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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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嬷嬷大吃一惊，四下张望见周围无人，低声道：“好端端的，你为何有了这种想法？”
“嬷嬷，”近些日子有一种莫名恐慌的感觉徘徊在绿翘心头，她说不清道不明那种感觉从何而来，“我心里不安。”
自从在望江楼撞见那幕后，绿翘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自问一个普通丫鬟，何德何能被王爷的暗卫捉回府中，由王爷亲自问讯。更叫人害怕的是，王爷一改往日的凌厉作风，一句话便将她关在了他的院子里，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下。
各式各样的贵重衣饰流水一般送入她的住处，单是为她量尺寸的裁缝就来了三批。
她更加惶惶不安，“我再不出去，只怕没有机会了。”她紧紧握住嬷嬷的手，那手掌布满了老茧，她想到这些年嬷嬷带着她和凌哥哥过的苦日子，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落下，“或许荣华富贵触手可及，可我自知是什么出身，若是卷入了这些是非，我无力保全自己，更怕平白连累了你们。如今唯有出府恢复自由身，日后不论出了什么事，总归不会牵连你和凌哥哥。”
“你从小便少言寡语，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不和旁人说。这样憋着，迟早会憋出病来。我和你凌哥哥天生劳碌命，苦也好乐也好，总归一辈子就这样过了。可你不一样，你大好的年纪，又得了王爷赏识。虽说他年长你许多，可到底大权在握，又有个样貌出众洁身自好的好处，你究竟为何不愿呢？”
绿翘抹了抹眼泪，“当初欺负书兰姐姐的郑王，在外的名声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可终究知人知面不知心，不过披着人皮的豺狼。”
“这么多年下来，我瞧着王爷不是那样的人，他待你倒像是真心真意。”
真心真意？绿翘心想，王爷对她更像是豢养的一只鸟儿猫儿，临时起意便挑逗几下，无趣了便弃之敝履。
她才不要被困在这笼子里，她还要想法子帮公子。
嬷嬷见她心意已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和你凌哥哥总是支持你的。”
“嬷嬷...”
“好了，别哭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去了。”嬷嬷临走前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小包裹，里面是新做的糖饼，“你惯爱吃这些，能吃得下就吃些吧。”
“吱呀”一声，嬷嬷拉开了门。
“嬷嬷，我送您出去。”欢喜在门外等了许久，见单嬷嬷终于出来了，一脸喜色上前扶住了她。
绿翘情不自禁跟着送了几步，快到院门时，被几个婆子拦了下来。
“夜深了，为了姑娘的身体着想，还是不要乱走为好。”
绿翘眼里一片湿润，呆站在原地望着嬷嬷远去的背影，嬷嬷好像老了，本就有些驼的背佝偻着，再也站不直了。
她觉得羞愧，自己被嬷嬷一手养大，却为了能过自由的日子抛下嬷嬷...
正伤心之时，单嬷嬷缓缓转过身，含笑冲她挥了挥手，“去吧。”
去吧。
不是“回去吧”。
绿翘再也抑制不住，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竟冲破了婆子们的阻拦，跑到了单嬷嬷的跟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抱住了嬷嬷。
“您会怪我吗。”
单嬷嬷像小时候哄她睡觉一样，拍了拍她的背，“从前你小，约束着你是为了保全你。现如今你大了，凡事有你自己的谋划，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一个没见识的老婆子不该再干涉了。有些苦，忍一忍就过去了；最怕的是，有些东西看似甜实则苦得要命，忍一次怕是一辈子都要忍下去了。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岂能不盼着你好吗,,,”
婆子们见状便来拉扯她们，欢喜凑到绿翘旁边，一边护着她防止她被婆子抓伤，一边劝道：“姑娘，您忘了奴婢说的吗，您不可以出院子，不然我们都会有麻烦的。”
“回去吧，我和你凌哥儿都会好好的，你不用担心我们。”单嬷嬷松开了手，眼中含着泪迅速转过身去，快步离去了。
傍晚时分
“姑娘，该喝药了。”
绿翘扭头看着欢喜端来的药碗，两只手接了过去，“欢喜，你不用这么对我，我也是个丫鬟，你我的身份并无不同。这几天你日日夜夜守着我，我是知道的，左右我不会跑，今夜你早些睡吧。”
“照顾姑娘，本就是奴婢分内的事。”欢喜话音刚落，只听到院子里响起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王爷驾到。”
“奴婢叩见王爷，王爷万安。”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们齐声喊道。
绿翘心一紧，手一抖药汁洒了出来。
“不必跪了，”她听到头顶传来魏王的声音，“好些了吗？”
小德子搁下沉重的木箱，和欢喜对视一眼，默默退出去带上了门。
“回王爷的话，奴婢不碍事，可以回王妃娘娘...”
