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君罪》青夜梧

102、番外 日常二

　　“殿下，回了吧。”常嬷嬷的声音打断梁芊雪的回忆，后者眼睫轻颤，懵怔着抬起头来，常嬷嬷这才继续说道：“殿下，时辰不早了，殿下不是说要去大理寺找沈大人吗？”

　　梁芊雪点了点头，起身领着常嬷嬷出了太妃寝宫，刚跨出门槛，身后突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一阵风。

　　……不要记恨我。

　　梁芊雪身子一僵，回身去寻声音的来源，荒凉的院子里却是空无一人，她没再多想，跟着常嬷嬷一起出了宫。

　　……

　　车辇里，梁芊雪靠在软垫上正想着一会儿怎么哄沈朗廷，这时常嬷嬷撩起车帘对梁芊雪说道：“殿下，那边的人好像是表小姐和她的夫君。”

　　梁芊雪闻言立刻直起身来随常嬷嬷的视线望去，旋即撩起车窗的帘子冲街边的几人招呼道：“聆夏姐姐！”

　　岑聆夏一身湖蓝褶裙，盘起的墨发上只简单簪着两支白玉梅簪，衬得她的肌肤更是白皙，她听到梁芊雪的声音回过头来，眉眼一笑，两步过来问候道：“芊雪怎么在这儿？是要去大理寺吗？”

　　梁芊雪隔着窗户回道：“是呀。”

　　刚说完，方才站在岑聆夏身边的邢枫牵着两个小孩儿跟着过了来。

　　岑聆夏在和邢枫成亲不久后便有了身孕，十个月后生下了一对双生子。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

　　梁芊雪经常会去国公府找岑聆夏，所以两个小孩与她也很亲近，此刻见了她，忙甩开邢枫的手跟她揖礼道，两人虽才几岁，但脸部轮廓已经显露出了俊色，特别是眉眼，像邢枫，也像岑聆夏，煞是好看。

　　梁芊雪刚要开口，邢枫也冲她揖礼道：“卑职见过长公主。”

　　那年的逼宫事件，邢枫跟着舅舅汪铎一起领着禁军将叛军悉数击杀，后来得了梁煦的赏识，一路高升，梁芊雪见他如此上进，终是能彻底安下心来。

　　“邢大人不在巡防营待着，怎么有时间带着聆夏姐姐逛街？”梁芊雪调侃道。

　　“这……”邢枫没料到梁芊雪会如此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岑聆夏望着梁芊雪眼里隐藏不住的笑意，忙替邢枫回道：“前几日巡防营的人在街上遇上了官府通缉的山匪，他领着人去捉拿，不小心被山匪头子砍伤了手，陛下恩准他休息几日，明日他就要回巡防营了，今日是特意陪我出来买些东西的。”

　　梁芊雪嘴角一勾，“聆夏姐姐这就护上啦，难道还真怕我告状不成？”

　　岑聆夏脸上一红，“哪有！”

　　“就有，就有。”

　　岑聆夏被她逗得连耳朵尖都红透了，邢枫低头望着自家娘子，心上高兴极了，他稍稍一侧步朝岑聆夏贴了过去，宽大的掌将她的手紧紧裹着，低声安慰道：“有又如何，娘子本来就该护着自家夫君的。”

　　岑聆夏抬头瞪向他，压着声音斥道：“邢枫！”

　　邢枫见她这般，脸上笑容绽得更开了，“娘子，为夫知错，下次不敢了。”

　　岑聆夏又瞪了他一眼，成亲都好几年了，他还是这般顽劣，总是爱逗她，她也并非真的生气，就是有些懊恼自己每回都说不过他，所以，她也就不再执着，复看向梁芊雪道：“对了，过几日林将军的人就要来接连贰和连肆了，今日出来也是为了帮他们置办些衣物和用品的，过两日我准备去太傅府把东西给他们送去，到时候芊雪要一起去吗？”

　　这几年林祁墨偶尔也会回帝都来，某次偶然间知道了连贰和连肆的事，思虑后决定收他们俩为义子，原本也是件好事，但傅太傅觉得连贰是个可造之材，不想放手让他去林城，所以林祁墨一直没能将两人接走，不过去年除夕的时候，林祁墨从林城千里迢迢赶回帝都，傅太傅看到连贰和连肆见到林祁墨后脸上露出的喜悦之色，终还是松了口，但他也没有轻易放手，左拖右拖，直到前些时候才让林祁墨派人来将两兄弟接走。

　　梁芊雪点头道：“自然要去了，我也该给他们准备些的。”

