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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A.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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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M. 3:00
床头柜发出微微的震动，手机屏幕亮了亮，又暗了下去。
亚瑟失眠了。
所以这样声响足以扣动他的神经。他支起上半身，从被窝里伸出手将手机从充电线上拔下来，指腹划过屏幕，小小的电子屏又发出了微弱的浅色的光。他打开收件箱，心怀忐忑地点开那个突兀的红点。
亚瑟心底那一点期待在看到发件人的瞬间像退潮般冷却下来。
“伦敦气象局
伦敦天气：局部小到中雨
气温：16~20摄氏度
气象局提醒各位市民注意天气变化。”
亚瑟叹了口气，将界面划到和那个人的对话框，斟酌着输入了几个单词之后又尽数删去。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一周前，在那之后则是一片空荡荡。他发了一会儿呆，直到屏幕再次自动锁定，变成漆黑一片，又把手机放了回去。
A.M. 7:00
望着空无一物的冰箱，亚瑟感到焦虑。
例行的晨跑泡了汤，而早饭却不能不吃。他走到窗边，看着雨水淅淅沥沥，透明的水痕在玻璃窗上留下蜿蜒的痕迹，庭院里的灌木被滋润的更精神了，雨点拍击着叶片发出不规则的响声。亚瑟看着窗外发了一会儿呆，最终还是认命的换上了出门的行头。
去西饼屋解决了早饭问题之后，亚瑟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闲逛，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站在研究所的门口。
硕士毕业之后，亚瑟和梅林便跟随导师进入了研究所。他们的同学兼发小，高文和兰斯洛特，还有特里斯坦也都选择了跟随导师继续自己的研究。
亚瑟研究的是古典文学，而梅林的方向是宗教学与神学。
不论是在好友圈子还是别的社交群体，每当两人同时出现，总是会引起他人的注意。亚瑟不知道乌瑟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他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询问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而是整日钻研那些读不完的书卷——他们显然很乐于看到这个名字再次成为引领不列颠的领袖。至于梅林，他的专业倒是与自己的定位十分吻合，每个人都认为他的选择无比正确，并且相信他可以开创一个全新的学派。
在本科时代，导师也对他们这种不可思议的巧合进行了调侃，这位平时不苟言笑的老学究也展现了和年轻人一样的好奇心。
“托马斯·马洛礼爵士的Le Morte d’Arthur，你们读过吗？亚瑟学的是文学，这自然不在话下，当然了，我不觉得英国人会不知道这些，就连我儿子都看过BBC拍的梅林传奇！这确实太惊人了，而梅林偏偏选择了神学，这下系里其他老师都知道我班上有一个亚瑟王和一个魔法师了……”
当然，类似的情况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早已见怪不怪，毕竟他们的家在一个街区，上的是同一所小学，同一所中学，然后又得到了同一所大学的offer,而现在又在同一间研究所。
亚瑟有时候觉得，是不是名字让自己对梅林格外注意，仿佛这一切都是命定的，正如千年之前那位魔法师尽心尽力的辅佐骑士王一样，自己和梅林理应成为挚友，成为恋人，成为对方不可或缺的半身。
——在此前，一切都会像这样发展，可是这些都被那场争吵搞砸了。
看着熟悉的大门，亚瑟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明明今天本该是休息日，却还是来到了这里……或许潜意识里希望在这里见到梅林吧。
亚瑟本来是这么想的，而面对着眼前身材健硕，一头金色卷发的男性，他不由得对自己此行的意义进行了沉思。
“所以你和梅林吵架了？而且整整一周没有说话？”在听亚瑟倒完苦水之后，高文很给面子的表现出了惊讶。
