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夏》乌龙茶煮鱼

2、暗恋

　　时间回到沈闻安十六岁那年，她在临北四中读高二

　　那年临北的冬天异常的冷，寒假结束那两天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雪，路上交通不便，学校甚至因此推迟了开学时间。

　　沈闻安两手各拿着一个水杯朝走廊尽头的水房走去，水杯是同款，一个白色，一个灰色。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冬天过于寒冷的缘故，好几个班的饮水机都出了故障，水房里排了好多人。

　　沈闻安抱着杯子站在队伍的最后，垂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干嘛去了，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呢！”

　　“刚路过光荣榜，正好年前那个物理竞赛的成绩出来了，就看了一眼，啧啧，竞赛班那帮人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参加完作文参加数学，参加完数学参加物理，平时没别的事干了吗？”

　　沈闻安的眼神因为队伍前列两个女生的对话颤了一下。
　　物理竞赛的获奖名单出来了？

　　惦记着这件事，沈闻安接完水没有直接走左边回班，而是从右边的侧楼梯下来，穿过二楼走廊，然后再从中间的主楼梯上来。

　　面对主楼梯摆着的，正是公告栏。
　　光荣榜是刚贴的，四周的胶水还没干。

　　沈闻安甚至不需要在前面站定细看，只是路抬一扫，她便看到了那个名字——

　　谢均言 物理竞赛三等奖

　　沈闻安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嘴角扬着，这次的物理竞赛是四省联考，据说题很难，谢均言能拿下三等奖，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

　　看样子下周的开学典礼上，他又要上台发言了。
　　真好。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同桌梁书予碰了下她的肩膀，笑着：“遇到什么好事了？”

　　沈闻安慌乱地垂下嘴角：“没，就这题做出来了。”

　　梁书予朝她的桌面的数学卷子瞥了一眼，接着道：“明天周六，岳陵攒局吃饭，你有空吗？”

　　沈闻安怔楞，瞳孔轻微地震颤了一下，握笔的手不自觉收紧：“岳陵？是，要给谢均言庆功吗？”

　　梁书予显然有些震惊：“哎？你怎么知道？”

　　沈闻安没有抬头，笔在草稿纸上飞速划拉着脑海里能想到的数学公式，虽然这些公式可能和自己现在做的题没有一点关系：
　　“我刚去接水，听到有人说物理竞赛的成绩出来了，谢均言拿了奖。”

　　她掩去了知道竞赛成绩出来，和知道谢均言拿奖的中间过程。
　　语言上小小的谎言让沈闻安不由得有些心慌。

　　梁书予拧开白色的保温杯喝了一口，点点头：“对，就是谢均言拿奖，岳陵说拿奖了要他请客吃饭，你有空吗？”

　　沈闻安的笔尖停顿了一下，连带着声音也卡了壳：“我...要不算了吧，我感觉他好像不是很喜欢...”

　　沈闻安的声音顿了一下，才接着道：“有点讨厌我。”
　　说完，她的眸子沉了沉，笔尖也顺势划掉刚刚写完的三角函数公式。

　　“这就是你想多了。”
　　梁书予拍拍她的肩膀：“谢均言这种人，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他讨厌谁呢！他就连对待他们家打扫卫生的阿姨都是一副礼貌乖巧的样子，你肯定是想多了。”

　　沈闻安怎么会不知道谢均言是什么样的人。
　　虽说没有梁书予那种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但沈闻安对谢均言的了解却一点不少。

　　可是就是这样谦和有礼的谢均言，在看到沈闻安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拧一下眉头。
　　沈闻安不会看错，她想，谢均言大抵应该是讨厌自己的。
　　不然怎么会见到自己出现就皱眉呢？

　　“去吧去吧~这样明天吃完饭以后你还能陪我去逛逛街！不然我一个人太无聊了！”
　　梁书予见说服不了沈闻安，只能采用撒娇大法，抱着沈闻安的胳膊就晃起来：“谢均言绝对不会讨厌你的，你相信我吧~去吧去吧~”

　　沈闻安软下身子，任由梁书予抱着自己撒娇，半刻，叹了口气：“好吧，我去。”

　　她是了解梁书予的，要是自己还不答应，恐怕对方就要生气了。
　　更何况，她从心里，还是想见到谢均言的。

　　约的是中午饭，在市郊的一家农家乐吃火锅。
　　岳陵说冬天就要吃火锅，驱寒。

　　九点刚过，沈闻安就出了门。
　　去市郊的车程久，而且没多少公交，错过一般要等二十分钟，她不想迟到，就只能提早出门。

　　十点四十五，公交车到站，只是距离那个农家乐还有一段距离。来这种地方吃饭的人基本都开车，自然就没有安排中间路段的公交线。

　　沈闻安紧了紧围脖，照着导航往前走，走了大概三四百米，身后有车经过，按了下喇叭。

　　她也没转头，只顿住脚步往边上侧了一下，等感受到车子从自己身边开过才回过身，车子速度不快，是一辆白色的奔驰，此时开的已经有些远，快要和远处的雪景融为一体。

　　沈闻安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有些发酸，连忙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垂头看路，继续迈开步子。

　　走了没两步，身后又有汽车的鸣笛声。
　　这次她脚步停住，转身朝后望去，是一辆宝马，只是这辆车在还没靠近沈闻安的时候缓了下速度，稳稳地停在她边上，然后后车窗匀速地降落下来。

