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举头望山月

44、长渊

　　“卡，好，这一场过了，天气太热了，大家喝点冷饮先休息半小时。”魏孟伟坐在导演座上喊。

　　四十度的高温里，片场的人哪怕穿着短裤短袖都汗都止不住往外冒。

　　黎光穿着一身蓝色民国长袖女学生装，布料不薄，但发际也不曾冒出一点汗意，从助理手里拿过剧本坐在那儿琢磨下一场戏，也不需要助理帮忙扇扇子，递冷毛巾什么的，整个人安静恬淡。

　　助理何堂月是魏孟伟公司的老员工了，之前也跟过几个演员，这还是第一次工作这么省心，演员除了必要的工作需求，几乎没有半点额外需求。

　　何堂月坐在一旁闲的要命，手机玩的眼疼，就只能坐在一旁看着黎光的侧脸发呆，养养眼。她之间也跟过不少演员，像黎光这样身后有人捧，硬件条件也不差，只要稍稍努点力在这个圈子就能火，但黎光好似不在乎背后有多少资源一般，不论境遇如何都是一副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清醒自律的态度。

　　开机这一个多月来，黎光在片场所有的休息时间不是在老演员那儿上表演课，就是琢磨剧本，没自己的戏就在一旁做题。等收工回去，雷打不动地复习功课，温习剧本，从没有哪天落下过。

　　做黎光助理之前，何堂月还曾想过网上关于黎光的那些信息，什么学习好，性格好都是公司包装的。但从接触的这一段时间来看，网上的那些赞誉，黎光都受的起。

　　何堂月还没欣赏完黎光的美颜，一阵手机震动声从包里传来，拿出来发现是黎光放在她这的手机，来电页面显示“华烨”两个字，她只觉名字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黎光从何堂月手里接过手机，心下有些疑惑，华烨知道她的通告时间，这个时间不应该打电话过来。

　　刚接通，对面就传来保安大爷的声音：“小伙子，不能再等了啊，这里不让进，也不许在门口守着，除非有剧组的人来接你才能进去。”

　　黎光只听这一句话就知道华烨现在在剧组门口，守了不短的时间没办法才给她打的电话，她把剧本放在身侧，眉头轻蹙：“等我十分钟，过去接你。”

　　华烨一个字还没说，电话就被挂断了，他把手机屏幕冲保安大爷晃了晃：“大爷，就十分钟，十分钟没人来我自己走行不行？”

　　夏天正午十二点的杭州在室外不过站一会，空气中的水汽似乎就跟皮肤粘连在一块，更让人热的烦躁，华烨说完就在门檐下站着，背后的衣服早被汗水打湿了，他也不再去擦汗，低头确认去往上海的时间路线。

　　今天是陆维进入dream俱乐部后第一次作为首发队员上场，华烨提前算过黎光今晚跟明天上午没有戏，比赛晚上八点开始，等黎光收工，两人赶高铁过去，刚好赶得上比赛开场。

　　他在老李那里请了一天的假，晚上看完比赛，明天早上六点就得出现在教室上早自习，时间紧张就没订酒店，出机场就直接到片场来找黎光等她收工。门卫不让他在外面等，华烨一时也找不到去的地方，只得给黎光打电话。

　　门卫大爷看外面华烨热的脸都发白了，见他跟自家孙子差不多大，还是忍不住心软推门叫他：“小伙子，进来等吧。”

　　华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按灭手机，也没矫情走进门卫室，扑面而来的凉意瞬间驱散他浑身上下环绕的躁意：“谢谢。”

　　门卫大爷从小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水：“小伙子长的不错，也是来这拍戏的？”

　　华烨接过又道了一声谢：“不是，我朋友在这里拍戏，我过来找她。”

　　门卫大爷平日守在这里也无聊，难得有个人过来跟他聊聊天，单方面拉着华烨开始聊天。

　　华烨目光落在窗外林荫道入口上，时不时还抽出空回门卫大爷两句，氛围一时也很和谐。

　　何堂月撑着太阳伞在门外找了两圈都没看到一个人影，手里也没一张照片只知道名字叫做华烨，转身去敲门卫的窗户喊：“周叔，你看到刚刚在门外守着的那个男孩去哪了没？”

　　周升抬手一指卫生间的方向：“小何啊，今天就捡了一个小孩，去卫生间了，等出来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那个。”

