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82、第八十二章

　　梁芊雪和沈朗廷坐着车辇先回了长公主府，刚一下车常嬷嬷就迎了过来，对梁芊雪说道：“殿下，长乐郡主来了好些时辰了，正在厅里等着殿下呢。”

　　“晴儿？她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梁芊雪说着，跟身侧的沈朗廷示意了一下便跟着常嬷嬷去了偏厅。

　　刚一进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江碧晴就急急过了来，拉着梁芊雪的手哀道：“表姐，这回你可要帮我呀！”

　　“怎么了？可是又闯什么祸了？”

　　“不是闯什么祸了。”

　　“我才不信呢，没闯祸你会这么急着来找我？”

　　江碧晴将人拉到椅子前，生生将梁芊雪按在了椅子上，然后蹲在她身边道：“表姐，列叔有些老部下在北部边境，他之前一直帮我留意着，今早得了消息，说是北兆那边的使臣已经出发了，应该是年后就能到……”

　　“北兆求亲的使团？”

　　“是呀，就是来商议两国和亲一事的，怎么办，表姐，我觉得陛下心里的人选一定是我了。”江碧晴皱眉道。

　　梁芊雪倒是被她的态度给整迷糊了，北兆的求亲使团，那不就是给高玘珩找和亲对象来的吗，怎么江碧晴会是这个态度？

　　“晴儿，你难道不知道高玘珩已经是北兆的新皇了吗？那求亲使团来求娶的就是高玘珩的妃子，若是你去和亲，这不正好合了你的意了吗？”

　　江碧晴闻言猛一下站了起来，低头望着一脸疑惑的梁芊雪，撇嘴道：“谁想嫁给他了，北兆新皇又怎么样，像他那样的人，我才不稀罕呢！”

　　梁芊雪只当她是因为羞赧在说反话，“是吗，那是谁在人家没有赴约的时候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闹绝食的？”

　　江碧晴面露一丝尴尬，“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表姐，这回你无论如何也要帮我去求陛下，我不想和亲，我不想嫁到北兆去，若是我嫁过去了，此生哪里还有机会回西凉，表姐，我……我舍不得你呀！”

　　梁芊雪被她最后那可怜巴巴的模样逗笑，“舍不得我？等你嫁给高玘珩后，只怕是连封信都没空写给我了。”

　　江碧晴见梁芊雪仍在打趣她，心上更是焦急，“表姐，你别再拿这事玩笑了，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嫁给高玘珩，表姐，我……我已经有别的喜欢的人了。”

　　梁芊雪听了她这话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别的喜欢的人？这事她怎么不知道！

　　她将上一世江碧晴和亲前后的事匆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可上一世因为秋猎的那件事两人之后根本没有联系，直到后来送亲才算是见上了一面，送亲，对了，当时送亲的时候她看着江碧晴的神色就不太对，难不成上一世江碧晴也是因为有心上人，所以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了和亲？

　　“你的心上人是谁？”刚问完，她见江碧晴紧抿着唇瓣不愿回答，于是接着说道，“你若是不愿和亲，那也并非是没有办法……”

　　“什么办法？”

　　梁芊雪思索后道：“趁着现在北兆使团来的消息还没有传到帝都这边，皇兄也还没正式下旨让你去和亲，你让那个你心仪之人赶紧去将军府求亲，你身边也没什么亲人，我作为表姐就帮你做主了，只要你的婚事定了下来，想来皇兄也就不会再逼你和亲了。”梁芊雪说着，略略一顿，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晴儿，你当真不喜欢高玘珩了吗？”

　　“他又不喜欢我，我为什么还要喜欢他。”

　　“他未必不喜欢你呀，只不过当时来不及去跟你表明心意而已。”其实梁芊雪心里也很矛盾，她只记着上一世江碧晴和亲的事，根本没在意过她是不是愿意的，所以这一世倘若她当真不愿，她自是愿意帮她，可是高玘珩不管是身份还是品性都是个难得的良配，倘若两人没成，多少还是遗憾的。

