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迷宫》衔尾x

43、尾声

　　随着迷宫的崩塌，困扰了夏思源几个月的异常事件终于得以终结。

　　她本以为在迷宫中的经历会同童年的噩梦般一直萦绕在她心头，可现实却是，回到日常中的她并未沉浸于迷宫陷落的余震中。那些曾让她感叹的美丽或恐怖的景象，最终化为她看向眼前书页空白处时偶然掠过的阴影，从未在她心里引发更多波澜。

　　她还记得平行世界的自己对她说过的那些话，也同样记得当时心中翻涌起的剧烈情感。可当那阵悸动过去，夏思源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再执着于寻找答案。

　　这或许是她能够最终脱离迷宫的原因，她不再从生活中寻求解答，那几天忙于期末复习的夏思源有时会想到，她会让生活本身去化解那些无解的问题，正如当下这样。

　　临近期末考试的时节，夏思源几乎从早到晚只专注于学习一件事，连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娱乐也完全抛弃了。

　　期末考试的前两天，蕴育了几天乌云的天空终于飘起雪花。被教室的灯光和催人欲睡的暖气熏了好几天的学生们激动地跑出教室，跑到操场上，跑到雪地里。而夏思源静静地坐在位子上，翻着一页一页讲义。

　　李梓萱时常说她们的生活没什么趣味。每到这种落单的时候，夏思源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个了无生趣的人，可她又自觉能从平淡如水的生活中品出色彩。

　　她看向窗外，灰白色的天幕笼罩下，干燥的雪花一团一团扑向空中。对面楼宇里高三的学生撑开伞，将伞柄倒挂在栏杆上，让雪松散地落入伞中，在温暖的掌心里凝结成一块冰莹。

　　夏思源端起水杯起身去倒水，这才发现空旷的教室里不止她一人——于秋溟还坐在她身后，不作一声，闲散地翻着杂志。

　　夏思源被困在平行宇宙时，曾有许多话想要和于秋溟诉说。可等他们回到现实，脱离了危险，那些话却不知为何被她搁置了。并非是她的心意自那时起发生了变化，只是她察觉到她和于秋溟好像都在等待，等一个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的时机。

　　于秋溟还不知道夏思源在平行世界时发生了什么，也从未问起。但夏思源总有一天会将一切告诉他，虽然她还不知道那一天将在何时到来。而他们在迷宫中看到的那些幻象，也总有一天会被真实的他们创造的回忆覆盖，夏思源对此深信不疑。

　　与此相反的，夏思源总是会想起海德拉。

　　在高塔上，夏思源忘记问「她」在迷宫崩塌后，迷宫中的生物将会怎样。虽然后来迷宫里的那片狼藉似乎已经给了她答案，但她却依然觉得海德拉不会同那些生物一样。

　　它或许回到了高塔里，或许钻进了某个它喜欢的世界，正在泥地里打滚。不管怎样，夏思源有种强烈的感受，它还宇宙的某个角落生活着。尽管她和它之间隔了无数的时空，但夏思源有时看向夜空，仍能想象出它此时的样子。

　　一连几天，雪越下越大，终于在期末考试的最后一天，雪势到了顶峰。

　　夏思源考完最后一门，收拾好东西走到楼下门厅时，一抬头便看到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北风裹挟着，一团一团凝在一起，斜落在一片洁白的地面上。

　　自有记忆起，夏思源似乎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雪。这雪好像要淹没一切，连同埋藏在地下积蓄着生命的新芽和校园中的人声鼎沸。

　　她正看向外面，于秋溟就忽的从那团柔和的白光中冒出。

　　他手里拎着一个箱子，从外面走进来，看来是要清走教室里囤积的书。看到夏思源站在那儿，露出了笑容。

　　夏思源靠向一边给他让出位置，不料于秋溟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跟她走向了一侧。如此这般，他们来回谦让了几番，两人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夏思源看向他，他外衣上落了雪，发丝里，甚至睫毛上都带着将化未化的水滴。看到这里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似乎有些太近了。

　　“你……”于秋溟似乎有什么话要说，他迟疑了一阵儿，最后还是转了话头，说道，“要放假了。”

　　“是啊。”夏思源应和道。

　　她又转向门外，看着外面落雪，想到她的高中生活已经度过了一半。可他们还有那么多时间，现在没说完的话还有那么多机会可以诉说。

　　这场雪一连下了一周多，之后又经过化雪的寒冷。一直到春节前后，才终于有了回暖的迹象。

　　初二这天，夏思源从家里出来，一路小跑着来到小区门口。在那里，李梦琼正在等待着。她新染了暗红色的头发，显得肤色更浅，穿一件栗色带翻领的皮质棉服，在寒风中既温暖又坚定。见夏思源来了，她笑起来，露出红润的双颊。

　　她们一道走在街边。过年这时候正是小城最热闹的几天。成排的法国梧桐底下到处都是摊贩，路边挤满了排队买零嘴的行人和闹着要玩□□的孩子。

　　夏思源和李梦琼夹在寸步难行的人流中，一人买了一根糖画舔着。走了半天终于从街这头走到街那头，两人找了处位置偏僻的长椅坐下，看着对面人来人往。

　　这些天，关于迷宫的记忆在夏思源脑海中逐渐淡去。这或许是迷宫消失前最后的余波，很快这段经历就要完全淹没在夏思源和于秋溟的人生旅途中，可罗辰却是真的被它带走了。

　　看到李梦琼，夏思源总克制不住想起这点，她不禁开口道：“我有个问题。”

　　看到李梦琼转过来看向她，夏思源接着说：“如果我们有机会能够挽回一些无法释怀的遗憾，但代价是替换掉我们的人生，过往的一切都可能会发生改变。你会愿意做出这样的交换吗？”

　　李梦琼目视前方，抿起唇，思索了一会儿说道：“嗯……从我的角度讲，因为知道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所以很难代入这种假设。不过，以我现在的人生经验来看，我不觉得有什么一生都无法释怀的遗憾。即便有些事现在还不能放下，但是……有一天，总有一天，是可以接纳的吧。”

　　听到李梦琼的话，看到她转向自己露出的笑容，夏思源也跟着笑起来。

　　她感到有一股力量穿透寒冷汇聚到她身边，此时呼吸到的空气分外澄澈，仿佛一切加之于她身上的重压都消失了，着冬装的身体也变得轻盈。

　　她又想到自己离开迷宫后突然到来的感悟，她可以不必追问答案，不必寻求改变，接受原本的自己和注定的道路。那一刻，虽然没有层层迷宫和竖立其间的高塔，但夏思源看清了自己的未来。

　　来自一亿公里外，经过大气层折射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此刻的夏思源知道她生活在一场迷梦中。不久之后，她将忘记这个结论，但她的生活仍会以同样无趣的步调继续。

　　那天的结尾，夏思源在附近和李梦琼告别，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冬季的夕阳格外短暂，她用全身感受着今日太阳散播出的最后的热量，脑海中却浮现出第一次去到五楼的空教室时，沐浴在余晖中的那个侧影。

　　在一阵嗡鸣声中，正对着落日出神的夏思源意识到是她的手机在震动。她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于秋溟后，夏思源接通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