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鬼差》荷包蛋不加糖

19、第 19 章

　　司青南脑子一片空白，当即要跳下来。
　　青年声音从头顶传来，道：“血气潮湿，血童的母体逃走，小心为妙。”

　　旷野里风声寂静，空气里依旧带着浓厚血腥气，借着月光，血泊都逆着黑光。
　　她艰难别过视线，看向满地的血浆。一张青色的叶片落下来，柔软地遮盖住她的头脸和视线。

　　青叶带着植物特有的清气，就连扑面而来的浓稠血气，都被隔绝在外。

　　青碧色的叶片随风而动，她伸出一根手指小心挑开一角，小八被提在手上，嘟囔道：“我的眼睛也是眼睛。”
　　灯笼上的青藤拨出两个叶片，啪一声盖住她的双眼。

　　青年走一步，青叶随之晃动，宛如一张青翡色的盖头。他的神色在月色里有些模糊，并不很清晰。

　　他们行走在遍地血浆中，头顶一轮沉月，沉沉将落。

　　司青南顶着叶片，忽然听到头顶传来几声噼啪声，仿佛有雨珠坠落在叶片上。
　　她挑开叶片，道：“下雨了？”
　　青年顿了一下，道：“小雨。”

　　司青南这样被抱着，实在觉得有些坐立难安，青年仿佛察觉到她的心思，笑道：“望江县距离这里很近。”

　　司青南拨了拨叶片，忽然想到他的那双眼睛，道：“你的眼睛，究竟怎么了？”

　　青年的心情变好了一点，也并不遮掩，道：“我的眼睛原先确实受过些伤，后来修炼久了，也就没事了。不过今天来的东西有些难缠，一时没提防，被它困住了一会儿。”

　　司青南揭开青叶，认真看他的眼睛。黑色双眼里，血丝根根分明，连带眼角有些红痕。
　　青年看着她，很从容地笑了笑，道：“不严重，过个两天就好。”

　　司青南看着他的笑眼，迅速拉下叶子，道：“今天遇到的怪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和以往的妖物看起来很不一样。”

　　青年想了想，回答道：“血童是在妖都血河里镇压的东西。妖界历代厮杀尸骨怨气累积，形成一条八百里血河。血河汇集天下阴气，兼无数妖魂血肉滋养，时间久了，魔气横生，养出了最阴毒的怪物。”

　　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一如平常，仿佛在说什么极为寻常的妖物。司青南喃喃道：“最阴毒？”

　　她认识青年有一段时间，对方说话向来恳切留有余地，若是“最阴毒”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只怕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可怕。

　　青年抱着她，继续往前走，“生于八百里血河间，终日以同类为食，养出了世间至邪之物。血河里有一把剑，是妖族历代的圣物，就是为了镇压河里的东西。历代妖王曾试图豢养血童认主，然而稍有不慎，极易反噬，总之，不是什么好东西。”

　　司青南回想方才遇到的血童子，犹豫了一下，道：“但方才那个血童子，似乎并没有传闻中那么的……”

　　青年笑了笑，道：“那是血童的化身，它的母体是天上那个肉瘤。几百年前血河封印松动，曾经从里面跑出来一些东西。眼下应该逃走了，先去望江县吧。”

　　想到天上盘旋着的那个巨大血池，司青南眼皮直跳。
　　——无论是什么都好，以后别碰上就好。

　　此时耳边微有风声，青草气息迎面而来，令人想到枝叶繁茂、苍翠婆娑的深密绿林。

　　青年声音和缓，走路也平稳，一颠一颠，司青南的困意上来了。
　　恍惚间，她又梦到了那座庙。

　　她在荒野里拼命奔跑，后面似乎尾随着什么无比可怕的妖物。她一路狂奔，拨开身边的野草。

　　逃进村子里，远远地看到一个小庙。她慌张地冲进木门，庙里端坐着一个女神像，眉目微垂，神色安定。

　　女神像手持桃木剑，腰悬铜帝钟。

　　她看着眼前的女神像，害怕的情绪稍微安定了一些，匆忙躲进神像身后，恨不得用稻草捂住自己头脸。
　　头顶传来滴滴坠落的雨水，她抬起头，妖物正张着嘴，盯着她看。
　　妖物的爪子再一次穿胸而过，抓裂她的心脏。

　　眼前的画面开始迅速褪色晃动，和上次的梦一样，一个黑衣人走进破庙，手间寒光一闪，妖物瞬间化为黑烟。

　　黑衣人慢慢擦拭神像上的鲜血。她极力伸出手去，努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破碎的画面迅速晃动，她极为努力地想要看清黑衣人的脸。

　　黑衣人看着她，面貌极为模糊，这一次的声音却是清晰的。
　　“你魂魄将散，死后不入轮回。我救不了你。”

　　她的手艰难晃动着，挣扎着想要抓住一点希望，血水从胸口汩汩流淌出来，“救……救……求……”

　　黑衣人叹了口气，看着她，又道：“既然在此相遇，是你和她有缘。我送你一缕灵力，能护你百年魂魄不散。然而魂魄受此重创，即便落入酆都，也只能做个神智不全的鬼卒。”

　　她已听不太清对方在说什么，只茫然地点着头，手指轻轻颤抖，想要努力抓住些什么。

　　眼前的画面开始逐渐崩溃，无数雪花点再次蔓延上来，黑衣人的声音也变得极不清晰。
　　“若你在酆都见到她，告诉我……算了……是我多想……”