　　江碧晴哼声道：“谁稀罕他的那一点点喜欢，表姐，我希望我的夫君也能像表姐夫那样，只对一个人上心，只喜欢一个人，高玘珩他成了北兆新皇，我不愿做他后宫众多妃子里的一个，我只盼着此生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此一来梁芊雪倒是明白了为何江碧晴会抵触和亲一事了，她有如此想法，自然就不会愿意去后宫当众多妃子中的一名，和别的女人去争一份恩宠，梁芊雪知道梁煦虽然对宋芸恩很是疼宠，但他偶尔也会去梅妃那里，后宫里别的妃子，他也从不曾冷落……

　　梁芊雪突然怔住，她记得自己很久之前也曾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具体的情况她记不清了。

　　江碧晴见梁芊雪正晃神，拉着她的手继续乞求道：“表姐，你赶紧去跟陛下说说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梁芊雪回神道：“与其让我赶紧进宫去找皇兄，倒不如你立刻去找你喜欢的那个人，让他这两日就派媒人上门提亲，这样一来我也好跟皇兄开口些。”

　　“他……”

　　“他不愿？”

　　“就不能想别的法子吗？表姐，这成亲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定下的，我和他的事如今也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表姐，你就进宫去跟陛下说说，再找个别的适龄女子和亲吧。”

　　梁芊雪见江碧晴眸中早没了秋猎时面对梁煦的那份气焰，这才发现近一年多来她似乎变了不少，兴许是她口中那个心仪之人改变了她吧。

　　“好啦，一会儿我要跟着沈朗廷回沈府去，明天一早我就进宫去跟皇兄商量你的婚事，即便你和那个人还不想成亲，但也可以将婚事定下来，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他是谁呢，他今年几岁？可有功名？”

　　江碧晴面上神色一尬，道：“表姐，你明日进宫就只管帮我求陛下不让我去和亲就是了，至于那个人，等之后到了合适的时机，我会跟你说的。”

　　“连说都不能说，那我就更好奇会是个怎样的人能得了我们混世小魔王晴儿的心了。”梁芊雪调侃道。

　　“表姐！你别拿我寻开心，你可是答应我了，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说完她便急匆匆如逃一般地跑出了偏厅。

　　梁芊雪望着江碧晴离去的背影，用手撑着下颌轻轻一叹，原本还想着林祁墨的案子过去了她可以好好过个年了，谁想紧跟着又来了和亲一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一世的和亲比上一世晚了近一年，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会是什么，毕竟在这件事上她除了让江碧晴和高玘珩提前认识以外并没有做过什么。

　　“也不知道这两人成不了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她自语道，不过自己毕竟不知道上一世江碧晴去北兆国后过得如何，既然江碧晴不愿去和亲，那她暂且就当她在北兆过得不好，这一世就随了她的心意让她嫁给她喜欢的人吧。

　　……

　　梁芊雪随沈朗廷回了沈府，原本该是要同他一起去给沈父沈母请安的，但刚一进府沈朗廷就让常嬷嬷和春喜将梁芊雪带去了后院两人的卧房，而他则独自一人去了沈父所在的书房。

　　梁芊雪其实已经隐隐察觉出了沈朗廷有什么心事，但她左思右想，却是想不通他在烦恼些什么，毕竟如今的他并没有被林祁墨的事所牵连，该是说林祁墨这一世又没有死，那整个沈家自然不会被牵连了。

　　她在床榻上翻了身，抱着软枕趴在锦被上，眨眼接着思索着，莫不是边境有什么案子需要他去查？她知道林将军是驻守在林城的，他会突然回来，是不是林城发生了什么案子，他需要朝廷的力量，所以才回来禀明了皇兄，而皇兄则将这件棘手的案子交给了沈朗廷？

