳朵里全是自己紧凑的心跳声!

      谢均言显然是被沈闻安的突然发问惊了一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眉间微蹙,唇瓣抿了一下才缓缓张开:

      “如果,我是说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能让你回到你以前的学校继续读书,你愿意吗?”

      一片寂静,沈闻安眨巴了两下眼睛,声音愕然:“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均言罕见地回避了一下沈闻安投向自己的视线,
      这些话在他心里憋了很久,从和沈闻安见的第一面他就在思考这个问题,只是最近有了更多的接触和见闻,才终于下定决心将想法说出而已。

      “四中对你来说,不是一个熟悉和舒适的环境,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回到以前的学校,当然,基金会那边也完全不需要你操心。”

      谢均言说完,掀起眼皮看向沈闻安。

      有酸软的热气顺着五官的神经往上翻涌,沈闻安的眼眶泛了红:
      “你这话的意思,是想让我,转学?”

      她尽力克制着自己声音里的颤抖,直直地盯着谢均言看,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一秒天堂一秒地狱,大概最匹配她现在的心境。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不太赞成基金会的做法。”
      谢均言的声音很冷静,甚至可以说和周围的冰雪不分上下:“基金会可以在范围之内给予帮助,但不能将帮助范围局限在四中之内,四中的环境...”

      谢均言言此,摇了摇头,看向沈闻安:“对很多人不太友好。”

      他没有指名道姓,但如同箭头一样看向沈闻安的视线,却已经不言而喻。

      沈闻安的大脑猛地一怔,全身的热气登时上涌!
      她不是三岁小孩,她和四中其他人,和林佳佳,和梁书予,和岳陵,和..谢均言,和其他所有的人的距离,她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她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只能在自己的精神世界竖起一座座高墙,靠这种自我消耗的方式来抵抗听到的每一句“提醒”。

      ——每一句强调她和其他人不同的“提醒”。

      沈闻安一直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她可以不动声色地接受李明的强调,可以忍气吞声地接受林佳佳的挑衅,可以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做一个透明人。

      可是当谢均言开口的时候,她才发现所谓的高墙其实脆弱不堪,谢均言只需要抬抬指头,所有的墙体就像是多米诺骨牌一般哗啦啦地倒下去。

      ——谢均言他,也在提醒自己。
      ——提醒,自己和他们不一样。

      谢均言看着沈闻安的样子,没由得心慌了一下,刚想弓身询问她的情况,后者就猛地退了一步,走到了雨伞外面。

      谢均言愣住,条件反射地抬手将伞面举起,朝沈闻安的头顶斜了过去,但未等他的雨伞到位,沈闻安就又往后退了一步。

      想要和谢均言拉开距离的意图明显。

      谢均言的胳膊伸展停在半空,不解地抬了下眉。

      “我是,我是和大家不一样,是很难从这里感受到舒适和友好。”
      沈闻安压抑着语气里微弱的哭腔:“但来四中,对我而言是一次机会,如果我不来,可能连学都上不了,和这个比起来,舒适和友好从来不是我的必选项。”

      “又或者说,我的选项本来就很少,少到只有我要接着念书,我要好好学习,我要考一个还不错的大学,我要挣钱让我的爷爷奶奶过上还算不错的生活。这里的每一项,都比你说的舒适和友好重要。”

      谢均言的心突突地跳了两下,眨眼前,他看见从女孩的脸颊上带下两颗泪,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砸在雪地上,融出两个不大不小的凹坑,像是掉进去了两颗珍珠。

      谢均言的大脑噼里啪啦地乱闪了一下,神经像是废旧的电线,在一片风雪中迸发出五颜六色的电流火花。

      他意识到,他好像是说错话了。

      但沈闻安没有给谢均言纠正自己发言的机会,她猛地又往后撤了一步,头发不小心蹭到雨伞的骨架,伞面抖了一下,松散的雪花顺着两边倾斜下来。

      “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
      沈闻安说完,便转身走进风雪里。

      她脚步很快,几乎是没怎么喘气地冲到了家里,直到打开门走进家,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脚底发软,踉跄了一下。

      “安安回来啦,冻着了吧,快洗手吃饭。”
      原本坐在沙发上的爷爷见她进门,立马起身往厨房里走:“我把菜一热。”

      爷爷的腿上已经好了大半,但伤筋动骨,走起路来还是有些跛脚,沈闻安赶忙回房放下书包,又趁机洗了把脸,将脸上悲戚的神情遮了遮,才转身走进厨房:“爷爷你别忙了,我来吧。”

      “这就好了,你就别沾手,快,吃饭。”

      爷爷端着青菜放到桌上,奶奶也从客厅挪到了厨房坐下。
      “今天在学校还好吧?”

      沈闻安扒拉了两粒米送到嘴里,眼皮跳了一下,点点头:“好着呢。”

      “好着就行好着就行。”
      爷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接着道:“身上的钱还够用吧?”

      沈闻安低着头,生怕让两位长辈看到自己眼瞳的不适,慌乱点头:“够用,我在学校吃饭又不要钱,没地方花的。”

      “行,要是钱不够了,就跟我们说。像你们这个年龄的小孩,身上不装点钱,都没法和同学们一起喝个饮料,一个出去玩啥的,所以没钱就一定要说啊。”

      爷爷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关心和爱护,沈闻安听得眼睛一酸,连忙飞快地将剩下的白饭全都扒拉进嘴里,含糊不清道:“我知道。”

      “别光吃饭,吃点菜,你不是最喜欢吃豆腐了吗?”
      奶奶也跟着笑笑,夹起一块豆腐送到沈闻安的碗里:“明天给你买点排骨,晚上回来炖汤喝,想吃冬瓜吗?冬瓜排骨汤好不好?”

      “再放点海带,安安也喜欢吃。”
      “这需要你提醒,我能不知道安安喜欢吃海带!但也不能全放海带啊,还是得放点别的菜...”

      沈闻安听着爷爷奶奶带着趣意的抬杠拌嘴,眼眶一酸,刚才被勉力压抑的情绪重新翻涌上来。
      她趁着老人不注意,在眼角擦拭了一下,抹去一颗滚烫的泪珠。

      ——谢均言,你看,我有很多很多,比你说的更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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