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九霄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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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陈年旧事罢了，母后不必挂怀。”当年耿耿于怀的事，如今也能笑着说出来了。
皇后总是捉摸不透萧懿的想法，自他成婚后，性情越发沉郁，全然不似少时潇洒恣意的模样。
“木已成舟，她已是你的发妻，你身为人夫就当负起责任来。眼下，子嗣才是最重要的。”皇后说到这儿就觉得头风要发作了，“她和你成亲有些年头了，怎么肚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改天叫太医给她瞧瞧。”
“是。”萧懿极少与皇后争论，若是皇后所言有理，不必皇后提醒他也会做；若是无理，听听便罢了，又何必为此争辩不休。
皇后盯着他看了几眼，面色古怪道，“听说你最近看上了王府里的一个丫鬟。”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母后的消息还真是灵通。”
“你那般大张旗鼓，就差弄得满城皆知了。”皇后皱眉，顺手剥了一瓣柚子递给他，“你别怪本宫多嘴，如今你父皇的身子垮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朝中人心惶惶，你既然不同意纳那些大臣家的女儿，索性做到底，即位前什么女人都不要。等到来日，你若还是中意那个丫鬟，再趁选秀的机会把她纳入后宫，岂不一举两得。”
等到来日...
他从前也这样想，结果呢，一不留神绿翘便被那个戏子勾走了心神。若继续放任她，难保她不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母后，这些事就不劳您操心了，儿臣心里有数。”他浅笑着接过皇后递来的柚子，忽而神思飘到了绿翘身上，不知她喜不喜欢吃柚子。
皇后骂也骂过了，吼也吼过了，好话坏话全都说了，奈何萧懿软硬不吃，她也就歇了劝他的心思。
“罢了，你手握重兵，如今又是摄政王,本宫也不好说什么。”皇后仍是不放心，又叮嘱道，“只是，王妃毕竟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太过冷落她。她虽有些城府，但终究心地不坏。你若对她好些，她心里舒坦了，对那个孩子自然不会太差。”
“孩子？”
“可不就是孩子？你也真是的，这么多年来死活不肯纳妾，如今一来便是个年纪小的，还是你府里的丫鬟。”皇后嘴上这么说，心底里还是高兴的。
自古以来，哪有王爷不纳妾的先例？陛下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府里已经有了三个侧妃，还有一众通房，后宅里的女人多得令人心烦。
她巴不得陛下的后宫少些女人，可是她左右不了陛下的想法，各色美人流水一般被送进了宫。
当时陛下告诉她，收这些女人都是不得已而为之。慢慢地，宠幸某个妃嫔也成了“不得已”的事。
她又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陛下有时真心宠爱那些女人，尤其是黎家的那个幺女。自从那个女人进宫后，陛下便格外宠溺她，不但给她越级晋封，还抬举她的母家，让黎氏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小户，翻身成了京中势力鼎盛的大族。
那个女人仗着有陛下的宠爱，在后宫作威作福，连她这个皇后都被搅得不安生...
“母后介意她的出身？”
皇后笑着摇摇头，“自古英雄不问出处，出身高贵或是低贱，从来不是评判一个人品行的标准。她既能得了你的喜欢，想必除了外表之外，还有过人之处。”
提到绿翘，萧懿的嘴角不自觉上扬了起来，“日后母后见了她，可要当她的面夸夸她，她会很高兴的。”
“你既明白这个道理，何不自己夸夸她？”皇后素来清楚萧懿的脾性，他自有一股傲气，做事惯用雷霆手段。时日一久，对待感情之事竟也变成了这番模样。
他沉默良久，缓缓道：“母后所言极是，时候不早了，儿臣告退。”
“本宫叫人备了些新进贡的柚子，你拿回府吧。”
“多谢母后美意。”
