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迷宫》衔尾x

20、第 20 章

　　时隔一个多月后再进迷宫，其内部构造果然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

　　尽管里面看上去都是些相似的走廊和分岔，夏思源却能看出每处的异同。走过第一个转弯后，她意识到眼前是她从未见过的部分。

　　尽管如此，夏思源却不像进入迷宫之前那么慌张。正相反，她在走进迷宫后，反而镇静了下来，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观察周围的变化上。

　　她凭借自己在迷宫中积累的经验和被于秋溟称赞的直觉在其中穿行，不时有未知生物的活动声隔着墙壁传来，可她总能巧妙地避开它们。

　　她为自己几乎完美的冷静感到惊讶，此时她正躲在一处窄廊里，等待外面长着甲壳的章鱼似的家伙拖着身子离开。

　　她无需用手捂上自己的嘴巴便能控制自己不发出任何声音，她的手脚活动自如，连呼吸都是均匀的。

　　也就是在那一刻，夏思源意识到她无需感到恐惧。在不知不觉中，她已拥有了在迷宫中存活下去的能力。

　　她继续往前走，现在她已经不再刻意记下自己走过的路径，她知道自己能够找到回去的路。况且，她感到有什么正在等待着她，这种想法让她有些不安，急切地想要探寻答案。

　　而她没有让对方等待太久，当夏思源走进一条陌生的长廊，她在尽头的转弯处看到有什么东西露出了一根尾巴。

　　她无法确定墙壁之后隐藏的是什么，也不敢贸然向前。两者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墙角处终于冒出一个尖尖的脑袋。

　　“海德拉！”夏思源兴奋地喊出声。

　　海德拉似乎这才能确定来人是谁。听到夏思源的呼唤，它飞快地蛇行到她面前，欢快地摆动着身体，绕在夏思源周围。

　　“好久不见，海德拉，”夏思源伸出手去，摸了摸她面前的几个脑袋，“不对，对你来说可能就是一瞬间？你能理解时间吗，海德拉？”

　　蛇形生物显然听不懂她的话，依旧是一副快乐得要打结的样子。夏思源干脆坐到了地上，降到它的高度陪它玩耍起来。

　　“海德拉，你在这个世界过得怎么样？应该没有什么负担吧。”

　　似乎觉得自己对海德拉说话的样子有点傻，夏思源自己也笑起来，可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倾诉欲。

　　“我离开迷宫后活得很累，”她对缠在自己手臂上的小蛇说，“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我总是在害怕……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你没有时间概念，那事件对你来说就是没有关联性的吧，可你却记得我。”

　　海德拉没有时间，没有语言，甚至没有五官。有时候它能意识到夏思源情绪的变化，但大多数时候它执着于把自己团成一个球或是打出一个好看的结。

　　但对这样一个从阴影中生长出来，有大脑但不多的生物诉说自己的事，却让夏思源觉得自己心里的不安和委屈也消散了些许。

　　她不知道海德拉为什么记得她，又为什么能听懂她的指令，它就像这世界本身一样难解。可海德拉看到她时用肢体表达出的那种喜悦，是无需思考就能感受到的，这给夏思源一种心酸的温情。
　　或许正是因此，她才会再次打开迷宫，夏思源在心里想。

　　“再带我去看那条河吧。”

　　既然如此，夏思源便放下了负担，想要再次亲眼看看让她一直放不下的景象。

　　海德拉带着她仍沿着以前的路径向前。或许因为心境的变化，在这条她已走过两次的路上，夏思源有了不少新发现。

　　例如那些需要她弯下腰才能通过的低矮的通道，现在看来就像是一条条错综复杂的管道，夏思源十分确信，它们会在某处交汇联通。又如大厅里的石柱并非处在完全的暗处，有些石柱的表面还会反射光线，在特定的角度，甚至能看到折射出的彩色光晕。

　　当她不再预设暗处可能会出现的危险，她所能探索的范围便扩展了许多。

　　她跟着海德拉来到下层，在到达继续延伸到地下河的楼梯前，夏思源先和海德拉在附近转了一圈。

　　她这才发现，在一片黑暗中，不仅有循环的点光源，还有些其他东西。有的地方会出现一道中断的台阶，有些地方会有突起的方形体块，还有更多像她见过的楼梯间一样的小房间，不过这些房间上都有一道关闭的门。

