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74、准备

　　因为嘉宾们的家人都在，第六期节目第二天就换成了全家出游，嘉宾们的家人各自分开游玩，同出清阳，孩子又都是多年的朋友，黎，华，陆三家理所当然地聚在了一起。

　　浩浩荡荡的车队往前开，长辈们跟小辈们也没有什么界限，三三两两分岔着坐进车里。中间停过几次车，各个车上的人员又会轮换一波。这一天，不论老少玩的都尤为尽兴。

　　夕阳落下时，车队停在了一条蜿蜒的河流前，橘金的阳光洒在透澈的水面上，不远处有牧民驱赶着羊群往家走。

　　车上的人都下来散步，黎光本来跟华烨一起走，中间华烨被十三拉走，她便落在了最后，索性找了个地方坐着看晚霞。

　　太阳即将落进地平线下时，身侧突然坐下一个人，多年习惯使然，哪怕是坐在河边他的脊背也挺的笔直。

　　黎光的麦早就被丢在一旁，黎如竹更是从没戴过麦，摄影师离他们有些远，这片天地一时就只剩了他们父女二人。

　　黎如竹瞧着黎光稍显意外的眼神不由笑道：“怎么，不欢迎我？”

　　“没有，有点意外，这么好的风景，我以为你会跟妈妈在一起。”

　　“跟你妈妈逛过了，刚刚接到命令，今晚就要回部队，昨天到现在都没机会好好看看你跟你聊聊天，不知道大明星黎光有没有时间陪我一起坐会聊聊天？”

　　在黎光成长的过程中，父女二人从小到大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感情却不显单薄，甚至可以说黎光性格里很大一部分的沉稳细腻都是在黎如竹的一封封信件里学会的。

　　黎如竹是一个很细腻浪漫的人，黎光不识字的时候就会抽空和她打电话，听她在电话里嘟嘟囔囔半天听不懂一个字也不显烦躁，每周都会给她写信，小孩不识字，信上大多就都是他画的简笔画。

　　小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黎光的早教书都是黎如竹在军营里寄来的一封封信件，也是那时，她学会了画画，在信纸上涂鸦再被陈薇寄去军营。

　　后来，黎光稍稍长大些，黎如竹会在短短几分钟的电话里给她讲故事，天南地北地讲，连载一样，在每个电话里更新章节。

　　而信件的内容也逐渐被字符替代，但里面夹杂的画却从未少过，有他给黎光画的Q版人物自画像，还有根据陈薇发来的照片画的素描，油画。

　　后来，科技越来越发达，两人可以视频通话，信件逐渐成了落伍的东西，但黎如竹从没断过给黎光的信，想说的话在视频里说过，信的大部分篇幅就又被画像代替。

　　小时候的黎光并没有很喜欢画画，但那时候，画画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她跟黎如竹联系的桥梁，所以从拿起画笔那一刻起一直到现在她从没放下过。

　　这四年里，黎光天南海北地飞来飞去忙工作，电话都少的可怜，给黎如竹的信也从两周一封，变成了一个月一封，最后变成半年，一年一寄。

　　这四年里，她收到了黎如竹成沓的信件，自己寄过去的却只有寥寥几封。想起上个月，她出差特意转了一趟车到黎如竹部队驻扎的地方看他们，那天她去的时候不巧，黎如竹不在，中间有打电话给陈薇让她帮忙在书房找一份文件，会有人来拿。

　　陈薇当时忙着去厨房做饭，让她去书房的桌上拿，她从没进过黎如竹在部队大院的书房，那是第一次，推门进去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面挂满了画的墙壁，那上面，大大小小一共挂了二十一幅画。

　　最开始四年的画是黎如竹笔下小小的她，从五岁开始变成了孩童简易的涂鸦，到后来逐渐的成熟的画作。
　　每一幅画都被装裱的很好，画下面写着黎如竹短短的评语，比如五岁的那幅下面写着，我女儿画的小猫真棒，其实那只是一团凌乱的线条压根看不出任何形状。

　　六岁的那幅黎光记得清楚画的是一棵大树，但她只画了树干的一半。那一年，她刚出事，精神状况特别差，干什么事情都做不久，那一年，她几乎一副画都没画成功过。但墙上的那幅画，模仿着孩童的笔触又带着成人的手法，将那棵只有一半的大树补全了。