不待绿翘说完，魏王轻笑一声打断道：“回王妃那里去，好叫你有机会离开王府？”
“奴婢不敢。”
“嘴上说着不敢，行动却不见迟疑。”萧懿捏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你可以逃，但你别忘了，抚养你长大的人还在本王的府中。”
绿翘第一次直视魏王，那张俊美绝伦恍若神祗般的容颜，此刻却吐出无比恶毒的话语，令人不寒而栗。
王爷的意思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偷偷离开王府，用嬷嬷的安危威胁她？
她浑身发冷，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王爷说出的话。
“奴婢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魏王松开了她。
她跌坐在地，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他。
萧懿居高临下看着她，瞧着她脸色有些发白，适才想起她前几日见到的骇人场面，又淋了雨生病还未痊愈。要是说些重话再吓到她，恐怕又要病上一阵子。
小小年纪，总是病来病去的不好。
但若是不让她死了那条心，她不肯安安分分待在王府，偏要出去见那卑贱的戏子。
自己在她心里竟然比不上一个戏子？
一股莫名的酸涩占据了他的心头，他身份如此尊贵，几时沦落到需要和一个低贱之人相提并论？
“安分待在本王身边，少想那些不该想的人。”他的语气中掺杂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恼意，瞥见桌上已经凉了的药，“怎么不喝药，是她们伺候得不用心？”
“不，和任何人都无关。”绿翘想明白了，就算下个月自己能如愿离开王府脱了奴籍，可是王爷总有一天会回京，回到魏王府，到时他真计较起来，嬷嬷岂不是要遭殃。
今日嬷嬷来看自己，八成也是王爷的授意。
原来，他早就在警告自己了。
就算为了嬷嬷的安全，她也不能离开王府。
“奴婢有一事不明。”她向来温顺，此刻眼神中却淬了一股寒意，“王府这么多人，王爷为何偏偏为难奴婢一人。”
魏王不怒反笑，“你胆子大了不少。”
“奴婢日思夜想，始终不明白王爷的暗卫为何会出现那里。”
“你比本王想的要聪明一些。”他抬手轻抚她的发，替她戴上了一支镂空雕花珠钗，“有时候，知道的少未必不是好事。”
“你只需知道，今后待在本王身边，本王不会亏待你。”
绿翘下意识退后了。
他的脸色冷了几分，低头暮地撞见她那不知所措的神情，平日里璨璨的双眸湿漉漉的，连眼圈似乎都红了，偏又强忍着不想在他面前哭出来。
几乎是刹那间，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鬼使神差一般，他伸出手覆上她的脸，轻轻拂去那温热的泪。
“哭什么。”他破天荒问出一句关心人的话语。
他感觉到对方浑身僵硬，下一刻便跪在了地上，“求王爷开恩，放奴婢出府...”
“你还在想他？”
不等绿翘回答，他便拂袖离去，临出门前冷冷说道：
“你生是王府的人，死是王府的鬼。”
“你逃不了，死了这条心。”
门重重关上，春夜的冷气袭来，绿翘打了一个冷颤。
“看着她按时喝药，不准踏出院子一步。”
“是。”
绿翘听到门外的人如是说。
她从未觉得如此痛苦过，一边是自己视如家人的嬷嬷和凌哥哥，一边是喜欢的人和向往的自由，不论她选择哪一边，都是对另一边的背叛。
她想到了死。
可是一旦死了，她就彻底没有办法帮到公子。
“姑娘，药熬好了。”
欢喜小心翼翼端着药进了房间，她不是聋子，听到了王爷对绿翘姑娘说的那番话。
王爷走时看着生气，可转头就派人给绿翘送来了新做的衣裳鞋子。她偷偷瞧了，那几双鞋子是用极其珍贵的蜀锦做的，上面还嵌着珍珠宝石，一看便知用了心。
姑娘若是肯顺王爷的心，说不定早就解了禁足。
“奴婢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绿翘喝完药，只觉打不起精神，“你讲吧。”
“姑娘性情果敢，百折不屈，这是好事。可是有些时候适当低头，反而能达成所愿。姑娘你想，你说几句好听的话，哄得王爷开心了，你的心愿他必会满足你。”
“我的心愿，”绿翘沉默片刻，“未必。”
欢喜大着胆子道：“红颜弹指老，姑娘您觉得王爷能对您关注多久呢？三年，五年，还是十年？左右躲不过去了，不如借着王爷对姑娘的心意，多为自己的日子谋算。旁的人和事，说白了和姑娘又有什么干系，姑娘不是活菩萨，不必事事揽到自己身上。背负的东西多了，人就不快活。不快活久了，不顺心的事就多了。姑娘来这世上一遭，本就是要为自己而活。难不成要为了不相干的人，白白让自己吃苦吗。”
“姑娘，您口中的那位公子再好，终究和姑娘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绿翘正要开口，忽感喉咙涌上一股腥甜，鼻腔里两道热流滚滚而下。
“啪嗒、啪嗒、啪嗒”
血沿着她的脸颊滴在地上。
“姑娘！”欢喜吓得尖叫，“来人！快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