　　门内正洗手的华烨手顿了顿，这话说的，好像他三岁一样。

　　何堂月看到卫生间的门被拉开，一个穿着宽松白T清爽干净的男孩走出来，不由感慨果然好看的人都是聚成堆的，忙站起身问：“你是华烨吧？我是黎光的助理，她临时被化妆老师拉去补妆，怕你等久了，让我过来接你，怎么样，要不要再歇一会，外面挺热的。”

　　华烨摇头：“不用，辛苦了，我们走吧。”
　　何堂月应下，婉拒周升留她喝茶的邀请，走到门口撑开自己的伞，又转身把手里的黑色遮阳伞递给华烨：“黎光特意交代我让你别嫌麻烦撑伞过去，太阳还挺大的。”

　　华烨接过伞又道谢，一路跟着何堂月穿过几条小道，走到一个民国时的西洋别墅里，按照何堂月的指引，一路静悄悄地站到大门一角。

　　离他不过七八米远的距离，富丽堂皇的大厅里，黎光扎着两条学生辫坐在单人红皮沙发上，沙发中央是一个穿着深色长袍马褂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男演员，对面坐着一个身穿军装很是帅气的男演员，马上开拍了，三人正在走戏。

　　电影《长渊》的故事线从民国时的大家族林家展开，林家是一个传统的封建家族，树大根深，权势煊赫。

　　林云生是这一代唯一的男丁，身上被寄予了无限厚望，从小就被倾尽各种资源培养，林云生也确实不负家族所望，异常优秀，三十岁就在军政部门位居要职。

　　林枫晚比林云生小十二岁，是家中最小的一个孩子，她从小上的是新式学堂，学的新思想，家中对其可谓是万般宠爱，直到毕业那年她被家中长辈勒令回家准备与联姻对象结婚。

　　林枫晚不愿意，在林云生的暗地资助下去往国外留学，后偷偷回国四方游走见识到战争的惨烈，就在她多方联系寻求救国途径之时，林云生被钉在军事法庭上，在多方势力的倾轧下被诬陷为通敌叛国罪。

　　林家一朝覆灭，林枫晚赶回家的那天只来得及看到高高的行刑台上，她的兄长胸前涌出的鲜血，以及眼神中催她离开的殷切恳求。

　　林枫晚听了林云生的话，几番伪装后奔忙到家，从后院翻进家门看到的却是满目废墟，大姐林叶霜跪坐在地上抱着她刚满一岁的儿子，一柄刺刀横穿二人扎在地上。一向精致优雅的母亲，发束散开，鲜血染红了她衣襟的海棠花倒在花园里。

　　她的父亲躺在每次都会看她在花园里玩闹的台阶上，喘着粗气，嘴角不断冒出鲜血，望向院墙，眼中是和林云生如出一辙的恳求，求她快走，盼她无忧。

　　林枫晚走了，在如血般的红枫下，踏着亲人的鲜血离去。林家剩下的所有荣耀财富都被林枫晚的未婚夫接手，日本占领上海后，将林家与刘家抬到日本烈士的位置。

　　林枫晚几番辗转佯装登上回国的轮船，二八芳华的年纪回国接手林家剩余的所有财富。

　　葬礼那天，她看着留给林家的只有林云生跟林父墓碑上刻着的烈士二字，笑的可悲。刘家欺她无权，馋她万贯家产催她成婚，婚礼被定在来年十月。

　　林枫晚用了一年的时间查清了关于林家叛国罪的所有证据，将所有的家产暗地转移到我兔手下。

　　婚礼前夕，她看到了被我兔暗中救下的兄长，那时距离她复仇计划开始不到二十四小时，距离刘家举家搬完美国不到四十二小时，她没想过放弃，敲晕了兄长送他安全离开。

　　刘家投靠日本政府，婚礼办的盛大，邀请了日本政府军界多位高官，林枫晚那天穿着洁白的婚纱，挽着刘祈年的手将掺着药的酒水送到了每一位参加婚礼的日本宾客与刘家人手里。

　　那晚，刘家别墅里的爆炸声在半个上海滩上飘荡，关于林家平反的证据登上了各大报纸，纸片宛若雪花一样在大街小巷飘扬。
　　林云生醒来后，衣兜里塞着一片纸，上面林枫晚只留了一句话：“兄长，我复家仇，你尽国恨，待长渊尽散之时，望你能折一枝红枫送我碑前，我便知家国尽安，长渊已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