亚瑟忧郁的点了点头。
“我也算是大开眼界，原来模范竹马也会因为吵架而冷战。”高文嘴里塞满了土豆泥，含糊不清地说。
“你和兰斯洛特也没少吵架吧？”亚瑟毫不留情的进行回击，“我记得你们吵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带着加雷斯去游乐园？结果你去买冰淇淋回来之后加雷斯就不见了，而兰斯洛特正在和一位美丽的少妇交谈。”
“这好算是好的，毕竟加雷斯一直是个好孩子，只是听到广播就能安分的待在原地，最糟糕的还要数情人节那次，明明你有约在先，兰斯洛特却和桂妮薇儿去约会，把你在研究所晾了一个晚上……最后那篇论文是怎么解决的来着？”
“打住打住！”高文终于不堪忍受，“把别人的黑历史毫不留情的扒出来这一点，你和梅林学了八分像，从这一点看，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亚瑟被噎了一下，自己本来没有呛人的习惯。
“要说模范情侣，其实还要数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高文把最后一块烤牛肉咽了下去。
“是啊。”亚瑟点了点头，“从他们确立关系到现在，从来没发生任何的不愉快。”
“那么你为什么不去问问他们呢？”高文用餐巾优雅的擦了擦嘴角，与刚才的大快朵颐不同，这时的他像极了一位真正的绅士。
亚瑟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他把手机重新插上电，并屏蔽了伦敦气象局的消息，以免对自己的情绪造成影响。
和梅林争吵起源于一个学术问题，具体的细节亚瑟已经记不清了。梅林在自己的领域十分专业，而对于亚瑟的观点却从来不会拘谨，他总是贪婪地阅读着来自世界各地的故事，虽然他研究神学，但实际上令他陶醉的则是史诗神话，宗教典籍中人类所做出的的努力。
而这样的梅林在那一天却异常的执着，而话题也终于从学术讨论歪到了其他的方向。
“我认为你还是尽早接手潘德拉贡先生的公司比较好，留在这个研究所不太适合你。”
“梅林，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父亲早就放弃让我继承公司的想法了，他和桂妮薇儿家谈成了一笔生意，最近一切都很好，不管怎么说母亲也一直在帮忙打理，这些你应该都知道。”
“我想是的，那么你和桂妮薇儿一起接受就是最好的选择了。”
亚瑟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事，总觉得梅林的思维不太对劲，语气也和吃了炸药似的。早在高中时期他们就约好了要一起编成一本最具文学气息的神学史论，在之后他们申请了同一所大学，而在毕业的夜晚，在他们学校的湖边，梅林第一次主动亲吻了自己。
亚瑟喉咙发紧，别说亲吻了，这一周间他连梅林的手都没牵过。果然是东方流行的说法，“七年之痒”么……
最终，他还是拨通了崔斯坦的电话。
亚瑟和崔斯坦约在一家轻酒吧，长长的吧台后面是一个同样壮观的酒柜，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酒瓶。店里很安静，没有太多的顾客，暖黄色的灯光令人情绪安定。
这确实像是崔斯坦喜欢的风格。
崔斯坦闭着眼睛喝了一口鸡尾酒，“所以，潘德拉贡先生，你想请教什么？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没什么是不能在电话里解决的。”
“我想你应该知道……”亚瑟有气无力的说。
“据我所知，最近困扰你的大概只有一件事。”崔斯坦平静的看了他一眼，“其实着很明显，梅林的火药味指向的都是桂妮薇儿小姐。”
“可那早就是高中的事……”亚瑟辩解道。
“是的，你以为毕业之后就可以撇清和这位校花女士兼绯闻女友的关系，但是你爸似乎并不这么想。”
“他们很早之前就是合作伙伴了……我爸也从来不试图用这种方式改变我的人生轨迹。而且我和梅林一个月前才和我妈吃过饭，他们聊得特别好！”
“我想合作伙伴的事，梅林并不知道，这只是你自己的确信而已。当然，我觉得比起解释什么，你可以采取更直接的手段。”崔斯坦极富技巧性的略微停顿，再次小口的喝了一些鸡尾酒。
“你是说……？”亚瑟的语调陡然升高。
“你们这么久了。也该定下来了。不要说梅林了，即使是我们有时候看着也很着急。”