　　“好，到时候我来长公主府找你。”

　　跟岑聆夏他们告别后，梁芊雪坐着车辇继续往大理寺赶去，谁想到了那里，差役却说一个时辰前有人发现齐家灭门案的嫌疑人在城郊的万佛寺出现，沈朗廷带着人已经赶了过去。

　　“殿下，要不我们还是回府等着沈大人吧。”常嬷嬷一眼便看出了梁芊雪的心思，忙劝道。

　　梁芊雪自是不愿，“不行，我想去接沈朗廷。”

　　“可是殿下，那里太危险了，万一殿下过去的时候正好……殿下还是回府去吧，不然沈大人可要担心了。”

　　梁芊雪望着自己车辇后跟着的那些侍卫，道：“如今我去哪儿都有皇兄的人跟着，哪里会出事，我既然是诚心要跟沈朗廷赔不是，自然要放低姿态，亲自去接他了。”

　　因为要出城，车辇出行不便，所以两人换了大理寺的马车赶去了万佛寺。

　　马车里，梁芊雪突然开口道：“常嬷嬷，聆夏姐姐的孩子长得真好看。”

　　常嬷嬷听出梁芊雪语气有些不对，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

　　梁芊雪阖眼沉沉叹了口气，道：“前些时候列叔过来找我，跟我说了说晴儿的近况，两个月前她和高玘珩的第二个孩子出生了，是个小公主。”

　　常嬷嬷突然明白了梁芊雪心里的忧思，“殿下，孩子的事……殿下不必过于烦恼，殿下心善，孩子终是会有的，即便不能如愿，沈大人也说过了的，他有殿下便就足矣。”

　　梁芊雪想起她和沈朗廷曾浅浅地讨论过孩子的事，他说他不在乎，没有也无妨，只要她在他身边。

　　即便他总是如此安慰，可是她心里的情绪却比他们所想的还要复杂，上一世她曾怀过他的孩子，当时得知时也才两个月，但她仿佛能感觉到孩子在她肚子里跳动，只是后来她死在了那个冬天，孩子没能出生，她不知道那是男娃还是女娃，长得好不好看，会不会比岑聆夏和邢枫的孩子还要好看，是像他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些，对于他们来说，孩子，从来没有过，但于她却不是，曾经，她也是有过孩子的。

　　有过，然后失去，这和从来没有过本质上还是不同的。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奢望孩子的事，有得必有一失，她知道的，她为救沈朗廷而伤了内腹，后来右耳失聪，但皇兄他们没事，她也就不再为此伤心，但……

　　她将手搁在腹上，低声道：“原本也没抱过希望的，但小皇叔去世的第三年，那自称是靖王府的人送来的天山雪莲却让我重新有了一丝希望，小皇叔虽然做了很多错事，所有人都可以怪他，但我不能，当初他得知我内腹受伤后便派了人去天山寻找雪莲，几百人的队伍最后只剩了几十人，他们在天山守了好几年，终于等到雪莲开花，服下后，太医说我内腹的伤已经痊愈，右耳也渐渐能听到些声音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肚子却一直没有音信。”

　　常嬷嬷道：“殿下，太医说了殿下只要放宽心思，过不了多久就能心想事成的。”

　　梁芊雪眉睫微垂，盯着车里某个角落说道：“常嬷嬷，其实晨间你跟我说了那话后我也反思过，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我心里已然知道自己为何会越来越有恃无恐，沈朗廷虽然从来没有因为孩子的事埋怨过我，但我自己心里却很遗憾，甚至……对他有些愧疚，当初在大理寺，我心软答应了他，和他重新在一起，当时没来得及深思，因为他若是和我在一起，可能今后都不会有孩子，后来意识到这件事后，我有时会害怕他后悔，一旦想到此事，我就会忍不住做些出格的事来试探他，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宠着我，所以，在他面前，我再也没了从前的小心翼翼，反而越发乖张。”

　　常嬷嬷心中酸疼，悄悄叹了一声，“殿下，老奴今早不该说那些的。”

　　梁芊雪摇了摇头，“常嬷嬷不必自责，也是多亏了你的话，我才能想通，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不安。”

　　“殿下……”

　　眸光一顿，梁芊雪抬头看着常嬷嬷，眼里浮出淡淡故作坚强的笑意，“常嬷嬷，我没事的，如果哪天沈朗廷不要我了，大不了我再去寻一个对我好的人，人生还长着呢，我们也不要在一个树上吊一辈子是不是？”