　　司青南霍然坐起。
　　耳边传来一声尖叫：“醒醒！天亮了！”抬头一看，小八被吊在床头柱子上，正居高临下看着自己。

　　眼前纱幔轻拂，床边立着一个矮几立柜，还有一张书桌。

　　司青南赶紧从床上下来，把小八提上。
　　小八哼哼了两声，“我看你睡得很香嘛！”

　　司青南道：“这是哪里？他呢？”
　　小八朝窗户努了努嘴，尖叫道：“到望江县了，我才不管他去哪里！他把我挂在床头，我的头发很痛啊！那个蠢货！”

　　暖红色的灯光从纱窗外透进来，将室内的纱幔都染上一层红晕。司青南推开窗户朝外看，入眼是一条笔直长街，街道两侧是无数的摊贩和店铺。

　　红色的灯笼悬挂在半空和铺子上，璀璨光亮如流水般一直滑入街巷最深处。

　　十里灯辉，人声鼎沸，很像上辈子的灯会。如果忽略那些摊主和客人的样貌。
　　有勉强长了个人形的，有直接长着个熊头出来的，还有顶着满头野草仿佛是个树精的。

　　小八迅速怂恿道：“出去看看，出去看看。”

　　这客栈里并没有什么客人，司青南走到大堂，账房台上飘着一点绿色鬼火。她提着灯笼走进长街人流，人头灯笼在这种地方毫不起眼，无人在意。

　　长街边立着一个圆台，上面正对坐着两个人玩骰子。一个老头儿，一个中年人。底下熙熙攘攘围了一群人，正探着头往里面看。

　　他们仿佛刚刚赌完一盘，旁边的妖怪们哄笑起来，道：“老头子，你已输了三把，赌注都输光了，哪里还有别的！”

　　老头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碧绿的两个眼睛闪烁一下，对喊道：“谁说我没有！”又拍了拍自己的包裹，道：“我今天捡到好东西呢。”

　　他的包裹里渗着一层血迹，拍上去窸窣有声。
　　旁人就问：“哦？不知是什么好东西，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老头子的兴致顿时盎然起来，绿色的两个眼睛也变得极亮，他小心翼翼拆包，拆了一半又顿住，哈哈笑道：“使不得，使不得！先来一盘再说。”

　　旁边哄了一阵，“又拿大！只怕又是什么垃圾妖魂。”

　　老头子嘿嘿一笑，仿佛胸有成竹一般，再不理会他们，却匆忙用手去拿骰盅。

　　周围吵吵嚷嚷，骰盅在桌面上乱晃，老头子拿着摇晃，啪一下放下。周围起哄道：“快快，买定离手，快快。”

　　老头子脸上的汗都要滚下来，他看了眼周围的人群，手指轻轻缠绕着一道极细的黑线。

　　司青南猛地看向那道黑线，周围的妖怪们伸着头，却仿佛无人发现。

　　小八啊了一声。

　　司青南喃喃道：“没有别人发现么？”
　　小八喃喃道：“这仿佛是鬼气……倒是很新鲜的鬼气……居然可以用在这种地方……”

　　司青南道：“这么说，他果然是……”
　　小八道：“是在出老千啊……”

　　老头子将骰盅慢慢地拿开，周围一时极为安静。

　　“出老千”几个字，毫无遮掩地掉落在人群里。
　　所有的目光哄一声集中过来。

　　老头子啪一声拿起骰盅，猛地跳了起来，暴怒道：“谁他妈说我出老千？站出来！站出来！”

　　司青南迅速往人群后面躲，人群迅速地一分为二，如浪潮一般劈开，露出大街上提着灯笼的司青南。

　　司青南看了看左边，又看了看右边，又看了看高台上的老头子，撒腿就跑。

　　她拼命拨开人群，不停道：“抱歉抱歉，借过借过，让一下谢谢——”
　　小八尖叫道：“怎么回事！一个个眼睛不好，耳朵倒很好！你们有病吧——”

　　拥挤的长街迅速划开一道波浪，她在人群里急速穿梭。
　　老头子在后面急速追击，瞬间化身为一道泼天的惨绿之光。
　　绿光如云，席卷而来，朝司青南当头砸下。

　　远处飞来一个红灯笼，带着一道锋利寒光，笔直滑入绿光之中。绿光仿佛受到刺激一般，登时收回老头儿身体。

　　蜂拥的人头齐刷刷看向街头。

　　黑衣青年站在街头，手里随意拿着一张灯笼纸擦着手，群妖看着他，又看着老头儿。街头竖立着一个巨大的铜锣，老头儿顿时看向铜锣，喊道：“里长！有人坏了规矩！来这里闹事！”

　　青年恍若未闻，看向司青南，道：“抱歉，刚刚去周围探查了一下。”

　　大铜锣哐一声翻转过身，露出一张铜色的面孔来。

　　人群里传来窸窸窣窣讨论声。
　　“不知道是哪方的妖怪，我丝毫看不出他身上的妖力，或许也是个低级妖物，你看老头子这么张扬一点也不害怕……”
　　“至少已化形了，不知有没有到通灵或入玄……”
　　“先看看里长的意思。若只是普通化形的妖怪，里长连铜锣一向都懒得敲几下，若是通灵的怪物，那至少得敲五下……”
　　“十下吧？我记得上次就是……”

　　长街上安安静静，妖怪们的眼睛又看向铜锣。
　　铜锣的眼睛扫着长街尽头的人群，一动不动，安静得像死了一样。

　　青年看着司青南，道：“去周围转转吗？”
　　司青南看了看周围的人群，赶紧提着灯笼离开长街。

　　他们的背影绕过街角，妖怪们哄一声聚集又散开，“里长，里长！”
　　“我就说没什么了不起的，里长连一声都没响……”

　　“里长！里长你怎么裂开一道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