崔斯坦的眼睛突然亮了，亚瑟朝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位戴着墨镜的金发女士踩着高跟走了进来，高挑性感的身材吸引了众多顾客的目光。
“嗨，亲爱的，你终于来了！”崔斯坦向着那位女士招了招手。
“你怎么把她也叫来了……”亚瑟压低了声音说。
“亲爱的，对不起，路上有些堵。”伊索尔德摘下了墨镜，一双湛蓝的眼睛扑闪扑闪，“哎呀，潘德拉贡先生也在，今天可不是学术交流的时间吧？”
“应该说，原本这是属于我和伊索尔德的，独一无二的夜晚。”崔斯坦学着亚瑟压低了声音，而后无慈悲的补充了一句。
“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是你。”
亚瑟内心对崔斯坦重色轻友的行径进行吐槽，但是转而想到这两人走到如今也十分不易，也只得默默祝福他们早日修成正果。
店里的顾客突然躁动了起来，一反安静地氛围，亚瑟有些惊讶，向崔斯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是这家轻酒吧的特色，不定时掉落免费演出，这也是我喜欢这家店的原因。”
伊索尔德却睁大了她那双动人的眼睛，“等等，你竟然不知道……”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店长洪亮的声音打断。
“各位顾客，请欢迎我们今天的特邀驻唱歌手！安布罗修斯先生！”
亚瑟看到那个冷清的小舞台上亮起了暖色的灯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扛着一把吉他走了上去。
“梅林？！”亚瑟脱口而出，径自向舞台走去，却被崔斯坦拉了回来。
“别激动，先听他唱一会儿也没什么不好吧。”
亚瑟不敢相信这种巧合，“你早就知道他晚上会到这里来？所以今天特地把我叫来？”
“你要这么说也没错……不过这里本来就是我常来的地方，听店长说梅林也是最近偶尔才过来，一周约莫一两次，今天我本来也不确定他会不会来，所以带着你碰碰运气。”
他毕业之后就很少唱歌给我听了……亚瑟闷闷不乐。
梅林试了几个音，就开始了演唱。
“Won’t you stay ’til the A.M.?
All my favorite conversations
Always made in the A.M.”
梅林唱的是one direction的A.M.，酒吧里有不少这个组合的粉丝，气氛突然变得热烈了起来。
这是梅林喜欢的乐队，亚瑟在学校时常听的是另外几首，这一首倒是第一次听到。
“你不觉得他唱这首歌别有用意吗？”崔斯坦说。
“乐队写这首歌的初衷是aftermath，你是暗示我们现在的处境是灾难后的余波？”
“……你应该往好的方面想。”
“Feels like this could be forever tonight
Break these clouds, forget about time
There could be a World War 3 going on outside
You and me raised in the same part of town
Got these scars on the same ground
Remember how we used to kick around just wasting time?”
亚瑟听得入神了，透过梅林的歌声他想起他们曾躺在一张床上没完没了的侃大山，从深夜聊到凌晨，仿佛只要和对方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从儿时的街区小霸王，一晃就成了大高个儿，但是仍然会回忆起以往独创的那些追逐游戏。
梅林总是不乐意写自己不喜欢的科目的作业，而亚瑟则是会定时完成作业的三好学生，这时候梅林就会落落大方地把亚瑟的成果拿来“借鉴一下”。
一曲唱罢，梅林就扛着吉他走下了舞台。
看到梅林打算离开，亚瑟急忙把高脚杯按在把台上，发出了一声闷响。“我先走一步，今天这顿我来请，之后把钱给你。”
亚瑟穿过长长的吧台，餐桌。他紧紧的盯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直走，转弯，出门。
夜有些深了，酒吧外的气温要凉上许多。
“梅林！”
那个背影顿了顿，然后慢慢的转了过来，平时一贯游刃有余的神态也藏不住几分惊讶。
“我竟然……很久没听过你唱歌了。”亚瑟的语气中有几分怀念，几分失落。