眼见萧懿的身影走远了，皇后终于阖上双眼，一旁的婢女将热好的暖炉送到她手边。
“娘娘这次大可放心了吧。”
皇后叹道，“他肯在那个丫鬟身上花心思，总比从前那副冷心冷情的样子好。本宫还以为，他要因为娶妻的事情与本宫怄一辈子气呢。”
“哪能呢，再怎么说，娘娘您也是王爷的母亲。”
皇后释然一笑，心情明显好了起来，“明天你去太医院一趟，派齐太医去魏王府，给王妃开些调理身子的方子。”
“奴婢遵命。”
却说萧懿出了皇宫后，略微思索了一番皇后的话。夸奖之语他并非不会说，只是多年未曾对他人付出真心，早已忘记了真诚二字如何写。
更何况，就算他真心夸赞她，她也未必会在意吧。
饶是这样想，他仍是命令加快了行程。一回王府，便直奔自己的院子而去。
春寒料峭，院内红墙绿瓦，一串铜铃挂在檐下，随微风泠泠作响。
欢喜端着食盒急匆匆走回来，一见院中的魏王，不禁露出几分激动的神色，慌忙拜道：“王爷万安。”
“她睡下了吗？”
“回王爷，姑娘有些困倦，正在暖阁里打盹儿呢。”
“她休息，你为何不守在旁边？”
欢喜低头解释道，“回王爷，奴婢瞧着姑娘近日总是没精打采，饭食也吃得极少，便去小厨房给姑娘做了些翠玉豆糕，配上刚熬的牛乳茶，或许姑娘会用些。”
“她喜欢吃这些？”
“姑娘从不提她喜欢什么，只是偶尔会用些甜的吃食，却也谈不上喜欢。”欢喜的头埋得更深了。
萧懿倒希望绿翘有喜好之物，他才能投其所好。
“下去吧。”
“是，奴婢这就去叫醒姑娘。”
“不必，”他静静站在门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抹落寞之色，“她既然睡着，就让她好生休息，本王晚些再来看她。”
去了一趟皇宫，他书房里那些大臣呈上来的文书早已堆成了小山，他不得不去处理。
真是麻烦。
在他走后不久，小德子便带着几个捧着箱子的丫鬟小厮来了院子。
“快，动作麻利点，把这些东西给绿翘姑娘送过去。”
欢喜急急出门迎，好奇问道，“德总管，这些都是什么？”
小德子神秘一笑，“咱们王爷惦记着绿翘姑娘，这不刚得了新进贡的瓜果，便差奴才们给绿翘姑娘送来。”
皇后娘娘赏的瓜果，王爷把一半赐给了王妃娘娘，另一半都给了绿翘姑娘。
时至今日，谁还不知道绿翘姑娘在王爷心里的分量？
小德子又命人抬上来一个黄花梨木箱子，掀开来看，竟是三套笔墨纸砚名品，还有些九连环之类的精致玩意儿。
“这是王爷特意为姑娘准备的，姑娘随心用便是，缺了什么只管去找王爷要。”
他招招手，小厮们抬着一架梧桐木古琴走了上来，细看之下，琴身竟隐隐泛着紫色的光芒，有多处跺漆修补。
“此琴名为九霄，音色纯净至臻，出自皖州制琴世家第一代夏庸之手，华贵无比，也是王爷赏给姑娘的。”
其他诸如围棋之类的物件，小德子一一让人拿来给欢喜过目。
欢喜从未见过这些东西，默默记下名字后，便叫来两个丫鬟婆子，逐个记录在单子上，堆放在外厅里。
“等姑娘醒了，你差人告诉王爷一声，莫要让王爷空等。”
欢喜应声，“德总管，这件事您就放心好了。”
星子点点，夜风微寒，王府里四处掌灯，幽静无声的院中亮起温暖的灯火，树木枝叶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绿翘掀开披在身上的绒毯，望着窗外天色已晚，暗自诧异自己竟然昏睡了如此之久。
她何时变得这般懈怠？
绿翘于心不安，不禁翻出针线来绣起了帕子。
“姑娘，快别绣了，仔细累着眼睛。”欢喜正巧切好了柚子，捧着托盘走进内室，见状连忙将盘子放在桌上，细声劝道。
“我没事。”
“姑娘，这些都是王爷赏给姑娘的东西，姑娘快来瞧瞧吧。”欢喜让几个婆子把东西搬了进来。
绿翘循声望去，那些笔墨纸砚，令她骤然回忆起了当初和公子在竹楼时识字的情景。她眼底涌上一股湿润，手上的动作几乎停滞，随后在帕子上用力地绣着花样，动作越来越快，越来越失去章法。
“不管姑娘喜欢与否，姑娘好歹来看一看。”欢喜心里着急，待会儿王爷过来了，姑娘若是还是这幅样子，岂不会惹王爷生气。
“要不，姑娘尝些柚子，这也是王爷赏的。”欢喜捧着托盘送到绿翘身边，低声劝道，“姑娘，王爷一会儿要来看您...”
绿翘放下绣样，从盘子里拿了一小块吞了下去，“好吃。”
“姑娘喜欢便好。”
绿翘闷闷地“嗯”了一声，把绣样塞进了垫子后面，眉头微蹙着，竭力让自己不去想别的事情。
“王爷驾到。”
院外有人高声喊，仆从们通传的声音一道接一道，她闻声握紧了自己衣袖下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