　　不过如今局面已经和上一世不同了，这件案子她可插不上手，上一世的这段时间她只关心如何将沈朗廷从死牢里救出来，林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她全然不知。

　　等一会儿沈朗廷回来她定要宽慰他几句，这几年里他何时被悬案疑案难倒过，这次的案子定也难不倒他的。

　　梁芊雪如此想着，可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等了又等，等到她就这么睡着了都没等到沈朗廷回来，直到迷糊中有人替她宽衣，她才低喃一声睁开了眸子，见是沈朗廷将她抱着正替她脱下外衣，她抬手揉了揉很是沉重的眼睑，半哑着声音道：“你回来啦，什么时辰了？我怎么睡着了。”

　　“快子时了。”沈朗廷说着，将已经替她脱下的裙袄搁在了一旁，又伸手去将她发上的簪子取了下来。

　　梁芊雪就这么靠在他身上任凭他动作，快子时了，难怪她这么困了，她一下一下眨着眼道：“沈朗廷，你是不是接到很难的案子了？”

　　侧身去放发簪的手明显一顿，沈朗廷低声问道：“长公主为何这么问？”

　　梁芊雪却是没有察觉到他身上的僵硬，只努力用眨眼来保持着清醒，“我就是看你从宫里回来后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过我相信不管什么案子都是难不倒你的，你看齐洲贪腐案里那个陆侯爷藏得这么深都让你查出来了，现在这个案子对你来说何足畏惧，再说了，还有我呢，若是哪个人敢阻拦你查案，不管那个人有多大的权力，多高的官职，我定是饶不了那人的，我可是长公主，安平长公主……”

　　她说着说着已是困得闭上了双眸，话到最后，她的声音几乎是含在了嘴里，沈朗廷心弦骤然一紧，空了一时，旋即又被某些情绪填满，他忍不住将已然睡着的人死死扣在了怀里，他低头将眉眼埋进她的脖颈间，大口呼吸着，将她发间的杏梅香气吞进腹内，好以压制内心的剧颤。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到她熟睡的呼吸声，疲惫感霎时袭来，沈朗廷突然觉得好累，从前的他好像从来没有觉得累过，不管是幼时在傅太傅身边学习，还是后来进了大理寺日以继夜查案，他都从来没有觉得累过，可是刚刚从父亲书房走回卧房这段路，他似乎是耗尽了毕生的力气。

　　若是之前，即便遇到再大的困难，只要回到长公主府，看到她的笑颜，他心里的沉重便会一瞬消散，可是此刻看着她在他怀里安心入睡，听到她临睡前还迷迷糊糊安慰的话，他心里竟异想着倘若时间能停在这一刻该多好。

　　……关于你父亲的事，朕只给你一天的时间，后日一早若你没能将奏折递交上来，你们沈家上下一干人等朕都将治以死罪，君无戏言。

　　梁煦的厉色之言骤时响起，沈朗廷用力合着双眸，想要让自己在此刻不要再去想别的事，此刻他只想静静抱着怀里的人，从前除了查案，他从来没在意过时间，如今一想，他和她已经成亲两年，两年，倘若这两年便是一世该有多好。

　　芊雪……

　　……

　　梁芊雪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吵醒的，刚睁开眼就察觉搁在她腰上的手臂猛地一紧，那力度将她的身子重重贴向了沈朗廷，让她不由闷闷一哼。

　　而这一夜抱着她完全没有睡着只闭目养着神的沈朗廷在拍门声响起的第一时就睁开了双眸，他低头看着她微蹙的眉心，眼底一沉，旋即抱着她坐起身来，等反应过来外面下人的喊声后，他才动作迅速地松开手下了床。

　　随手拿了一件外袍披在肩上，他几步过去开了门，“怎么回事？”

　　那沈府的丫头大口喘着粗气，拍门的手还悬在半空，另一只手则是一直压着胸口位置，断续说道：“少……少爷……老爷他……老爷他上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