梅林紫色的眸子闪了闪，没有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其实……算是一个巧合吧，你该去问崔斯坦。”
“崔斯坦……是这样啊。”梅林小声的咕喃，好像想起了什么。
亚瑟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两人面对着面。梅林还是站在那里，摆着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深紫色的眸子直直地看向他。
亚瑟心跳的很快，他不是很确定梅林的态度，但是他知道自己忍耐不了。于是他伸出手将那人圈在怀里，就像这几年经常做的那样。
梅林今天穿的衣服布料很柔软，作为秋装却有些薄了，亚瑟的指尖在穿过他的腰身的时候可以感受到透过身体传出来的温度。
梅林没有拒绝，任由亚瑟抱着，让他把脸埋在自己的脖颈，从他的发丝亲吻到耳后。
亚瑟最终停留在梅林的耳垂附近，没有放任自己继续。考虑到这是在酒吧门前的大街上——即使在这个时间街道上几乎没人，作为一名绅士，他不能让情况演变得太糟。
在亚瑟停留的这几秒间隙，梅林伸手轻轻推开他。
“你似乎忘记上周发生了什么？”梅林说到，他刚唱完歌的嗓子有些沙。
亚瑟被浇了一盆冷水，梅林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让他以为他们就可以这样和好如初。他早该知道的，梅林看似冷感，实际上却很注重情绪的逻辑性，他从不因为突然地好意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默默地收回搭在梅林腰上的手。
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我送你回去吗？”亚瑟说，“我开了车来。”
梅林有些迟疑，不过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一路上两人也没找到什么话茬，亚瑟专心地开着车，梅林则全神贯注的看着车窗外不断往后移的风景。
到了梅林家门口，亚瑟却将车锁好，和他一起下了车，没有返程的意思。
梅林预感他要说些什么了，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总是对的。
“是因为桂尼薇儿的事吗？”亚瑟决定单刀直入，如果不把话说开，他很难下定决心执行那个“订下来”的计划。
“我们高中的时候为这事讨论过，梅林。”亚瑟尽量压低了声音，用最温和的语气表述，“在那时候我们只是学生会的同僚，我们甚至不在一个部门，而现在更是因为他们家的商务能力，只是这样。”
“不是。”梅林打断了亚瑟连珠炮似的陈词。
亚瑟有些懵，方才他在车里打了很长的腹稿，这时突然被切断了，有些措手不及。
“不是什么？你是说……那天你情绪这么糟糕不是因为桂妮薇儿的事？梅林……”
梅林背过身去，直接进入单元门，背影逐渐淹没在阴影中，在最后一缕月光也要从他的衣角溜走的时候，他顿了顿，斟酌着说，“这不是你的错，亚瑟。那一天我不该这么做的，只是……等我想清楚了再和你说好吗，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是说，既不是学术观点的问题，也不是桂妮薇儿的问题？”亚瑟努力地回想着，却找不到什么线索。
那就是这之外的什么……破坏了梅林的逻辑性，所以让他感到混乱，而这又不是非常严重的问题，不然梅林的态度也不会如此暧昧不清。碰到这种理不顺的情况，亚瑟所能做的除了找出原因，就是等待。
“我会等着你。”
亚瑟大声地说道。
楼道里的声控灯亮了，亚瑟看着梅林消失在暖光之中，祖母绿的眼眸也染上了一抹暖黄。
梅林侧身躺在床上，一只手拿着手机，试图往对话框里输入些什么，但是反复输入几次却都不甚满意，最后还是全部删除。
和亚瑟的通讯终于不再停留在一周前，几分钟之前列表里更新了一句来自亚瑟的“晚安”。
“这种事要怎么说出口……”梅林懊恼地想着。
时间线倒退至一周前的上午，导师——不同于本科时代，这位知识渊博的先生已经从副教授正式升为了教授。
这天他们讨论到法师这个形象在史诗中的影响与地位，梅林隐隐有一种预感，果不其然教授的话锋一转，说起了那位他无比熟悉的，和他有着不浅缘分的大法师梅林。
“看来，王的身边总会有一位法师呢，查理曼大帝身边也有一位……据说是仅次于梅林的法师。”
“他们总是在王的身边，用不可思议的方法帮助和辅佐王的伟业。这样的特性来源于传颂者的一些奇幻想象，或许他们总希望史诗中出现一些超自然的情节，这样显得更加浪漫。”梅林回答道。
