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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叁拾伍 ...

  •   战鼓喧天,万雪与魏远的合谋开启。他们蛰伏许久,终于向雍梁露出了爪牙。

      齐蔚在东南角门,与伙头军拦截试图偷袭的敌军。她用断了三柄长枪,身上已经被血浸透。她数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了,只记得挥枪,再次挥枪。

      她原本冲上前时,还带着亢奋与壮志。可枪头真扎进人身体里,她发觉这不是木头人,人肉比面团还软,轻易便能扎出血洞。

      红缨吸上血,在雪地里格外诡异。齐蔚竟然下意识想扔掉枪,她不想上战场了。

      马大开突然挡在她前头,把几个举着火把烧城墙的人锤了下去。他反手抡起胳膊,甩了齐蔚一拳,“他娘的,你来送人头的吗?给老子把枪握紧了!”

      齐蔚恍如从噩梦中惊醒,猛然攥紧了枪杆,“前手绷直,不可屈肘。枪尾缠腰抵腹,不可脱身。”她默念着平荻的教导,冲上前和马大开并肩,能用枪法杀的,就用枪法。敌人若近身,她便握枪中段,把枪当棍使。

      “蠢货!”马大开又骂她,“要见血的!不见血打什么战?”他从背后推齐蔚的枪,迫使齐蔚将点到即止的枪尖从敌人的面门扎入。

      “割下他的耳朵,算你的人头!”马大开高声叫道。

      齐蔚没有停下,她眼睛里溅入了血,怎么抹都抹不干净。战场原来是这样,话本里写千军万马过境,枭雄斩将夺帅,每一个字眼都飒沓又英武。但实际却只有血,到处都是血。

      这里的人命好像不算数,只算输赢。万雪的进攻始终不停,不断有残兵赢过前方的防守大阵,杀至东南门。齐蔚和马大开依靠战壕的掩护,打退了一波又一波的人。

      “怎么、怎么打不完?”齐蔚按着胸口,气喘吁吁。

      马大开用吸饱了血的汗巾抹了一把脸,道:“这回是打硬的。”他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的谯楼,那上边传令的军旗正不断挥动。

      齐蔚跟着看去,太高了,只能看见军旗的颜色和人影憧憧,但她好像辨出张以舟也在上头。

      “我们要反攻。”马大开道,他在军中待久了,认得几个旗语。

      齐蔚还没学过,但她回头望去,发觉他们防守的战壕正在向外城推进。原来不只是万雪不停,雍梁也不想停。

      一连串的马鸣忽然响起在他们背后,齐蔚看见东南城门开了。骆羌驭马在前,身后是无数黑甲骑兵。骑兵的兜鍪上皆嵌有黑金色帽缨,甲胄间的云焰仿佛熊熊燃烧着。

      马大开兴奋道:“昭翎军!”伙头军的人看见,也纷纷叫了起来。

      与锁澜关的军队不同,昭翎军不是盾,而是雍梁的枪。他们要出击,而非防守。

      在内城压抑许久的人们,看见骆羌拔枪怒吼,马蹄若金色奔雷,一瞬间疾驰而出。他身后的昭翎军紧追向前。

      数不清的高头大马从齐蔚头顶越过,齐蔚震颤地说不出话。她紧紧握着枪,血脉好像烧起来了,沸腾不已,她仿佛听见无数嗡鸣,那是千千万万人的愤怒与不甘。

      这是齐蔚第一次见骆羌带兵上战场。她跟着张以舟驰援时,远远看见骆羌独战窦铎峰,那是赴死的孤勇。但此刻,骆羌带着他最熟悉的兵马,他长枪所指之处,便是万马踏破之向。他是长枪上的刃,一马当先,英勇无匹。他根本不惧万雪的斩/|马/|刀,世上仿佛没有什么能阻停他。

      “你也想做将军吗?”马大开一拍齐蔚的肩,豪言问。

      “我不知道。”齐蔚捡起地上的一柄断枪,她学着骆羌的动作,将断枪甩出,仿佛流星破阵——扎了一个敌军的脚……

      伙头军都笑了,不知谁说,“小齐想学骆将军的‘穿云一枪’呢——”

      齐蔚看着枪落地的方向,有些懊恼。

      这场战打到晌午才结束,雍梁略胜一筹,反推了两道战线,将战地带到了外城的城墙根下。

      齐蔚回到内城,见百姓抱着馒头、粥,奔走着给军队送吃喝。这是锁澜关丢了外城以来,百姓们最高兴的时候,他们看到了收复失地的希望。

      齐蔚手里拿着孙大嫂给的馒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她杀了太多人,直到此刻,手都还在抖。伙头军打完战,扛上锅接着回去做饭。齐蔚也想跟去,但马大开看她两眼无神,便把她赶走了。她一时不知道该去哪,就一直在打转。