　　常嬷嬷哪里不懂梁芊雪是故意装作如此，不过她也不好多劝，沉默着想了想，最后暗自决定稍后跟沈朗廷谈谈此事。

　　……

　　马车一路驶至万佛寺山脚，侍卫过来颔首说道：“殿下，前日夜里雷雨将前方路旁的大树劈断了，泥沙碎石将道路冲烂了许多，马车过不去，殿下若是要去万佛寺，只能走山侧的台阶路，不过那里全是青石台阶，恐怕有几百级，要不殿下在马车里等着，卑职去山顶的万佛寺里将沈大人叫来？”

　　梁芊雪已经下了马车，道：“不必了，我自己走上去。”

　　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走台阶更好，若是让沈朗廷知道她是自己走台阶上的山，那他心里的怨气多少也能消去一大半吧。

　　她如此想着，原本是信心满满的，哪想当真到了山侧，看到那几乎入云的台阶，这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觉得腿软了，可她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自然不能打退堂鼓，于是一咬牙，撩起裙摆就一级一级地往山顶走去。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梁芊雪觉得自己已经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了，人好像是在云上站着，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她由常嬷嬷扶着踉跄着往寺里走去，刚一进门就看到里面黑压压一片人，有跪在地上的犯人们，有拿剑控制着犯人的差役，但她却是一眼就看到了沈朗廷。

　　一身紫色官袍的大理寺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身子依然挺拔如往昔，站在人堆里如鹤立鸡群，俊美的脸上多了几分成熟，显得更是稳重。

　　梁芊雪心上一动，刚想开口唤他，他却先一步转过身来，对上她的视线后，将手中长剑一收就跃了过来，“长公主怎么来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只唤她长公主。

　　梁芊雪身子疲软，却因为一身湿汗而忍着没有靠在他身上，“我听说你来万佛寺查案，所以来接你。”她故意说得很大声，让里面的所有人都能听到，也算是弥补昨日之过，等确定里面的人都能听到后，她又压低了声音道，“还有……”可是话到一半她又止了言语，她并非是不愿道歉，只是想着不要在那么多人面前重提昨日的事，免得那些人想起又笑话他。

　　沈朗廷也没在意她的欲言又止，嘴角画出淡淡笑意，眼里却满是心疼，他抬手替她擦着额上湿汗，“山路倾塌，长公主让侍卫来说一声便是了，不必上来的。”

　　梁芊雪闻言不由嘟起了嘴，伸出的手指扣着他衣襟上的暗绣花纹道：“可是我想上来接你嘛。”

　　沈朗廷知她是郁闷了，将她的手一握，“长公主的衣裳都湿了，若是吹了风只怕会得风寒，这里的事已经稳妥，臣先带长公主回马车吧。”

　　梁芊雪听了这话倒是来了劲，偏过头去望着里面问道：“齐家灭门案真正的犯人已经抓到了？”

　　沈朗廷将她半圈住，尽量帮她挡住门口吹进来的风，“嗯，是山匪头子为了报当年的夺妻之仇所以痛下杀手，等回去问明起因经过后就可以判刑了。”

　　梁芊雪皱眉道：“真可恶，为了一个人竟然杀害几十条人命，山匪……那不就是伤了邢枫的那些人，对了，我刚才去大理寺找你的路上正好碰到聆夏姐姐和邢枫，聆夏姐姐说过两日连贰和连肆就要去林城了，沈朗廷，你明天陪我去帮他们买些衣物好不好？就……就耽误你一个时辰。”

　　沈朗廷将她的手凑到唇边轻轻一印，“询问的事就交给下面的人来办，明天臣一整天都陪着长公主。”

　　对面无数视线太过灼热，梁芊雪被沈朗廷大胆的动作惹得羞红了脸，终是敌不过扑进了他的怀里，将涨红的脸藏在他的衣襟处。

　　许就是因为这样，她觉得自己高兴得头脑晕晕，往回走的路上整个身子因为没力，几乎都靠在了沈朗廷的身上，刚走到台阶口，一阵疾风从山下涌了上来，将她额上湿黏的发都吹散开来，她只觉得脚下那几百级台阶霎时分裂成了双倍，而后眼前一黑，下一瞬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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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某梧：本章基本交代了其他人的故事，但某梧故意没写傅桐昇，并非忘了，只是觉得他不同于林祁墨和沈朗廷，在他的将来里，也许他会遇上一个英姿飒爽，骄傲且洒脱的女子，但又不想只用一两句话就写完他的故事，因为放下和开始是个漫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