“你和亚瑟也很不可思议呢。”教授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白色的胡子小幅度地抖了抖。
而梅林却没有这么愉快，从小到大，关于名字的话题不绝于耳，他曾经一笑而过，而后来则是为这个巧合感到开心，在假期跑到图书馆把所有有关亚瑟王的书籍都读了个遍，并沾沾自喜的想，如果不是梅林，亚瑟王这家伙可登不上王位啊。
可是渐渐地，这种调侃使得梅林感到烦躁，他和亚瑟是独立的个体，他们活在二十一世纪的英国，不管是生活还是人生轨迹和那个家喻户晓的传说故事都没有任何关系。终于，在高中学生会里的好事者拿桂妮薇儿王后和亚瑟王的故事起哄时，梅林的烦躁达到了阈值。
他们为这事争吵过，不过那并没有持续多久，他相信这着亚瑟，每当他祖母绿的眼睛透着光，就那样看着自己，他没有办法不相信，亚瑟是如此深爱着他，那份真诚没有任何的杂质。
梅林在某种程度上称得上洒脱，他不会过度纠结于过去，尤其是早已解决的事。而导师的话就像一根导火索，把他引到了其他的方向上。
亚瑟是否也是因为这个名字才注意到自己呢？如果不是名字的巧合引起了老师和友人们的关注，他们还会不会这么快的打成一片呢？
梅林觉得自己想多了，即使确实如此，也不会改变他和亚瑟这么多年来的默契，这种无意义的纠结和唐突的别扭在二人之间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他再一次划开了手机，快速地输入了一个晚安，发送。
即便这份纠结显得没有来由，亚瑟仍然愿意等着他。亚瑟从来不会对他生气——啊，除了薇薇安的那件事，当然，那些往事也早已随着桂妮薇儿的传闻消逝在时间中了。
梅林想着想着脑子逐渐变得昏昏沉沉，“或许应该给亚瑟准备一份礼物，”梅林放任自己的思绪随意地发散着，“把一切都和他说清楚，等到平安夜……就把礼物送给他。”
这天是个好天气，在亚瑟高压的屏蔽政策下，昨天终于没有再受到伦敦气象局的骚扰，不仅如此，他还收到了梅林的晚安。这一切都使今天变得可爱了起来，他觉得阳光的气味都是甜的。既然梅林给出了回复，亚瑟就会耐心的等到他愿意对自己说出一切，梅林的感情虽然敏感，但是却不太擅长表达，如果执着的追问或许会起到反效果。
深秋的温度持续下降，转眼就要迎来又一个寒冬。再过一个月就是圣诞节了，而从高中二年级开始，每年的平安夜亚瑟就已经把梅林绑定了，虽然老土，但是十分管用，谁又能拒绝闪烁的装饰灯和挂满礼物的圣诞树呢？
亚瑟认为崔斯坦虽然重色轻友，但是给的建议还是非常受用的。
他信心满满的走进了伦敦最负盛名的珠宝定制店。
“请问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亚瑟踏入门店的一瞬间，妆容得体的店员马上上前询问。
“我想要定制一枚戒指……”亚瑟说着，“因为是第一次，所以我不太懂得流程。”
店员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这或许是珠宝店特有的幸福感，“当然，我想像您这样年轻的先生，应该是第一次。”
“今天真是个特殊的日子呢，还没到中午，您已经是第二位来定制戒指的客人了。”
亚瑟笑了笑，默默地在心里为另一个来定制戒指的陌生人送上了祝福，“那么，直接开始可以吗？”
“好的，这是一个宝石手册，里面记录了一些我们公司能够提供的宝石，还有相应的价格和推荐的工艺。”
亚瑟翻了翻这本装帧仔细的手册，一边想着，即使不依靠乌瑟，自己如今也有了不少存款，但是戒指的意义不在于它的价值，而在于它的含义，它的设计应当独一无二，并且让人一看到它就能想起它的主人。
他想到了梅林的眼睛。
“主石要一颗紫水晶，旁边的支撑结构可以立体一些，大概是这样……”亚瑟拿了一张纸在上面大致画了一个草图，从主宝石周围发散出三道顺次变长的结构，戒指的上部与下部微微断开并错位，用一些碎钻来连接。“最好能镶嵌三颗纺锤状的副石，颜色比主石稍微浅一些，戒圈要铂金材质。”
“先生，您的设计真有想法，您的爱人一定会非常幸福的。”
亚瑟心想，我昨天可是设计了一个通宵呢，这是一个设计学门外汉所能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那么一周后我们会发送设计图纸和模型给您，如果您满意的话再过一周就可以来取了。”
“好的，谢谢。”亚瑟点了点头。
走出店门，亚瑟有些雀跃，甚至轻声哼唱起那天梅林唱的A.M.