　　下面写着“我的女儿，对不起，爸爸很遗憾没能成为为你遮风挡雨的大树。”

　　后面的每一幅画下，都写着他当时对黎光的心境，直到最后二十一岁那幅画下，他写道“你长成了大树，但我并没有很开心，对于你我只觉万般亏欠，无法弥补。”

　　书架上最显眼的地方还放着三个巨大的画册，里面零零散散装着黎光从小到大数不清的涂鸦画作，还有黎如竹闲暇时画下的一个个黎光。

　　按照年龄划分，从一到十岁一个画册，十一岁到二十岁一个画册，二十一岁到三十岁的那本现在已经满了十分之一。

　　但十分之一里面只有一幅是黎光画的，那是二十一岁生日那天陈薇带着十二十三来看她，临走前十二不愿意走，她为了哄十二在她练习本上随手画的简笔小猫，剩下的都是按照黎光参加各种活动拍戏的图片画出来的画。

　　练习本被人裁剪的很好覆膜贴在画册上，旁边黎如竹写了一段话“十二问我，为什么我要画这么多姐姐，却从来不画很多她跟弟弟。我告诉她，因为你们从小到大的样子爸爸都见过记得很清楚，但姐姐小时候的样子，爸爸记不清了只能画出来。但画看的久了，有时候竟然也记不清她原本的样子了。”

　　黎光看着黎如竹眼中她的倒影，在广阔的草原，漫天的晚霞，自由的风里，她的父亲眼中只有她。那隔了一个多月迟来的情感在此时盈满心脏，她的眼中泛起了橘金色的水光，笑着说：“我很荣幸，黎如竹先生。”

　　黎如竹笑的开心，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擦了擦她的眼角：“怎么，收到爸爸的邀请这么高兴？”

　　“嗯，很高兴。”

　　黎光这样说，黎如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我也很高兴能跟你坐在一块聊聊天。”

　　随后便放松了身体，不再坐的板正手撑在身后支撑身体，跟黎光一起抬头看晚霞，两人没有目的性地随机聊天。

　　“这个节目播出会有很多人看，你的镜头能播吗？不能的话，我提前跟导演说，把你的镜头都删了或者打码。”

　　“你的长相有一半都是我给的，你都能上镜播出为什么我不能？小瞧你爸？你不信去问问你妈跟旭叔，我上学的时候是不是全校女生的暗恋对象？妥妥的校草。”

　　“我说的不是长相，你的身份。”

　　“身份，我来参加节目就只有一个身份叫做——黎光的爸爸。难不成你嫌弃我年近半百，保养不当给你丢脸了？”

　　黎光无奈扶额：“没有，怎么会？你的长相拿出去说是我哥都有人信。”

　　“那不就得了，既然我不给你丢脸，那该播就播，我既然上来了，就证明是可以的，不怕别人来扒我的履历，网友看到只会感慨哇，黎光爸爸好厉害，长的好帅啊。多好，给你长脸，说不定还能给你再涨一波粉。”

　　“那需不需要我提前跟你说一声谢谢？”

　　黎如竹捡起一颗石子啪地扔进对面的河里：“不用，咱俩什么关系，说谢多矫情。”

　　十二，十三嬉闹着从身侧跑过，黎如竹看着他们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顷刻间落下，他抛着手里的石头，神情有些落寞，低头说：
　　“虽然这么说很不公平，但有时候我真的很想让你成为十二，扬扬就是十三，这样我就能把你俩捧在手心里，看着你们在我面前长大。”

　　“可我们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我们。”