　　沈闻安呼吸猛地一滞，呆站在原地，手指蜷了蜷，捏紧口袋里的内衬。
　　她认得这个车牌号，是谢均言家里的车。

　　“hello啊，沈闻安，好久不见，上车。”
　　车窗后面是岳陵，他留了一头棕栗色的小卷发，手肘屈起搭在车窗上，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自在。

　　然而沈闻安的视线却没有停留在岳陵身上，而是在车窗落下的瞬间，就跃过后者看向坐在里侧的男生。

　　谢均言穿了件黑色的高龄外套，下巴缩进领子里，衬的额头和眉眼的线条更加立体，像是世界名画里的剪影。
　　他闭着眼，似乎在休息。

　　沈闻安吼间有些发燥，手上的力道更大些，似乎都要把内衬戳出一个洞来，半天才哑着声音：“不用了，还有一点距离就到了。”

　　她说完就垂下头重新看向自己的脚尖，顺势微微抬起鞋头，试图抖落掉上面沾上的几个雪块，结果还未等雪块砸到地面，前排副驾驶的车门咔哒一声，从里面被打开。

　　沈闻安愣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抬头看向岳陵。

　　岳陵已经把头缩了回去，边搓手边说道：“上车吧，冻死了。”

　　岳陵语气清淡，细听还能听出尚未散去的笑意和调侃，但沈闻安的面色却霎时间一白，都快要和漫天的雪景融为一体，低声嗯了一下，就飞快地坐在副驾驶座上关了门。

　　她刚坐定，就听到后座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开车吧。”

　　是谢均言的声音。
　　沈闻安脊背一僵，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直视前方，只瞳孔细微地震颤着，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左半张脸，耳廓开始微微发起烫来。

　　现在这个角度，她只需要微微偏头，就能看见谢均言。
　　可是车内的空间实在太狭小，一点点动作都能被其他人察觉到，沈闻安不敢冒这个险，只能僵直身体紧张地坐在原地。

　　几百米的距离，要是沈闻安靠走肯定要花一点时间，但开车不一样，不过几分钟，农家乐的大门就慢慢在前方显了出来。

　　同时出现的，还有那辆先前开过去的白色奔驰。

　　谢均言的车子刚刚停稳，奔驰的后座车门就被打开，穿着一身白色毛呢羊绒大衣的梁书予施施然地从里面下来，在看到从副驾驶下来的沈闻安时明显愣了一下：“哎？你？”

　　“路上碰到的，她在路边走，顺带捎过来。”
　　岳陵穿的薄，一下车就缩着脖子打了个颤。

　　谢均言也从车上下来，眼神淡淡地扫过梁书予，没停，然后又看向沈闻安，不出所料地轻拧了下眉头：“你不就在我们前面？没看到？”

　　这话提问的对象，是梁书予。

　　“我玩手机呢，司机提醒我说有人在路上走的时候已经开过去了。”
　　梁书予耸耸肩，侧头看向沈闻安：“没想到还真是你。”

　　沈闻安怔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岳陵打破了僵局：“大哥大姐们，有什么事咱进去说呗，真要冻死了。”

　　谢均言沉默了三秒，也学着梁书予的样子耸了下肩，抬腿朝屋里走去。

　　沈闻安见状，也连忙走到梁书予边上。

　　梁书予的脸色似乎是因为刚刚谢均言的问题变得有些不太好看，嘴角也向下撇着，看到沈闻安过来也并未向往常一样亲切地揽上对方，只是蹙着眉：“他吃错药了？”

　　他，指的是谢均言。

　　沈闻安没有作答，又或者，她没有什么作答的资格。
　　在这里的三个人，就属她和谢均言什么关系都没有，又怎么替梁书予答疑解惑呢。

　　好在梁书予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沈闻安回答这个问题的意思，自己在原地想了一会儿，也转身朝餐厅走去。

　　沈闻安没说话，只默默地跟在对方边上。

　　-

　　岳陵将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将筷子往碗边一放“虽然我很想恭喜你，但因为你拿奖之后我爸昨天晚上回去又把我训了一顿，所以恭喜取消。”

　　沈闻安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跃过火锅滕然的蒸汽看向谢均言。
　　后者刚送进嘴里一块豆腐，闻言瞥了岳陵一眼：“岳叔叔训你，麻烦从你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你别说，这次还真没冤枉你。”
　　岳陵道：“我爸原话，‘你看看人家谢均言，不仅能到竞赛班，还能在竞赛班拿奖，再看看你！’，这不怪你怪谁？”

　　“就是。”
　　梁书予也开口了：“你说你好端端地非到竞赛班去干嘛，竞赛班那帮人是要拿奖保送加分考名校的，你去凑什么热闹？”

　　沈闻安插不上话，也没有她说话的空间，便一直用筷子搅和着蘸料碗里的酱汁，辣椒油附着在筷子上，在芝麻酱表面划出一个又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谢均言能去竞赛班，是他优秀啊。
　　竞赛班不就是成绩好才能去吗？
　　沈闻安轻轻地在心里念叨着。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所以我不打算凑热闹了。”

　　沈闻安一顿，抬起头看向谢均言。
　　恰好蒸汽散开，男生的瞳孔深沉，声音像是兑了冰块的凉白开，清凉沉静。

　　沈闻安看见他视线一抬，扫过自己的面庞。
　　“我打算转班。”
　　“去你们班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