他心中一跳，A.M.……他猛然意识到了——这是他和梅林名字的缩写。那么梅林唱这首歌是有意还是巧合呢？崔斯坦所说的“别有深意”原来是这个意思，竟然连他都比自己更快意识到这一点。
无论如何，这两个字母应该出现在那枚戒指的内圈里。他开始不由自主的想象梅林看到这枚戒指时的表情。
亚瑟到研究所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到了。他看到梅林坐在长桌的另一边，梅林的表情还是和往常做课题一样，淡淡的。但是从亚瑟多年的观察经验来说，他认为梅林今天的心情很不错。
仿佛察觉到亚瑟的眼神，梅林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亚瑟朝着他眨了眨眼，梅林却像是被烫到一样低下了头。
“咳咳。”教授咳嗽了一声，“年轻人的调情到此为止，会议结束之后你们可以随意。今天我们要把任务分配好，这段时间大家的努力也该取得一些成果，论文能否发表就看最后的发力了。”
“好的，教授。”亚瑟尽量在语气中表现出歉意，然而心态却无比自然，从本科开始教授就知道他和梅林的关系，进入研究所之后他们也从来没有刻意掩饰。不过，他发誓自己听到了高文和崔斯坦在偷笑——他狠狠地瞪了回去。
“大家没什么问题了吧？我们继续上个阶段的讨论。”
“……好名字是对其上赋予的文化的一种传承，而带有失败历史的名字却让后人唯恐避之不及。其中一个例子就是约翰一世，他丢失了当时父兄留下的大部分属地，并且不得人心，因此在后世便少有叫做约翰的国王了。”
这位年迈的学者用食指缓慢地摩挲自己的胡子，“你们觉得，名字带有的意义真的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这个问题精确地触碰了梅林的郁结，他心里一震，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动了动嘴唇。
但是那个人却自然地开始回答。
亚瑟不假思索地说：“在第一印象中，免不了会受到引导。”
免不了会受到引导吗……梅林在心中默念，他觉得自己一个晚上的纠结在亚瑟的一句话中就瓦解得点滴不剩。
“尤其是对于公众人物，象征性人物来说，名字的意义非常重大，尤其是国王，一个好的名字象征着光辉和荣耀，能聚集人心。”
“但是，”亚瑟接着说。
教授饶有兴致的听着，眼神中透露着赞许。
但是什么？梅林则低着头看着桌面，不知为什么他不太愿意看着亚瑟回答。
“名字只是上一代人加注在下一代身上的期望，它代表着祝福，也仅限于此。名字始终只是一个符号，在接下来它能否被赋予新的意义，取决于所有者的作为。即使幸运的和历史上的知名人物同名，也不代表就会被束缚，被影响——不过在成长的过程中，免不了被调侃。”
噗。
在场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不仅仅是亚瑟和梅林，崔斯坦和高文在成长过程中也没少被开过关于名字的玩笑。
“你的这番话在场的人恐怕都很有共鸣吧，亚瑟。”教授摸着胡子笑道。
研讨会的氛围逐渐变得轻松了起来，但是梅林却没有融入他们的气氛，只是默默地回味着亚瑟的回答。
——不代表会被束缚，被影响吗……
好像有什么在梅林心中化开了，那一丝任性，那一份纠结，或许都是自己在潜移默化中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吧。
自己只是太珍视，太顺利，所以会感到一丝不真实。他不希望亚瑟被自己之外的因素影响，希望自己和他走过的十几年，是纯粹的。
“那么今天就到这里吧，你们都是很有想法的孩子。”
听教授做完总结，大家纷纷收起电脑准备回去细化一下论文框架。
梅林放慢了脚步走在最后面，注意到梅林的举动，原本较早出门的亚瑟默默地放慢了移动的速度，逐渐脱离了大部队，直到落在梅林身边。
梅林有些局促，看着亚瑟，终于挤出来一句话。
“介意和我出去走走吗？”
亚瑟的眸子亮了，他知道的，从收到那句晚安开始，他就知道梅林在不久之后会和他说些什么。
“十分乐意。”
两个人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地，亚瑟便随性地驾着车，看着熟悉的路口一个一个的隐去，他突然灵光闪现，就去那里吧，他想着。
离开研究所，穿过他们从小长大的街区，最后车子安稳地停在了二人的母校。因为是周末，在这里甚至能够轻易地找到一个车位。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梅林问。
“我在等你自己告诉我，你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不是吗？”亚瑟笑了。