　　“这些也是通向其他层的吗？”夏思源问道。

　　海德拉点点头又摇摇头，夏思源被它的回应弄得一头雾水，不过她也并未考虑亲自去验证这一猜想。

　　这些小房间有些在光线照耀下，有些则完全隐藏在黑暗里，排布得完全没有规律，又在这样一个没有任何参照的空旷环境里。如果没有海德拉带路，夏思源恐怕花上几个小时也找不到其中任何一间。

　　对这一层逐渐失去兴趣后，夏思源便跟着海德拉来到了再下一层。脚下带着湿意的泥土昭示着地下河的方向，夏思源怀着比往常平静得多的心情，向那个方向前进。

　　一旦脱离了时间的束缚，夏思源的压力便瞬时减轻了不少。从小到大，她的时间一直被严格规划，二十四小时里，哪些用于睡眠，哪些用于休息，哪些用于进食，哪些又用来学习。

　　她的身体和思维已经完全适应了这套标准，在大多数情况下，她能够在走进校园后，迅速集中起精力，也能在躺到床上后很快陷入睡眠。

　　她时常因此而受到夸奖，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套作息给她带来了多大的压力，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的微小纰漏都会引发她的恐慌。她时刻在为之后将要发生的事做准备，永远在焦虑明天的烦恼。

　　而进入迷宫之后，她不知道经过了多久，也不再计算时间。在这个辽阔无尽的世界里，她似乎可以不受阻碍地去任何地方，并且不用担心在那之后会怎样。

　　绕过蔓延在下层的怪物巢穴，地下河的流水声便越来越近了。夏思源已经能从视野的尽头看见点点星光，那光亮越来越鲜明，逐渐占据了整个视野。

　　她再一次站到了地下河之前。与上一次不同，这次夏思源的身边只有海德拉，它不会思考也不想知道她这些举动的意义。她可以按她所想的，无限延长她注视这条河流的时间。

　　几乎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夏思源的心剥除了一切焦躁，她完全沉浸在了平缓的水声中。

　　尽管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里，这条汇集了所有星辰的光河依旧令夏思源失语。或许是这一次她不再有别的忧虑的缘故，她能够与这条河更直接地沟通。

　　她意识到，平静的河面之下并非一片空虚，正相反，在那里隐藏了众多她所熟悉的东西：紧张与压抑，悲哀和愤怒。那其中也有喜悦，但欢愉的浪花总是很快被潮水盖过。河面闪着光的波涛就将所有的感情混在一起一并吞下，然后以处变不惊的态度任凭这些浪潮在水面下激荡。

　　夏思源被眼前的景象完全迷住了，她伸出一只手，慢慢靠近与她平行而立的水面。就在她的手掌触碰到水波的前一秒，一滴水从平静的水面中跃出，缓慢地飞向她食指的指腹。

　　夏思源盯着这奇异的画面，用拇指捻了捻潮湿的指腹，一股平和的力量注入了她的身体，她的心从未感到如此轻快。

　　夏思源退开几步，抬头打量周围的空间，她觉得眼前的世界更加开阔了。

　　在她头顶的高处，是依附在上层的怪物巢穴。她从前所见到的小怪物大概就是从那里意外掉入河中的。这样的危险就悬在离河道不远的地方，而河中的水流似乎浑然不觉，甚至平缓地接纳了它。夏思源意识到这一现实，随即感到一阵宽慰。

　　她在那条河前停留了很久，又或者仅仅只过了一刻。这两者在迷宫中并没有什么不同。那股平和的力量一直停留在夏思源身上，一直到她走向离开迷宫的那条走廊，脚步才开始有些沉重。

　　“我们会再见的。”她对海德拉说，而后者只是目送着她继续向前。

　　夏思源从那扇门走出后，对着她熟悉的昏暗的地下室发了好长时间的呆。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赶紧转过身，将迷宫的门关好。

　　好在今天的奶茶店大概排了挺长的队，她将一切安顿好，又过了些时间，李梓萱才提着两杯饮料回来。

　　夏思源对自己在迷宫里待了多久毫无概念，但现在看到李梓萱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她向外看了一眼，刺眼的阳光仍旧闪耀着。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突然沾上了水，全身都在稀薄的阳光中饱胀。想起刚刚在迷宫中阴冷的环境，夏思源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等了很久吧，今天人特别多。”李梓萱走进来一边说。

　　夏思源摇摇头，回应道：“没有，我发了会儿呆就看到你了。”

　　她跟李梓萱坐到了一起，背对着太阳，身后传来运动场的喧闹。夏思源突然觉得，她似乎离那阵喧哗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