      “齐蔚。”忙碌的人群中,有人在喊她。

      齐蔚回身,远远便对上了张以舟的眼眸。一瞬间,她好像不是在战火连天的锁澜关,而是在夙州,在昭郢,千盏华灯下,盛世谪仙步步走向她。

      齐蔚奔至他身前,“张……张大人。”

      “嗯。”张以舟点点头,进了军帐内。

      齐蔚跟进去,平荻和闻启也在。他们瞧见齐蔚进来,默不作声地贴着军帐,背过身去。齐蔚尚未明白他们这是做什么,张以舟已经微微弯腰,用一块打湿的手帕,擦着她的眼睛。

      “我望见你了。”张以舟道,“有勇有谋,做得很好。”

      “张大人好会夸人。”齐蔚调侃着,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张以舟的衣袖。

      张以舟擦干净她眼睛上干涸的血,好像透过她的瞳孔看出了什么。他一只手抚着齐蔚的脖颈,道:“倘若杀人能让更多人活下去,那这便不是值得畏惧的事情。”

      “你是不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齐蔚问。
      “是。”

      齐蔚喉头颤动,道:“张以舟,我会陪着你的。”他也曾是张家的锦绣公子,因家人接连离世才被迫走入仕途,这一路上,他也会被血腥味熏到麻木吗?会有人告诉他,什么是对的吗?齐蔚不知道。她只觉得,她如今的惶恐,张以舟或许也曾经历过。

      她这话,显然在张以舟意料之外。他怔了怔,继而将齐蔚按在肩头。他缓慢而坚定地说:“都会过去的。”

      “以舟——”骆羌忽而大踏步揭开了帘帐走进,闯入眼便是张以舟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毛头小兵。他一挑眉,立即认出那是齐蔚。“咳,以舟,你叫我过来的。”

      张以舟松开齐蔚,面色不改道:“骆将军,请坐。”

      齐蔚想脸红,但脑中还满是血光,一时手脚都不知该放哪了。她见平荻和闻启离开军帐,便也要跟上。但张以舟扣住她的肩,“留下。”

      “啊?”不只是齐蔚,连骆羌也觉费解。张以舟单独找他,定然是要说顷海湾的事情,此事涉及绝对的军机,齐蔚留下做什么?

      张以舟把齐蔚按在椅子上,“齐蔚了解顷海湾。”

      他这解释委实让骆羌觉得牵强,但张以舟不是假公济私之人,骆羌更愿意相信他有他的理由。

      张以舟在舆图上点了点顷海湾,道:“两日前,魏远国一举攻破顷海湾,坑杀当地民众三万余人。”

      三万。齐蔚藏在桌上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辜荷一家在顷海湾,她还有许多亲友都在那。

      骆羌道:“顷海湾的布防我最是清楚,怎么可能溃败如此迅速?”

      张以舟将一个竹筒从桌案转给骆羌,道:“这是王爷单独给我送来的。”

      骆羌打开扫了一眼,眉头蹙起,“这事复杂了。”他又把竹筒挪给齐蔚。

      那里边有一页食指大小的纸条,字迹潦草,应该是匆匆写就。那只有四个字,却足以掀起轩然大波:
      岐南国教。

      大争之局里,又加入了一个国度。一个已经被五国联手剿灭的国度。

      “魏远能够如此迅速地拿下顷海湾,定然是得到了他们的协助。”张以舟道,“这是潜伏在顷海湾内的敌人。拿下顷海湾后,大抵也是他们坑杀了三万雍梁民众。”

      “就像当年五国联盟在茶州做的事情一样?”骆羌愤怒地握紧了拳,“当年一事,雍梁不过是迫于上北国的威胁,附和而已,他们却最先在我们这动了刀。”

      “在岐南人眼里,我们与其余几国,并无差别。”张以舟道。当年五国联盟首先攻入茶州,奸杀掳掠三万岐南人。释空给张以舟和永昶王讲述的“梦魇”便发生在茶州。

      “他们还会继续杀人吗?”齐蔚问。
      “会。”

      “可是雍梁没有伤害岐南人……”顷海湾原属于岐南,里边住着的大部分富商也都是岐南人。雍梁给他们换了户籍,所居所行皆等同于雍梁人。

      张以舟在舆图上画了一个圈,将五国都囊括在内,“四海内都居住有岐南人,但五国从未对岐南人下手,不是因为仁政,而是威胁。‘钧天九奏’的秘密是五国君主头上高悬的利剑,令君主们不敢擅动。”

      “钧天九奏”一出现,齐蔚便明白张以舟为什么让她留下了。她作为“幌子”大抵是锁澜关里离这个秘密最接近的人。

      骆羌道:“八九年前,贤睿王想巧立名目攫取昭郢某些商人的钱财,却被已经过世的刑业阻拦了。我听闻,是国主示意刑业出面的,因为那些富裕的商人,都来自曾经的岐南。”

      “这个秘密真的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吗?”齐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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