“为什么要来这里？”
梅林一问出口就后悔了，看着亚瑟志在必得的神情，他觉得自己还是趁早放弃抵抗比较好。
——这是那片湖，在放学后两人曾无数次漫步的湖畔，也是在这里，梅林第一次用勇气克服自己的别扭，给了亚瑟最为直白的回应。
这片湖叫做阿瓦隆，和传说中亚瑟王长眠的地方名字相同。
这可恶的巧合，为什么非得一个接着一个啊，梅林想着。
“你觉得，如果我们的名字不同，我们还会走到今天吗？”梅林一股脑的说着，倾倒着这段时间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情绪，“从小学入学的第一天起，我想你大致还能记得，我们就被老师一起叫到讲台上回答问题了。虽然在之后高文他们也免不了经历相似的事，但每次总是第一个发生在我们身上……你不觉得这样很被动吗，就好像……自己的命运被什么决定着一样。”
“这么说来，确实呢。”亚瑟点了点头，“在哈利波特上映之后你的人气险些就要超过我了啊，巫师的祖师爷什么的。”
“喂，不要岔开话题啊！”梅林绝望地扶着自己蓬松的额发。
“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是这个原因了。”
“嗯？你什么时候……”梅林有些不可思议。
“其实就在刚才啦，你的表现也太明显了，结合之前的情况来看，嗯……确实只有这种解释行得通了。虽然名字的事一直令人困扰，但是因为这一点而纠结我们的关系，不愧是梅林呢。”
“不愧是……？之前的情况又是什么？”梅林有些抓狂，虽然他承认自己有些不着边际，喜欢在边边角角的地方钻牛角尖，但是被亚瑟用这种轻描淡写的形式看穿让他有点羞耻。
“你看，之前在酒吧唱了你喜欢的乐队的歌吧？”
啊，没错。是A.M. 原来是因为这一点吗……
“之前你没有唱过呢，这首歌。我记得你更偏好别的，End Of The Day, Night Change之类的。如果不是崔斯坦的提醒，我还以为你在刻意挖苦我呢。”
“请对自己自信一点，梅林。你最终选择了我，难道不是基于自己的选择吗？如果这个名字的所有权属于高文，你难道会选择他吗？”
梅林脑补了一下高文灿烂的笑脸，还有他手上超大份的土豆泥，不禁打了个寒战。
是了，不论是决定接近亚瑟，还是在湖边的选择，他都是基于自己的本心——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么？从中学开始就没有人能插入他们的谈话，从盎格鲁撒克逊人聊到玫瑰战争，从贝奥武夫聊到双城记，他们谈论着神代的人们为什么尊崇女性的创世神，智人为什么会发生认知革命，他们共享者同一个梦想，他们分享着从孩提时代成长而来的点点滴滴。他们并不是因为名字而天生一对，而是因为各自的经历才独一无二，密不可分。
“无论重来多少次，我都会选择你。”梅林最终这么说道。
阿瓦隆的湖面因为夕阳的余晖闪烁着点点光斑，这个季节的伦敦没有水鸟，只有风裹挟着落叶吟唱着清脆的歌。千年之前名为梅林的魔术师在阿瓦隆亲手送别他的不列颠之王，而千年之后名为梅林的学者在阿瓦隆郑重的选择了亚瑟。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研究所在平稳中度过，每天按部就班的查资料，写论文，开研讨会，修改，再写论文。快到年终了，所有人都把自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中去。
在那一天之后，不论是梅林还是亚瑟都觉得心情格外开阔，就连敲打键盘的指尖都变得轻快了起来。前几天珠宝店发来了邮件，里面是一份设计图的电子扫描件，还有一份模型的概念图，亚瑟非常满意，不愧是最负盛名的定制店，每一笔都勾勒出了他心目中最理想的模样。
平安夜，请快些到来吧。
经过近一个月的艰苦搜集，编写，修整，研究所终于在年前完成了论文，等到敲定合适的刊物就可以进行投稿了。大家总算都松了一口气，可以心无旁骛的好好享受这个圣诞。
亚瑟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手机冥思苦想。
要怎么邀请他才好……不对，为什么要紧张，明明每年都是这么过的不是吗？可是今年不一样，他要做先提出来的那一个。
“明天有空吗？”
为什么会用这么土的开场白啊，亚瑟默默吐槽自己。
消息框显示“输入中……”，等待的间隙中，亚瑟有些紧张。
“没空。”
？！
亚瑟有点不知道如何是好，每年的平安夜是约定俗成的，但是因为那个“特别的计划”，所以做了这样多此一举的事。
为什么会这样……这种时候还有什么事来阻碍他。
“如果我这么说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对面很快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亚瑟觉得自己能想象出梅林轻佻的语气那副小把戏得逞的表情了。