　　“是啊，你们不是他们。”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散开，氛围一时有些奇怪，黎如竹手里的石子抛来抛去，似是在纠结什么，终于开口：
　　“晨晨，你妈妈说一个多月前，你去了一趟部队看我们，可连一顿饭都没吃就走了，我中午回去都没来得及看你一眼。
　　但你每次去看爷爷他们都会在他们那住一晚再走。我总觉得这几年你每次去看我们都跟一个外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哪也不去，吃顿饭就走，拘谨又克制。上次甚至连饭都没吃就走了，那天你也不赶车，也没有其他事情，我想了很久，都想不明白你怎么不多待一会等等爸爸。
　　前两天，我去一个战友家，他家的小孩跟他爸爸吵架，说他们跟弟弟才是一个家，他从小就被扔在老家，现在在部队大院里他就是一个外人，为什么非得要让他把这里当他的家。
　　我知道你不是在大院里长大的，那里也不是你的家，爸爸也没有想让你把那里当家的意思，我只是想说你要是觉得在那里待着不自在，就别去了，以后我跟你妈抽空来北京看你好不好？”

　　黎光看着黎如竹说话时不自觉薅起的草，有些心酸，她要怎么跟黎如竹讲，因为她看到了按照她的喜好习惯布置但她从没踏足过的房间，看到了黎如竹像上班打卡一样每天在她的超话签到发帖，看到了他书房里独属于她盛满了房间的爱意。

　　这沉甸甸的爱与关怀，让这四年常常怀揣着告别心思的她感到畏缩、害怕、不忍，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黎如竹，也不知道如果让一个父亲得知自己不但不能为女儿遮风挡雨，还要看着她离开第三次该是怎样的绝望。

　　所以她走了，她怕再多看黎如竹跟陈薇一眼自己就会舍不得走了，也狠不心去面对那未知的可能了。

　　但这长达数年的布局与安排，让所有的事情变得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停不下来，也不会停下来。所以现在的她只是抬起手接过黎如竹手里的那块石子，按住他想拔草的手，脸上挂上一抹淡淡的笑容。

　　“也许你不相信，但爸爸，我从来不觉得你们在的地方会让我难受，我只是太爱你们了。”

　　刺耳的铃声在黎光的尾音里落下，黎光知道黎如竹要走了，她最后一次拥抱她的父亲在他耳边道：
　　“爸爸，大树也在为她能够替家人遮风挡雨而高兴，她不觉得遗憾，也希望在她庇护下的家人们不要遗憾。也许这句话说的有些晚，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一个很优秀的父亲，我爱你，爸爸。”

　　草原上属于夕阳最后的余辉落下，天边残留着蓝紫色的光带，黎如竹用力地回抱了一下黎光，从上个月开始就残留在心中隐隐的不安，在这个拥抱里消散了一些，铃声不断，黎如竹揉了揉黎光的发顶：
　　“爸爸也爱你，工作不要太累，劳逸结合，等下次休假，爸爸跟妈妈一起去看你。”

　　“好。”

　　黎光站在原地看着黎如竹匆匆跑去跟陈薇告别后上车，车尾散发出淡淡的尾气在空气中消散。

　　隔天早上八点，她在机场把陈薇跟十二十三送走，没有很多感伤，只是在陈薇转身说走之前，她俯身抱住了她在母亲单薄的肩膀上擦去眼角泛起的泪花：“妈，谁都比不上你自己，以后一定要对自己要好一点。我爱你，妈妈。”

　　黎光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不会轻易说爱，而这也是黎光长大后第一次说爱她，陈薇直觉有些不对，但广播里催着她登机，她尚来不及回复就被黎光推走进了登机口。来往的人流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心中隐隐的不安，但在看到黎光踮脚冲她挥手的微笑后安稳了一些。

　　黎世佳跟陈巧生韩雨一起留在了华烨家的四合院里，跟回国的华景清与夏晴作伴。好在华烨家的房子足够大，哪怕又塞进来六位长辈后也不显拥挤。

　　长辈们不愿让黎光，安年这些小辈搬走，说是每天看着他们在眼前晃自己看着心里也开心，更有活力一点。

　　第六期节目结束，黎光一直在华烨家待着，每天都像儿时一般跟在黎世佳身边转悠陪他下棋，在陈巧生旁边陪他做木工，到饭点就在厨房帮韩雨打下手，闲暇时就去探班，在华烨录节目的演播厅里看她从未见过的舞台上肆意张扬的华烨。

　　每次节目的导演都会调侃她，但她都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黑暗的阴影里，不打扰，不干预，眼中只有舞台灯光下的那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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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周更基础上，不定时掉落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