“这么多年没有改变过的事，需要这么小心翼翼吗？我把那句话送给你，偶尔自信一点啊。”
亚瑟抱着手机在沙发上笑开了花。
商场的街灯闪烁着，行道树也都挂满了暖色的霓虹灯串，溢出几层淡淡的光圈，点缀着夜空。孩子们戴着圣诞帽的音乐喷泉周围追逐打闹，橱窗里的八音盒放着不同变奏的铃儿响叮当。
亚瑟和梅林并肩走着，他们绕过了喷泉广场，走过了橱窗。
亚瑟觉得，只是这样和梅林漫无目的的散着步就很好，不需要多说什么，只要牵着他的手，就觉得格外的安心。
他们最终走到了建筑的背面，这里没什么人，灯光也不如广场中的明亮，只有一颗小小的圣诞树，上面挂满了装饰球和姜饼人。
“亚瑟。”
“梅林。”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噗。”梅林忍俊不禁，“高中的时候经常这样呢。”
亚瑟露出了怀念的神情，“是啊，我们总是不约而同的想到同一个观点。”
“我想，在时间上或许我要快一些。”梅林说。
虽然巷子里光线很暗，但是亚瑟还是注意到了梅林极富特色的，精灵般的耳朵泛起了浅浅的红晕。
“我准备了一个礼物……和平常的圣诞礼物不太一样。”
梅林从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布艺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一个法兰绒的盒子。
看到上面印着的烫金商标的一瞬间，亚瑟就明白了这是什么了。
——我们总是轻易地想到同一个观点，所以，在合适的时机，我们不约而同的为对方准备了同样的礼物。
亚瑟的心跳很快，他的视线像是被黏住了，紧紧地盯着那个法兰绒的盒子，看着梅林用纤长的指尖打开它的盖子。亚瑟屏住了呼吸，好像这一刻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那是一枚蓝宝石戒指。
这块蓝宝石像深邃的海水那样蓝，戒圈是由两种金色交错形成的菱形暗纹。
戒指的内侧刻着两个字母：“A&M”
Arther&Merlin.
明明是我筹备已久，怎么就被你抢先了呢，亚瑟怜爱的困扰着。
“如果你不说话，我会很尴尬。”梅林犹豫着，轻声说。
亚瑟决定用实际行动来回应，他握住梅林捧着戒指的手，亲吻他的鼻尖。
“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银环上的紫水晶闪闪发亮，四周的浅色碎钻犹如晨星。
“亚瑟，你……”梅林睁大了眼睛，他的耳尖似乎更红了。
“这很像你的眼睛，”亚瑟说着，一边把小小的银环从绒布中取出，套在梅林的无名指上，
“你愿意为我戴上那枚戒指吗。”
“怎么这么像结婚誓词呢？”
两人一同笑了起来，璀璨的光芒点缀在指尖。
留宿成了两人心照不宣的事。
亚瑟一进门就把梅林紧紧地按在墙上，用膝盖卡进他的腿间，让他无从逃离。
梅林脑子发热，心跳很快。
亚瑟对他的身体太熟悉了，他懂得如何拨弄能够让他心绪翻涌。
亚瑟把浴缸放上热水，让梅林躺进去。
“你不进来吗？”梅林问。
“那或许……会比较挤。”而且自己会控制不住。
“舒服吗？”亚瑟在冲刺中还不忘征求意见，语调中充满了笑意。
而梅林早已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情绪的潮水一遍又一遍的冲刷着他的心脏，直到涨潮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最高的一波炽热的，几近焚烧理智的巨浪肆意地浇灌在他的深处。
“抱歉……梅林……”
这是梅林在昏昏沉沉中听到亚瑟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洗浴过后，两个人睡了一个好觉。
直到晨曦的微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溜进房间，梅林才微微睁开了双眼。
他看到亚瑟的手机亮了。
“你好像有短信？”梅林伸手去勾手机，熟练地解锁开机。
AM 9:00
“伦敦气象局
伦敦天气：晴
气温：20~25度
祝愿每一位市民度过美好的一天”
一个好的天气是一天的开始，也是一段全新生活的最棒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A.M. 的含义
凌晨时分
Arthur&Merlin
Argument mome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